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風得意時

  趙明誠出了李家大門，直愣愣地走著，半天也沒回過神來。他這輩子也沒做過如此出格之事。自己在父親面前，向來是個乖順兒子，幾乎從未忤逆過父親心意。不知道父親知道了他這先斬後奏的做法，是否會氣到不認他這個逆子？轉瞬的擔憂之後，明誠眼前卻又立時浮現出清照隨著鞦韆高高地擺到空中那幅絕美的畫面，衣袂飄飄，巧笑嫣然。前人筆下的一笑傾城、再笑傾國，趙明誠過去都嗤之以鼻，覺得這溢美之詞也未免太誇張了些。如今他真的信了。

  為了佳人，就算被父親罵到狗血淋頭，又怎樣呢？畢竟還是自己的親爹，氣一陣，總會原諒自己的。明誠搖搖腦袋，想把這擔憂甩開去。轉而又想到清照父母，二位長輩都頗為通情達理，為人也開明，難怪能養育出如此品性、如此才華的千金了。看樣子二老對自己也是頗為滿意，這下可是十拿九穩了！得意之下，趙明誠便急著要找朱放、曲晚舟炫耀一番。誰讓他們天天嘲笑自己提親無望？他這才想起，今兒本應去太學院上課的，這事早被他拋至九霄雲外去了。不過說來也無妨，憑著朱放的機靈勁兒，怎麼也能在夫子面前幫他胡混過去。胡思亂想著，他便往太學院方向去了。

  到了太學院，剛巧放了課，有同窗三三兩兩地往外走，碰到明誠還打趣：「喲，趙公子今兒不是染了風寒卧床休養么，怎地放了課病就好了？看著精神得很那！」明誠支支吾吾搪塞過去，疾步走到院子里那銀杏樹下，果然曲晚舟和朱放二人還在老地方閑坐。聽得明誠聲音，朱放連眼皮也懶得抬，懶洋洋道：「說罷，今兒又要怎麼感謝我。要不是我在夫子面前鬼話連篇，替你兜著，看夫子回頭怎麼收拾你。」曲晚舟忍不住笑道：「你小子也真是不濟。平日里不是老誇自己酒量大得很，灌了這點黃湯便爛醉如泥了，還吐了老子一身。還沒找你這傢伙算賬。」明誠悠然自得道：「干大事前自然得喝一場大酒。你們懂什麼？」曲晚舟奇道：「什麼大事？你不是在家睡了整日嗎？」明誠哈哈大笑：「什麼大事？自然是人生大事！」這下朱放也起了興緻：「少賣關子，有屁快放。」

  明誠哪還用得著他們追問，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整件事和盤托出。朱放和曲晚舟也真有些聽呆了。好容易待趙明誠停下來喘口氣，朱放道：「你小子有種啊，平日里怎麼就沒看出來呢？」明誠給了朱放一拳：「那是你有眼不識泰山。」曲晚舟笑道：「你這講得真夠繪聲繪色的，彷彿去的不是李家，而是獨闖龍潭虎穴一般。」明誠得意道：「那的確也和上刀山、下油鍋差不多了。」

  朱放見不得明誠一副狂樣，又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你爹壓根還不知道這事呢。先過了你爹這關再樂呵罷。」明誠對著朱放又是一拳：「就你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心裡有數，哪裡就像我爹說的那般千難萬險的。莫說當今聖上對新舊兩黨是不偏不倚，連年號都是建中靖國。何謂建中？建中正之道，立中道於天下。聖上、朝堂、天下百姓對這兩黨之爭早已厭倦了。何況這朝堂之事我也聽得多了，李格非大人並非是那元祐黨人的什麼忠實黨羽，聽說他為官頗有清正廉潔之名，不愛捲入是非。只是因他多年前即投於蘇軾門下，才被認作是元祐一黨。即便日後當真生了事端，多半也連累不到他身上。更別說清照一個姑娘家家的，這朝堂是非與她何干？」

  曲晚舟暗自嘆了口氣，朱放也微微搖了搖頭。他們二人心內都覺得，明誠把這事想得太過簡單了。但見兄弟這麼高興，總不能往兄弟頭上潑冷水。再說了，這本該是趙明誠他爹要發愁的問題，他們只管為明誠高興就是了。朱放重重拍了明誠一記：「你和清照姑娘的確是佳偶天成。今兒怎麼也得慶賀一番。走，喝酒去！今兒我請客！」三人勾肩搭背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