第 27 章 第 27 章
杜家父女:「……」
圍觀群眾:「……」
沈不渡:「……」
謝筠一語驚四座,眾人的目光來回在沈不渡和謝筠身上打轉,掩著嘴悄聲議論:
「二十露頭就有十幾歲的兒子了?這得幾歲就生啊?」
「天賦異稟,天賦異稟啊……」
「也不一定是親生的吧,萬一是后爹呢……」
沈不渡實在沒眼看,拉著謝筠迅速溜了,走出去好大一段路,終於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可真有你的,」沈不渡笑著說,「我都一直沒好意思說出口,你倒是這麼大方的承認了,不嫌我占你便宜啊?」
謝筠臉上的神色也有些複雜,無奈、尷尬、懊惱兼有之,但見沈不渡笑的那麼開心,他那點糾結也就無所謂了:「只要能跟著你……讓我叫什麼都行。」
沈不渡更樂了,越發覺得這小孩乖的省心,揉了揉他的腦袋:「明天還得趕路,今天就玩到這吧,咱回去休息。」
兩人回了永清鎮的小客棧,這回房源充足,他們各自要了個房間。沈不渡倒頭癱在床鋪上,正盤算著還有多久才能到北荒主城,只聽房門被輕輕敲了敲,謝筠的聲音響起來:「我能進來嗎?」
沈不渡坐起來:「進。」
謝筠推門走進來,手裡還端著一個木盆,裡面盛著熱水。
「白日走了一天,泡個腳歇歇吧,我再給您按一按,晚上睡得好。」謝筠把木盆放在沈不渡床前,單膝蹲了下來。
沈不渡有點懵。
這還、這還真把他當爹來伺候了啊?
雖然心裡時常占人家便宜,但謝筠擺出這副架勢,倒讓沈不渡不好意思起來:「不用,我自己來就成。」
他怎麼好意思讓謝筠給他洗腳,就是他親徒弟都沒給他洗過……
呸,欠不欠,怎麼又想起徒弟來了?
他在這邊胡思亂想時,謝筠已經動作麻利的幫他把靴子脫下來,將雙腳按進了水裡:「熱嗎?」
沈不渡咳了一聲:「……不熱。」
水溫暖融融的正舒服,應該是被人仔細調兌好了的。謝筠「嗯」了一聲,把手浸入盆中,就著熱水給沈不渡按摩起腳來。
沈渡從小深居簡出,路走的不多,一雙腳又不怎麼見日光,生的又白又嫩,細膩的活像上好的羊脂玉。腳型細瘦流暢,踝骨也窄,成年男人的手掌一手就能掐過來。
謝筠低眉垂目,認真細緻的為沈不渡揉按腳底的穴位。或許是以前常干粗活的緣故,謝筠年紀雖小,手上卻有薄繭,沈不渡又從未讓人碰過這個地方,雖然確實解乏,但沒堅持一會兒就受不了了,笑著往回縮腳:「行了行了,太癢了,有點遭不住。」
那白嫩的腳被熱水泡出了淺粉色,沈不渡臉上也因溫度升高染了點紅,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著,眸中光芒點點,像掬了一捧星光,雖沒有任何旖旎的意思,卻偏偏勾起人的綺思。
燈下的美人,向來最是好看的,更別說是有風骨的美人。
謝筠胸腔震動,喉嚨發乾,也不敢再給他按了,低頭把水盆端了出去,待凈手回來后,發現沈不渡腳在外面晾著,人已經歪在塌上睡著了。
無論是以前在上靈界,還是剛復生那會兒,沈不渡總是有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甚少有這般清閑寧靜的時候,能在外面瘋玩一天後,回來毫無防備的倒頭就睡。
謝筠放輕了呼吸,走到床邊小心的把沈不渡的腳挪上床,給他蓋上了薄被,又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才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
第二天,兩人按著既定的路線上了路。果然,離開永清鎮后,沿途便變的荒涼空曠起來,連村莊都看不見幾個。
考慮到謝筠的凡人身,不想再讓他吃趕路的苦,沈不渡在永清鎮買了輛馬車,沒雇馬夫,自己煉了匹傀儡鐵馬,速度快還不用吃草,用起來格外順手。
沈不渡和謝筠坐在寬敞的車廂里,坐下鋪著厚厚的軟墊,小几上擺著零嘴涼茶,沈不渡獨佔了一排軟座,要躺不躺的斜支著身子,興緻勃勃的翻著一冊話本。
謝筠端正的坐在一旁,用餘光掃了掃話本的內容,發現走的是當下時興的復仇流,講的是一位正道仙君慘遭徒弟奪權謀害,重生之後奮發圖強、東山再起,清除所有陷害自己的反派,並將那狼心狗肺的徒弟狠狠虐待一番的故事。
他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脊背繃緊,坐的更端正了。
沈不渡又翻了一頁,順手去倒茶喝,謝筠已經提前預料到他要什麼,把倒好水的茶杯遞到他手邊。
沈不渡伸手去接,笑眯眯說:「我這乾兒子算收對了,親的都不一定有你貼心……」
他的手剛碰到杯子,平穩行駛的馬車猛的卡頓了一下,一杯茶登時全潑灑了出來。
沈不渡二話不說扔掉茶杯,一手攬住謝筠的腰,另一手靈力爆發直接掀了馬車頂,帶著他從車頂飛了出去!
就在他們兩人離開車廂的一瞬,從車簾外暴風驟雨般射進來幾十枚暗器,若速度再慢一點,他們此刻都要被打成篩子。
把謝筠平穩放在地上,示意他把吊墜的防禦結界開好,沈不渡回身看向面前的幾位不速之客。
人不多,只有三個,但卻皆是名列戰力榜上的高手——褚鴉,地榜九十五,趙乾,地榜九十二,姚殷,地榜八十三。
天下前一百名的高手,竟有三個同時出現在沈不渡眼前!
沈不渡眯了眯眼睛:「血霧樓的?」
論起來,北荒作為動亂割據之地,高手數量並不少,戰力榜上至少有三十人常年在北荒活動,其中有雄據一方自成一統的,也有加入勢力共同活動的——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血霧樓」就是北荒名氣最大的一個。
北荒本就無道德規則可言,這血霧樓更是無法無天,只要給錢,沒有殺不了的人——放眼北荒他們唯一不敢惹的,大概只有北荒城主韓誠了。
「沈五公子眼睛很毒嘛。」姚殷頗為意外的打量了沈不渡一眼,「身手也不錯。」
沈英還說他這個五弟是個僥倖得了神火的一無是處的廢物,看來事實並不是這樣。
能不毒么,沈不渡想,畢竟是老熟人。
眼前這個姚殷,本是上靈界殺手組織「血鴉閣」的一員,為人格外兇殘冷血,還練就了一種邪功,手上有鋼筋鐵爪,能通過吸取旁人的修為來提高自己的境界,以此殘害了不少修士。五年前被沈不渡捉住押進無間崖,但不知用什麼法子越了獄,後來再找也沒再找到他的蹤跡——原來竟是躲到北荒界來了,還重操舊業干起了殺手老本行。
姚殷甚少見面對血霧樓殺手還如此淡定的人,不由起了幾分興緻:「沈公子難道不好奇,是誰花重金下單想要你的腦袋么?」
沈不渡認真問:「猜對了可以撤單么?」
姚殷哈哈大笑起來:「不能。但我可以讓你的死法好看一點,至少留個全屍。」
「那算了。」沈不渡遺憾的嘆了口氣,「我還沒打算這麼快就再去死一次。」
他的動作簡直比三個殺手還乾脆果決,尾音還沒落下,一道神火已經毫無預兆的射到褚鴉身上!
褚鴉對這個文弱的小白臉壓根沒上心,接這一單隻是為了看看傳說中的神火是什麼樣,方才正抱著手臂站在一邊看熱鬧,誰想到下一瞬這神火就燒上了自己身!
神火威力之恐怖,縱使地榜高手也難以抵禦,更別說是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褚鴉的反應速度已經極快,可那神火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燒焦了他半邊胳膊,讓他頃刻就變成了一個斷臂殘廢!
三名殺手皆沒料到此等變故,俱是驚怒交加,褚鴉飛快的用靈力撲滅身上的火,看沈不渡的眼神恨的要滴血,殘臂揮舞著一柄窄刀沖他殺了過去!
沈不渡側身避過刀刃,連連後退數步,刀刃皆擦著他的臉側驚險劃過。褚鴉怒極,調動全身靈力充入窄刀,以極快的速度對著沈不渡的臉徑直劈下去!
就在這一刻,沈不渡唇邊突然溢出一聲口哨,調子尖銳,近距離直直刺入褚鴉耳廓!
褚鴉腦海一震,整個人的動作僵滯了一瞬,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息間,沈不渡反手奪過褚鴉手上的窄刀,「唰」的一下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熱血噴洒,喉管斷裂,縱使地榜高手也絕無苟活的可能。褚鴉保持著雙眼暴睜的震驚神色,似乎死前一瞬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輕易的就死在這麼一個無名之輩手中。
姚殷和趙乾更是鐵青著臉看著眼前一幕,尤其是姚殷,臉上除了震撼,還有驚懼、難以理解、不可置信等等複雜神色。他死死盯著沈不渡,綳著聲音道:「音殺術?你竟然會音殺術!?」
那聲口哨他聽的清楚,分明是將靈力巧妙運用到極致的音殺。可音殺是沈不渡所創,整個上靈界會的人也不超過十個,北荒怎會有人懂得音殺?
更別說運用的如此精湛!
沈不渡卻沒再回答他,窄刀在手中掉了個個兒,身法鬼魅般在原地消失,一言不發的襲向趙乾!
儘管表面未曾顯露,但沈不渡知道當下情況並不妙。
他如今的修為和巔峰時根本無法相比,而地榜高手也絕不是擺著當吉祥物的。他方才能如此迅速的殺死褚鴉,憑的就是出其不意和對方的輕敵,如今再同時迎戰兩名地榜高手,就十分吃力了。
無論是音殺術還是海棠神火,都需要依附靈力調動,任他有再多的經驗和技巧,當下這具身子的靈力卻有限,一旦耗盡,就是死期。
姚殷作為身經百戰的殺手自然也清楚這一點:「別被他唬住,他修為低堅持不了多久,守護靈台,當心他的神火!」
趙乾神色狠戾,應了一聲,和姚殷一左一右圍攻上去!
沈不渡有神火在身,兩名殺手親眼見識了褚鴉的慘狀,始終不敢靠沈不渡太近,被對方神乎其技的刀法在身上開了不少口子。但他們畢竟是殺手,很快被激出了血性,姚殷抹著臉上的血怒罵一聲,一時竟再也不顧神火威脅,周身靈力暴漲,五指鐵爪閃爍著駭人的黑芒,撕裂空氣向沈不渡頭頂抓去!
沈不渡餘光瞥見趙乾已經從身後封住了自己的退路,不由心下一沉。
無數戰鬥經驗已經讓他在腦海中演示出了接下來的場景——因修為限制,他的速度力量和反應力都不可同日而語,若是迎擊而上,可以順勢弄死姚殷,但自己勢必也會遭受重創;若強行避讓,卻會露出更多破綻,屆時再想佔據主動就難了——
僅僅一瞬他就做了選擇,無視頭頂壓下的黑色鐵爪,果決的將刀尖向姚殷心口刺去!
但他的刀尖沒能刺進去,姚殷的鐵爪也沒能落下來。
因為空氣中,陡然亮起了另一道劍光。
那劍光之亮,猶如海上明月照徹萬頃碧波,又如蒼茫大雪覆蓋平原萬里;劍氣之凜冽,彷彿大昭雪原千年不化的冰峰,將姚殷和趙乾駭的面色大變,眼中升起無法剋制的震動和驚懼。
而在那劍光憑空出現的一瞬,沈不渡的所有動作就凝固了,一雙眸子甚至罕見的出現了失神。
這是沈不渡在成百上千的戰鬥中,從未出現過的狀態。
姚殷和趙乾卻也無法趁著他的失態斬下他的人頭了——趙乾的頭顱甚至先一步飛了出去,姚殷的黑色鐵爪則被齊腕斬下,隨即被毫不拖泥帶水的一劍捅入心口,一言不發的當場斃命。
兩名心狠手辣的血霧樓殺手、戰力榜上赫赫有名的地榜高手,竟在一個眨眼不到的功夫,甚至連對手是誰都沒能看清,就被雙雙送去見了閻王。
這出手的人,簡直比閻王還兇殘無情。
沈不渡站在原地,臉色青白,一動不動的看著那人收劍回鞘,目不斜視的跨過兩名殺手尚有餘溫的屍體,一步步向他走來,然後矮下身子,沉默的跪在了自己面前。
那個叫謝筠的十三歲少年憑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襲黑衣的成年男人。縱使低眉垂目的屈膝跪著,也能看出他身形高大,脊背挺直,脊樑中彷彿撐著一把無形的劍,無論外表再怎麼恭謙沉默,也掩蓋不住內里鋒利悍勇、令人不寒而慄的殺伐之氣。
「弟子,」謝見歡低頭望著沈不渡的袍擺,啟唇啞聲道,「見過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