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雅儀郡主,白起
因著府里門客幾位高中及得了升遷的,赫連相爺高興置辦了一處席面,府里張燈結綵好不熱鬧,賓客喧囂聲遠遠傳入瀲灧閣。
喜樂洋洋洒洒不絕於耳,赫連蘇離換了身淡紅色衣裳,為著府里的樂事,也不得不穿著艷色衣裳。
只是剛走出瀲灧閣離客堂前還有幾個院的步程,見府里護院們皆一臉肅容,蘇離側耳小聲對身邊的芍藥問道:「今日還有誰來了?」
「是朝雲公主和雅儀郡主來了。」芍藥低頭回答道。
是了,便是因為有這兒兩位了不得的人物,府中護院傾巢出動不敢有半分鬆懈。
赫連蘇離走到客堂見朝雲臉上已有幾分醉意,見到自己走近,朝雲連忙放下手上的酒杯快步走來,牽起蘇離的手問:「蘇離,你開心嗎?」
蘇離還未回答,遠遠見朝雲的位置旁坐著一位姿色超然的女子,穿著一襲綠色衣裙,僅僅是坐在那兒便足夠惹人注目,臉上的面無表情與一眾嬉笑的賓客形成鮮明對比。
朝雲見赫連蘇離朝一方向看也轉過頭看了一眼,不滿道:「你看她做什麼?本宮與你說話,你怎麼看起旁人了。」
「那女子便是恆親王府的雅儀郡主?」赫連蘇離問道,想著能坐在朝雲身邊的便只有她了。
「嘁。」朝雲拉著赫連蘇離,湊近她小聲道:「這好日子不知道那冷麵的過來做什麼,一不喝酒二不與人交談,木頭似的。」
「公主可是醉了?」赫連蘇離見朝雲身形搖晃,伸手扶住她。
朝雲一臉笑意,擺手道:「本宮是開心。」說著,朝雲伸出手攬住赫連蘇離的肩,對她耳語道:「聽皇兄說,他要選你做妻子,所以本宮開心。不過你可別說出去,這件事皇兄便只告訴我了。」
赫連蘇離聽這話,臉瞬間燒成一片,這種事怎可隨意掛在嘴上,連忙道:「公主可不要拿蘇離取笑。」
朝雲竊喜,鬆開攬著肩膀的手,對赫連蘇離伸出食指虛空點了點,道:「本宮更喜歡你些。」
赫連蘇離不明白朝雲這話的意思,只是扶著朝雲回座,對雅儀行禮問安。
雅儀客氣回禮,又落座,轉頭看著門口,似乎要盼著什麼似的。
「蘇離你坐這。」朝雲拉著赫連蘇離坐下,笑道:「以前本宮鮮少與你來往,不知怎的,竟越發喜歡你了。」
「公主說笑了。」赫連蘇離淺淺笑容回應朝雲的話,拿過身後侍女端著的醒酒湯遞到朝雲面前,道:「公主,喝些醒酒湯吧,別一會兒被扛著回去了。」
朝雲倒也乖巧,喝了幾口又黏著赫連蘇離,撒嬌道:「本宮現在可不能醉了。」
「芍藥,你先扶公主去我房裡歇息。」赫連蘇離轉頭對芍藥吩咐道,復而對朝雲道:「公主先去我房裡歇息吧,一會兒我去尋公主。喝了酒若在此吹風,明日頭該疼了。」
聽了赫連蘇離的話,朝雲由著芍藥攙扶離開席面,雅儀對赫連蘇離舉起酒杯,赫連蘇離立馬也拿起酒杯。
宗政雅儀微笑道:「公主除了聽陛下和皇後娘娘的話,最是聽三殿下的話了,今日一見,倒也是難得了。」
雅儀這話讓赫連蘇離不知如何接,只好報以微笑喝了杯中酒。
近看雅儀才發現她身上的料子款式已是兩年前京中時興樣子,想來恆親王府果然如傳聞那般入不敷出了,只是昨日還聽說雅儀在府里又哭又鬧,今日絲毫不見臉上有何傷感神色,倒也奇了。
許是被赫連蘇離注視太久,惹得雅儀有些不快,她道:「我臉上可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嚇得赫連蘇離連忙否認,只是道:「是郡主姿色絕然,一時貪看住了,還請郡主莫要責怪。」
雅儀淺淺一笑,像是早已習慣這類話語一般,只是頗有幾分傲氣道:「一副皮囊罷了,有什麼。」
赫連蘇離尷尬一笑,客氣道:「是我見識淺薄了。」
「人人都與你一般認為,那便是人人都見識淺薄了?」雅儀搖頭,露出幾分嘲諷道:「有的人只識得外表不識內里,這才是真的見識淺薄。」
「郡主說的是。」赫連蘇離心裡叫苦,倒真的是說什麼錯什麼了,心裡暗道:若是讓爹聽了去,還不得發我去書房抄寫書籍。
過了一會兒,相繼無話,雅儀起身道:「不勝酒力,我便先告辭了。」說著冷臉離席,帶著侍女離開眾人視線。
見她離開,赫連蘇離頓時鬆了口氣,朝雲說得不錯,倒真是個冷麵的主兒。呀!顧著和雅儀說話,竟把朝雲給忘了,連忙起身朝瀲灧閣走去。
路上遇著幾個賓客,赫連蘇離互相打了招呼不敢多加停留,穿過幾個庭落剛到瀲灧閣,見幾個護衛站在院外,快步走進屋裡。
「小姐,公主睡下了。」芍藥小聲道。
「你再去盛些醒酒湯來。」
赫連蘇離見芍藥應聲出去,坐在一旁把玩起前些時候蘇琮差人送來的貂皮手枕。
腦子裡的思緒正要延伸出去之時聽見朝雲的聲音便立馬收了回來,起身輕手輕腳走近,見朝雲翻了個身從床上坐起,伸著腰。
「公主這裝醉的本事倒是十分像。」赫連蘇離晚上見朝雲一拋往日的架子與自己格外親昵,便大著膽子,說道。
朝雲笑了笑,起身拿了一杯涼茶抿了一口道:「本宮何時說自己醉了?是你覺得本宮醉了。」
赫連蘇離笑著重新給朝雲倒了杯熱茶,道:「深秋時分,公主喝了這涼茶該肚子不舒服了。」
朝雲放下杯子,忙問道:「那冷麵的可是走了?」
赫連蘇離點點頭,尷尬笑道:「我不大會說話估計惹郡主心裡不痛快了,喝了杯酒便走了。」
朝雲笑出聲,臉上頗有得意之色,躺在榻上枕著雙手,道:「她心思藏得深,素來我便不大喜歡她,若不是……」話說到一半,朝雲突然沒了聲,不一會兒立馬轉了話頭道:「今日我喝著席面上的果子酒倒是甘甜,你可知出自哪家之手?」
「公主喜歡,那一會兒離開時帶走幾壺便是。」赫連蘇離見芍藥端來醒酒湯,又吩咐她去拿酒交與朝雲的護衛。
朝雲起身,一手撐著茶几杵著半邊臉,側頭看赫連蘇離道:「本宮問你話呢,你怎麼都不答。」
原是見朝雲長相與鏈誠有幾分相像,一時失神,赫連蘇離連忙笑道:「那是家母閑來時所制,想著今日定有不勝酒力的於是便把府里的果子酒拿出來了。」
「竟想不到相爺夫人有如此手藝。」朝雲感嘆道。
赫連蘇離笑了笑,道:「這釀酒之道原是家母未出閣時申屠舅舅教的,家裡但凡有些需要喝酒的時候,定少不了家母親釀的酒。」
朝雲頷首,臉上閃過一絲失落道:「母后貴為中宮,平日里盡忙料理後宮之事了,能見上幾面已是難得,何談釀酒,與家人同飲作樂了。」
「若公主不嫌棄,想喝酒時便來赫連府吧。」
朝雲開心拍手,道:「好,若是以後想喝酒時,有你能一同喝上一杯,倒也滿足了。」
赫連蘇離笑朝云為天家貴女竟會為小小一事滿足,無意間碰到朝雲的手發現她的手冰涼涼的,便把貂皮手枕遞給朝雲,道:「公主暖暖手吧。」
「難為你如此心細。」朝雲接過手枕,摸了摸上面油亮的毛,喜道:「這皮子倒是不錯。」
「這是兄長在邊疆獵的,邊疆寒冷少不得多獵些動物皮毛裹身取暖。」
「是了,宮裡過冬時的皮子大多都是邊疆送來的。」朝雲說著,眼裡閃過一絲光亮,問道:「你會騎馬嗎?」
赫連蘇離慚愧一笑,道:「兄長善騎射,年少時曾教我,只是打從馬上摔下那一刻起,我便嚇得說什麼也不肯再學了。」
朝雲連連點頭,回憶道:「我也曾馬背上摔下來過。」
赫連蘇離見朝雲放下『本宮』這個拒人千里的稱號,說話時心裡倒也寬鬆了一些不再時刻綳著。
「現在回想來,只嘆萬幸只是匹小馬。」朝雲輕輕撫著自己的胸口,余驚未了般,說。
赫連蘇離抬手輕碰盛著醒酒湯的碗壁,笑道:「這醒酒湯現下喝是最好了。」
朝雲低頭笑道:「你倒真以為我不勝酒力?我十歲那年就偷宮裡藏酒來喝了,什麼烈酒沒嘗過。」
「這湯是讓公主喝了暖暖身子,適才見公主就知曉公主海量了。」赫連蘇離揚著尾音,見朝雲笑著喝下醒酒湯,也不自覺跟著微笑起來。
「你們說些什麼呢?如此熱鬧,也說與我聽聽。」
鏈誠進門時脫下玄色披風隨手扔給身後人,徑直走到朝雲身邊坐下。
「參見三殿下。」赫連蘇離低頭行禮道,只是不知道為何此時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大概是因為朝雲戲說娶妻的事吧?
「我說了不必如此拘束。」鏈誠扶起赫連蘇離,淺淺一笑示意她坐下,轉頭問朝雲道:「我剛從大哥處過來,在外尋不見你,竟聽說你醉了?」
「是了,相爺府上的酒太烈了。」朝雲說得很像一回事,皺著眉抬手又輕輕扶著額頭,讓話更顯出幾分真切。
鏈誠臉上露出疑惑,道:「當真?」說著,疑問看向赫連蘇離,道:「朝雲酒量可比我更好上一籌,她說酒烈看來便真是酒烈了。」
朝雲拍手,得逞笑道:「皇兄又被騙了,說來也怪,從小到大怎麼可以都被同一個謊誆騙呢?」
哪是鏈誠真被騙了,是鏈誠願意陪朝雲玩樂罷了,赫連蘇離看透這一切低頭偷笑被朝雲逮個正著。
「蘇離,你這是笑我還是笑他?」朝雲對蘇離使了使眼色,說。
赫連蘇離嘴角輕勾,故意不作回答,見朝雲臉上露出幾分著急,故作思索,一會兒,回答道:「思來想去我也想不明白,許是殿下不同旁人那樣吃一塹長一智。」
朝雲連連點頭,對蘇離的話表示贊同,以一副說教的語氣道:「皇兄,不是妹妹說你,有些虧吃一次就好了。」
鏈誠眉眼帶笑,看向蘇離的時候笑出聲,於是蘇離也不自主跟著笑了起來。
「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朝雲不解問道。
蘇離點頭,表示贊同。
鏈誠捧腹大笑,好一會兒才緩和道:「你說的都對,皇兄記下了。」
芍藥進來行禮,將蘇離拉到院里,小聲道:「相爺喝醉了。夫人吩咐小姐不要到處走動以免被賓客衝撞了」
「我知道了。」蘇離點頭,轉身正要走回屋裡見鏈誠臉色鐵青,大步流星走出屋子,蘇離上前想喚他,只見他恍然沒見她這人一般,頭也不回招呼也不打的離開瀲灧閣。
剛走近屋子,聽朝雲罵道:「剛剛才說的話轉眼渾忘了。」
蘇離不解,抬腳走進屋子,問道:「公主可是與殿下拌嘴了?」
朝雲緩和了臉色,搖手道:「他便是這樣子的脾氣,聽風便是雨,有時候還帶雷電。」
「若這雷挨不到公主身上,那不就成了?」蘇離說道。
朝雲笑道:「你倒有趣,也罷,這雷始終挨不到我身上,等哪日要劈到我這兒了,我便進宮找母後去。」
蘇離坐下,微笑問道:「那公主還生氣嗎?」
「我氣……」朝雲說著立馬頓住,搖笑道:「我氣什麼,與我不相干。」
「公主,快子時了。」門外的侍衛提醒道。
朝雲不耐煩喊道:「白起,你怎麼那麼煩,皇兄走了,你該跟著他才是。」
白起?
赫連蘇離猛的一回頭,眼眶發紅看著一身侍衛裝扮的白起,而他只是面無表情看著自己,恍惚在看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