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悠悠湖光里

  朱放默默地聽著，他從初時與季如芝相識，便起了憐惜之意，心想這麼好端端一個姑娘，怎麼就出家做了尼姑。後來借著品茗論詩的由頭，常拽上曲晚舟和如芝相聚，又總覺得如芝的淡然洒脫背後總是藏了幾分傷心之意，不由自主地便要心疼，想法子讓姑娘笑上一笑，便也是好的。後來不時還給如芝傳個信，抄上幾則新近聽來的新詞或逸聞，見如芝回信，便又莫名地高興。可是念及如芝的身份，朱放又不敢流露出半分心意。猶豫之下，他想著此勢不可長，便誓要剋制自己的心意，一月有餘未踏足青螺山，也未再給如芝傳書了。

  然而昨日曲晚舟邀他同去溪月庵拜會如芝，他想找個託辭婉拒，託辭卻只在嘴邊打了個轉又縮了回去，雙腳便立時跟著曲晚舟上了路，仿若不是自己的腳一般。再見到如芝，越發覺得如芝比先前更動人了十分，不自主地想和她親近些，卻也只好面不改色，裝作沒事人一般高談闊論。昨晚回到家，壓抑的思念洶湧而來，內心竟是翻江倒海一般，難以入睡。睜著眼好容易挨到了天明，便騎上馬一路飛馳，轉眼發現馬兒已把自己帶到了青螺山下。

  如芝訴說往事時，神情始終淡淡如水、波瀾不驚，朱放卻聽出了她的恨意、她的思念、她無能為力的痛楚、她毅然決然的艱辛。他忽然很想把她抱入懷中，給無所依託的她一個支撐和依靠，卻又擔心如芝惱了他、只把他也當成是等閑輕浮之輩，便只得勉力壓制住了衝動。

  不知覺中，二人已踱步至青螺湖邊。山環水繞中，雖仍處正月里，卻已漸退蕭索，現出些春日的蔥鬱來。湖灘上怪石散布，頗有一番野趣。忽見灘涂上一個小竹筏，歪歪斜斜地放著，其上還擱著一根長桿。朱放頓時來了興緻：「這竹筏甚好，如芝，你看我們撐筏游湖可好？」如芝一愣，心想這莫不是附近村民留下的，未曾和主人家打過招呼，也不好擅用。但看著朱放滿眼期許，便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都沒撐過筏子，朱放自然要在如芝面前撐臉面，便學著先前見過的船夫樣子，以長桿將筏子撐離了岸邊。待筏子穩當了，又慢慢以桿划水，筏子向著湖心悠悠漂去。如芝站在筏子上，心下總有些緊張，這山水中人跡渺茫，落了水可連個救人的都沒有。她望向朱放，朱放恰巧也望向了她，她禁不住臉上又泛起了紅暈。朱放一手握著長桿，一手向如芝伸來，掌心向上，靜靜地等著。如芝忽然想起幼時母親也是這樣，伸手向她，把她牽起。恍惚間，她把小手輕輕地放在了朱放的掌心裡，只覺冰冷的手觸及了一片暖意。忽得感到朱放用力一拽，如芝腳下沒踩穩，驚呼一聲，搖晃了一下便倒在朱放懷裡。筏子也跟著晃了起來，如芝不敢放開手，只能抱住了朱放，朱放又怎麼會鬆開她呢？筏子周圍現出了圈圈漣漪，在晴朗的湖面上散開去。漣漪漸漸消散，小小的筏子也恢復了平靜，如芝卻閉上了眼，不想讓這一刻過去。朱放緊緊地抱住她，輕撫著她的後背。如芝忽然覺得疲憊至極，只想在朱放的懷裡沉沉睡去，世間萬事，與自己再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