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出師不利
大燕北境的十一月，已是寒風吹拂。薊城的集市也不復春夏之際的人聲鼎沸。
史進的心，如同路邊的積雪冰凍，拔涼拔涼的。
出書院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與秦明表示，一定會將辟穀丹賣出高價來，讓他們倆大賺一筆，可從他從到訪的店鋪給的反饋來看，大家對新鮮出爐的辟穀丹還抱有敬而遠之的態度。
「你說你這玩意是傳說中的辟穀丹？」洪福客棧的王掌柜握著手中乳白色的丹丸，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小夥子，你以前不是說跟著先生在書院讀書的嘛，從哪弄來這招搖撞騙的東西？賣相還不如街口那胸口碎大石賣的大力丸呢！」
薊城內的洪福客棧規模數一數二。史進以往沒少在這邊進購食物酒水，帶著一袋辟穀丹后第一時間便想到來這家客棧兜售。
在他看來，客棧主營業務之一就是飲食生意，與他想做的辟穀丹是同一類貨物。
本以為仗著長期交易的交情，王掌柜能給個機會，結果卻讓他大失所望。
史進此時口乾舌燥，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有一表兄，有幸拜入太易山脈中的仙家洞府，這是如假包換的修真者們平素服用的辟穀丹，掌柜的你若是不信你就吃吃看…」
結果史進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掌柜打斷了。「莫名其妙就讓我吃你這不知是何製成的藥丸，你若心懷不軌我不就真的小命玩完了？把我吃死了你賠得起嗎？走走走，別妨礙我們做生意。」
史進手裡攥著裝滿辟穀丹的灰袋子，面紅耳赤被小二推出了客棧。雖然他在書院內做酒肆生意也有些時日，可主動上門推銷產品卻許久未做了，而且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給掃地出門了！
自己拿的可是貨真價實的仙家出品，結果還被人當做了騙子！
史進心中又羞惱又氣憤，在心裡暗罵一聲鄉野村夫不識貨，只得收拾了一下心情，再次尋找新的買家。
史進將他們的辟穀丹潛在客戶定位為富農及富農以上階層的健康代餐，自然優先前去高檔上規模的客棧與食肆推銷。除了洪福客棧之外，他又前往了五家客棧與酒肆進行推薦，可無一例外，各家掌柜皆是斷然拒絕。
有如同王掌柜一般明確表示不相信那丹丸是傳說中的辟穀丹，也有擔心人吃了後會出現不良反應的。而史進接觸過的最後一位李掌柜則給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理由。
史進上門之時，李掌柜正在低頭敲打算盤。被連續拒絕已有些底氣不足的史進硬著頭皮說明自己的來意后，李掌柜抬起頭，將視線從算盤上移到史進局促不安的臉龐上，溫言說道：
「後生，且當你所言句句屬實，但你又為何到我這來兜售這辟穀丹？」
這疑問令史進也一愣，他本就是心中盤算通過上規模的客棧觸碰到有錢消費的食客，可這話明面上說又不太好，一時之間嘴巴張張合合竟不知道該怎麼回復。
索性李掌柜沒有刻意難為他，告訴了史進他的想法：「照你看來，我這酒肆每日里吃肉喝酒的人來來往往，似乎是你一個絕佳推銷辟穀丹的場所，可你有沒有想過，這對我有何好處？
如你所說，吃了辟穀丹就不必每日里飲食，那我們酒肆生意還做不做了？雖然我還不知道你這東西售價幾何，可我就不信還比我店裡最鮮的山珍海味，最美的酒要更賺錢？
我們這營生，每日流水不少的確不假，但想要日復一日的掙錢，既需要新客人的捧場，但更需要老主顧持續的照顧生意。
咱這城裡，有條件經常到我這吃吃喝喝的大戶人家不過數百戶，還都被七八家大客棧瓜分了。可若我真的在店裡售賣你這辟穀丹，豈不是把老主顧往店外推？」
李掌柜的話雖說的直接不客氣，但道理卻很簡單明了。史進一聽倒也明白了。
失魂落魄的他走出李掌柜的客棧，開始反思自己的錯誤。自己是不是把開啟一門新生意想的太過於簡單了？
是不是自己做酒肆成功了是因為運氣好，而不是因為自己能力強？
連吃了幾個閉門羹的史進開始否定了自己起來。上次有這種感受，還是初進書院之時，自己對於赤貧家境自卑而引發出的妄自菲薄。
可史進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否定了內心對自己的否定。畢竟如今才是第一天嘗試，失敗又有什麼大不了？
收拾好了心情的史進飛速思考起來，嘗試重新理清思路。既然客棧與酒肆行不通，那自己就換個方向。
正巧，史進無意之中走到了當初準備辟穀丹原料之時採購糧食的糧行，大通糧行。
史進一咬牙，內心裡權當死馬當成活馬醫，跨步邁入糧行的門檻。
坐在櫃檯后正在翻帳篷的胖掌柜姓成名四輝，見到日前採購了幾十擔糧食的大主顧又來了，連忙揚起胖胖的笑臉招呼道：
「這位客官，今個需要點什麼？」
「掌柜的，你還記得我吧？我之前在你這買了不少糧食。」不知該如何開口的史進字斟句酌地先與成掌柜打了個招呼。
「記得記得，當然記得！客官今日何事前來，可是上批糧食出了什麼問題？」成掌柜內心有些忐忑。他雖然對自家糧食很有信心，可開門做生意的，最怕找上門來的售後問題。
「這倒不是。掌柜的你可知道我前日採購那些糧食是作什麼用的？」史進並沒有開門見山的說明自己的來意，反而賣個了關子，但還未等成掌柜開口回答，便自己做了解答，「我找人將其都煉成了傳說中的辟穀丹！掌柜的你看看這仙家丹丸在你這可有銷路？」
史進說完還伸手從自己的布袋中掏出了一顆丹丸，遞於成掌柜身前。
「哦？辟穀丹？」胖掌柜眼中閃過驚疑不定的神色，隨即開口質疑道：「我倒是聽過咱們大通商行的大掌柜提起過這東西，那可都是仙家子弟平素里服用的，你如何找的到人幫你煉製？年輕人可莫要開口說大話！」
雖然成掌柜也並未有立即相信史進的說法，但他卻透露出自己對辟穀丹有所耳聞，而且語氣也並非將史進拒於千里之外的不近人情。這讓史進心中大喜。
有戲！
不肯錯失良機的史進連忙故作神秘地壓低語音道：「掌柜的你可知那太易山脈內有神仙洞府？我有一表親，身具大福緣，被那仙師挑去做了弟子。如今他也兼修丹道。這辟穀丹，就是他的練手之作。」
成掌柜被史進這番神神叨叨的話弄的將信將疑，隨口問道：「真的假的？你莫要隨意找些泥丸來我這尋開心！」
史進一聽急眼了，連忙從中掏出一顆辟穀丹往嘴裡一丟吞了下去。「掌柜的你可別不信，你試試，你試試就知道效果了！」
他這番舉動雖顯冒失，倒也極具誠意。成掌柜見狀向史進討要了一顆辟穀丹放在手心細細觀察，還拿到自己的鼻子前仔細聞嗅了一番，果真聞到了一股糧食與草木的清香，這才問道：「你這玩意怎麼賣？」
在來時的路上，史進曾預想過一遍又一遍自己在售賣時的場景。他本打算在將買家的興趣吊起來之後就獅子大開口開個天價，再與對方慢慢磨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爭取利潤最大化。
可先前連吃的幾個閉門羹讓他不敢如此操作了。他從手中抓了十餘顆辟穀丹便擺放在成掌柜身前的櫃檯上，說道：「咱們先不談價格。我也是第一次出來賣這種寶貝。
我先送你一些，掌柜的你先嘗試對外賣賣看。若是反響不錯，下次咱們再談價格。我這可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做買賣，圖的是以後長期合作！」
成掌柜見史進如此上道，不由得喜笑顏開，本就不大的眼睛被胖臉擠成了一條線。
「好，我先如你所說先看看這東西能否找到買家。客官怎麼稱呼，若是有需求我下次該如何聯繫你？」
成掌柜這一鬆口讓史進心裡也長舒一口氣。他已做到如此地步，若是成掌柜還不肯幫推一推他的辟穀丹，那他可就真沒轍了。
「小生姓秦，單名一個進字，」史進深知出門在外小心為上，並未老實說出自己的真名，反而取秦明的姓自己的名編了一個名號出來。「我定期會來這薊城採購物資，下次自然還會再與你相見。」
與成掌柜約定下次見面時日，史進便離開了大通糧行，徑直回書院去。剛踏出糧行，史進還躊躇滿志，自以為事情有了一個好的開端。可臨近書院之時才想起自己曾與秦明誇下海口。
如今可怎麼向他交代！難道實話實說，今日一粒都沒賣出去，反而白送出了十餘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