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第 31 章
蘇念北一時有些恍惚。
拿著飯盒怔怔望進他眼睛里,鴨舌帽沿擋住廊燈投射下來的光線，瞳孔里沒有來自外界多餘光亮，更加深邃,一雙黑曜石般眸子也在直直盯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看到秦野眼神里恍若閃過一瞬、和當年一樣熱烈赤誠的感情。僅僅是一瞬便消失,轉而就斂起所有情緒。
蘇念北,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著，還有我在呢。
他這句話的意思究竟是說,作為老同學她既然來了京城，有事可以找他幫忙，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開口；還是說，她可以把他，當成一種依靠呢。
儘管意味不明，蘇念北仍舊覺得有些感動,眼睛一下酸澀起來,她輕緩眨了眨眼，張了張口,好半晌才吐出一句不連續的話：「你……為什麼、突然和我說這個.……」
秦野抽出放在口袋裡的手,很自然接過她飯盒,說出的話卻不太自然：「沒為什麼。」
「.……」
她很想問問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又怕自己多想,而引起誤會。
「要去給阿姨買晚飯？」秦野問。
「嗯。」
「行。」他說，「我也還沒吃,一起吃點。」
「好的。」蘇念北點頭,和他一起朝門口走,走了幾步,恍然想到剛才和他走在一起的黎曼,「就我們倆嗎？」
秦野看她：「不然呢？」
「你剛才不是……」她話說得很快，說到一半，想起自己剛剛是假裝沒看到他和黎曼的，於是改口，「你沒和朋友一起，是一個人來醫院的嗎？」
「不是。」秦野沒有任何隱瞞，「和黎曼。她先回去了。」
「哦。」他這麼坦白，倒讓蘇念北一下子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磨蹭一下，她假裝隨口一提，「你現在，和黎曼關係挺好的吧。」
秦野沉默看過來。
蘇念北怕他覺得自己窺探他私事太多，彎了彎唇換個說法：「黎曼現在怎麼樣，我好幾年沒見她了。」
「我和她是合作關係。」秦野收回視線，看路，像是在對她解釋什麼，他慢悠悠道，「她在我的公司上班，最近公司業務急，她加班挺嚴重。」
「剛聽她說上醫院看病，我經過這附近，就順道來探望一下。」
蘇念北低低哦一聲：「她是有事先回去了嗎？不然，可以一起吃個飯的。」
「想吃什麼？」直接忽略她讓黎曼一起吃飯的提議，秦野問。
蘇念北抬眼，才發現她光顧著說話，不知不覺跟著秦野走出了醫院：「我去食堂吃點就行。」
秦野瞧了會她：「這個點，食堂應該沒什麼飯菜。」
蘇念北馬上掏出手機看眼。
將近晚上七點。
「.……應該還是有的吧。」蘇念北猜測。
上下打量會她，沉吟片刻，秦野道：「都這麼瘦了。就不能對自己好點兒？吃食堂能漲幾兩肉。」
「.……」
秦野掃了眼周圍，沖不遠處一家餐廳抬抬下巴：「走吧，去那。」
蘇念北哦一聲，意識到什麼，立即拉住他衣袖，小心看圈四周：「你不怕被人拍到嗎？」頓頓，她神態不自然補充，「被拍到和異性，一起出入餐廳.……這種新聞，對流量明星來說，影響蠻大吧。」
「被拍到的話，」他順勢牽住她手臂，繼續往餐廳方向走，笑了聲，「我就對你負責。行不？」
「.……」
過了會，注意到她仍有些拘束，看上去還在擔心會影響他事業。
秦野收起散漫姿態，難得認真解釋一回：「我家在京城還算有點背景。懂我意思沒？」
在京城有些背景。
所以，上次他被人拍到替她打架，以及直接懟郭斯、當著郭斯面把她拉走，這兩件事才都被壓下來嗎。
難怪。
網上至今也沒有出現過、任何關於秦野的八卦新聞。
蘇念北緩慢點了下頭：「懂了.……」 -
康凌珍的病情暫時被藥物控制住，但這種病治療起來特費時，需要住院觀察很長時間，才能確定下一步治療方案。主治醫師告訴蘇念北，最壞的打算是做肺移植手術。
肺移植手術需要花費高昂的費用，加上康凌珍一直住院，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這些年康凌珍身體一直不好，家裡的積蓄已經所剩無幾。
蘇念北索性將魔都的工作辭掉，打算在京城儘快找好工作，來緩解經濟上的緊張。
周三上午八點，蘇念北約了家國內電商龍頭企業的面試。
畢業於c9院校，又有世界500強工作經驗，面試官很重視此次面試，因而面試持續了近兩個半小時。
最後一輪，HR和蘇念北簡單聊了會，稱需要和用人部門再溝通一下結果，讓她先去休閑區稍坐一會。
秉持人性化管理制度，這家公司沒有強制員工一定要在工位辦公。
沙發區也有不少人抱著電腦，坐在那曬著太陽，邊喝咖啡邊處理工作。
蘇念北挑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來，從包里掏出手機，瀏覽著租房網站的信息，覺得這次面試成功幾率很大，打算看看附近有沒有性價比高點的房子在出租。
很快，她看中一套房源，打電話去詢問信息。
「季總好。」
「季總。」
「季總上午好。」
蘇念北正講著電話，隨意朝旁邊瞥一眼。隔得不遠的地方，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青年立在玻璃窗邊，陽光透過玻璃，在他眉眼間上踱上一層淺淺光澤。
他一手握著手機打電話，一手握住杯子在接咖啡，身旁的員工紛紛和他打招呼，他則是一一溫和點頭示意。
教養很好，看上去年紀和她差不多大。
親自過來接咖啡，不擺領導架子。
這是蘇念北對季言白的第一印象。
季言白講完電話，接好咖啡，準備回辦公室，聽見坐在一旁沙發上、女孩子細膩乾淨的嗓音，在說：「是的，我叫蘇念北。我看您在網站上標的出租價格，是一個月四千，對嗎？嗯，您什麼時候方便？我想去看一下房子。」
蘇念北。
聽到這三個字，季言白腳步頓住，抬眼看了過去。
腦海中閃現，秦野找他喝酒，每回喝醉了都喊的是這個名字的畫面。
季言白喝了口咖啡，唇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繼續朝辦公室走。 -
面試結果很快出來，她通過了，HR表示希望她能儘快入職。
蘇念北也想早點開始上班，於是面試完直接就去看房子。
是一個老舊小區，離上班的地方稍微有些遠，不過好在離地鐵站挺近。房東見蘇念北年紀輕輕，看上去涉世未深，又有很大意願想租這間房子，便坐地起價，將價格抬高到一個月六千。
「您剛才在電話里不是這麼說的。」蘇念北有些鬱悶，「如果您一開始就說一個月六千，我也不會跑這一趟。」
「我在網上出租的房子，又不止這一套，哪能知道您說的是哪個。這不同地段不同價，咱京城天子腳下，寸土寸金，一月六千已經夠便宜了閨女。」房東不屑道，「您擱這外面轉轉，看能不能找出比我這兒還便宜的。」
考慮到自己薪水也不算太高，蘇念北只好放棄。
出了小區，準備搭地鐵回醫院時，餘光瞥見不遠處的大百匯。儘管過去六年，這附近發生不少變化，但大百匯似乎沒什麼改變。
只是比印象中老舊了些，門口的人流量也比從前小很多。
穿過紅綠燈，沿著人行道朝大百匯門口走。長得很高的男孩子穿著一身休閑衣服，站在大百匯門口低著頭看手機的畫面，逐漸在腦海里清晰起來。
蘇念北冷不防又被人撞了一下，她下意識就朝一旁看，並沒有瞧見當初伸手扶住她、囑咐一句「注意點兒。人這麼多，容易被撞倒」的少年。
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進來商場，蘇念北徑直上了四樓。當初她和秦野在初識店門口拍的合影，似乎還掛著他們的照片牆上。
在四樓轉了一圈，沒看見那家叫做初識的奶茶店。
蘇念北擔心自己記錯了，於是又去其他樓層轉了轉，依然沒有看到那家店。
唉。
或許已經關門了吧。畢竟都這麼多年了。
可是，那是他們高中時期，僅有的一次合影。還挺想找回來珍藏一下的。
嗡——
手機震動。
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以為是其他公司的面試邀請電話，蘇念北接起：「喂，您好。」
「請問，是蘇念北小姐嗎？」溫潤好聽的男聲。
「是的。您是？」
對方溫和笑笑：「我這兒有一套房子出租，您方便過來看看嗎？」
蘇念北不記得有在租房網站發布過任何求租信息，正想問一下時，對方報出一個地址以及租金，蘇念北很心動，但又擔心被騙，於是緊張問一句：「您不是騙子吧？」
聞言，對方悶笑出聲：「我不騙小姑娘。」
不知道為什麼，蘇念北居然有些相信對方。按照他給的地址，她來到離面試那家公司很近的一高檔小區。
剛到大門口，她就停下腳步，猶豫間，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走過來：「是蘇念北小姐？」
聲音和電話里的男人不一樣。
蘇念北猶疑點頭。
西裝男擺出請的姿勢：「我們老闆讓我過來接待您，說是您要來租他這邊一套房子。我帶您上去看看。」 -
次日，當蘇念北提著行李來到新租的房子時，還是覺得這件事挺離奇的。
按照這個地段這個小區配套，就算是最差最小的戶型，市場價一套也是千萬起步。可她居然只花了一個月三千塊，在這租了套裝修精美的房子。
要不是按照正規流程簽好租房合同，蘇念北真的懷疑自己被騙了。
不過想想，人家要真的是騙她，反而是人家吃虧。
將行李整理好，又下去買了些日用品，回來后，蘇念北先是點了個外賣，然後就去洗澡。
剛洗完澡，有人連續按了兩下門鈴。
以為是外賣到了，蘇念北沒多想就準備走過去開門。
還沒等她走到玄關，外面密碼鎖傳來按鍵聲，緊接著門把手轉動一下，門被人直接從外推開。
伴隨著不耐煩的聲音。
「季言白。你他媽把你的東西全扔我那幹嘛？」
瞧見來人。
蘇念北表情差點裂開。
秦野站在門口，腳步頓住，望著站在自己眼前、穿著睡衣一看就是剛洗完澡的蘇念北，表情明顯不可思議。
對視兩秒，秦野快步走進來，然後到處找著季言白身影，沒找到，直接拉住蘇念北胳膊，低著眼問她：「怎麼回事，你和季言白，你倆認識？」
蘇念北還沒搞清楚狀況，訥訥搖頭：「季言白，是誰？」
「這屋的房主。」
「.……哦。」蘇念北還是有些懵懵的，老實道，「他昨天把房子，租給我了……」
聽這話，秦野有些緊繃的神情鬆散開，爾後勾唇一笑：「以後，你住我，隔壁？」
「你也住這？」蘇念北問。
「啊。」秦野笑意漸深，心情看上去極好，拖著調，「你不會是，打聽到我住這，特地租過來的吧。」
「.……」
「蘇念北。」秦野湊近，視線落到她還在滴著水的髮絲上，喉結一滾，「作為鄰居，以後，多多關照啊。」
蘇念北臉上燙起來，稍稍避開點他的視線，唇瓣蠕動，胡亂地說：「會好好關照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