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數不盡淚珠

  這日四娘獨坐房中，默默想著心事，又起身收拾衣物首飾。忽得瞥見那金魚戲水的小檀木盒子，不禁又打開，看裡面靜靜躺著的木蘭花的簪子。她戴到鬢邊，獃獃地望了會兒鏡中的自己。不知道歐陽墨石近日如何了？有陣子沒去他那鳳棲梧綢緞莊了，也該去挑些新的衣料罷？想著，四娘便梳妝一番，出了門。

  此時已近初夏，走在路上已能聽得蟬鳴。四娘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想著這些人不知從何處來，又要往何處去？胡思亂想間，已遠遠瞧見鳳棲梧的鋪子，鋪子前一個身形高大、皮膚黝黑的男子正與另一男子交談。四娘走近時，聽得歐陽墨石正在送客，與那男子告辭。歐陽墨石不知怎地也呆站了一會兒，方要回身進鋪子，這才看見背後靜靜站著的四娘，嚇了一大跳，瞬即又咧嘴笑了：「孟姑娘！好久沒見你了。快請進！」孟四娘跟著歐陽墨石到店裡坐下，歐陽墨石忙又招呼店小二端茶倒水。他見到四娘戴著他上回送的那簪子，心中一喜。四娘見歐陽墨石打量自己，只低頭抿了口茶。

  「孟姑娘，近日來可好吧？」歐陽墨石問道。四娘點點頭：「挺好，你呢？」歐陽墨石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我自然是好的。左不過是生意場上來來往往的應酬，早已習慣了，整日里就是瞎忙活。你那兩個小姐妹呢，這次怎地沒有同來？」四娘笑笑：「你不知道，其中一個小姐妹，可是大有來頭。」歐陽墨石奇道：「有什麼來頭？」聽得四娘說那是李清照姑娘之後，頗為吃驚：「我歐陽某人雖不是什麼讀書人，江湖間的奇聞軼事倒也聽得不少。這李清照姑娘我確曾聽人提起過，據說是寫詩作詞上頗有一番功夫。孟姑娘何以與李清照姑娘相知相交的？」四娘便推說是兩家長輩一向相熟，串門時相識的。

  她又把近日來與清照等人同游玉渡溪、清照嫁入趙家的喜事，一一說與了歐陽墨石聽。她見歐陽墨石聽得津津有味，還不時問她些細枝末節，心中不知為何很安慰。她習慣了一直聽客人滔滔不絕地講他們自己的事情，很少講起自己的事。既然別人不愛聽，自己說得再多，對方也不過是客套敷衍，她說了又有何用呢。可是面對著歐陽墨石，她不知覺中話就多了起來，他似乎是真的在聽她說。說了半晌，已到了午時。歐陽墨石便要招待四娘吃午飯，四娘沒有推辭，跟著歐陽墨石到了內院。一個乾乾淨淨的小院子，中間有個小石桌，歐陽墨石命人擺了酒菜，還不停地夾菜給四娘吃。陽光灑到院中，恍惚間四娘感到自己似乎過著平凡人家的生活，平平和和地與家人吃一頓飯，扯扯閑話，享受著融融暖意。她忽然有些想哭，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淚滴落下來。她也不知歐陽墨石發現了什麼沒有，只好悶頭吃飯。飯後，她向歐陽墨石告辭說要回去午歇了，歐陽墨石便一路送她到鋪子外。臨走，歐陽墨石忽道：「孟姑娘，得空隨時過來。其實我燒得一手好菜，平日里也沒機會施展，下回我燒菜給你吃可好？」四娘吃驚地望著歐陽墨石，微微一笑稱好。轉身離開時，她能感覺到歐陽墨石灼熱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拐過街角。忍著的淚水終於順著她的臉頰滴落下來，止不住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