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喬求度過了一個心神不寧的下午，下班回家都渾渾噩噩。他就是這樣瞻前顧後、前怕狼后怕虎的性格，弄得趙鴻都替他著急。

  一到家，發現江展心也剛回來，身上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領帶。見到喬求，江展心順手脫了身上的外套，只留一件白色的襯衫，顯得腰細，人也修長。

  「回來了。」江展心放下外套，往喬求那邊走，彎腰從玄關的鞋櫃里給他拿拖鞋。

  喬求『嗯』了一聲，拽拽腰間的書包帶，鼓起勇氣，說：

  「……哥！」

  他這一聲喊得極大，江展心抬起眼看他，問：「怎麼了？」

  倒是沒被喬求嚇到。

  喬求自己嚇一跳，扭過頭，不敢看江展心那雙深沉寧靜的眼，耳朵微紅，說：

  「你等我。」

  江展心表情嚴肅了，仔細看著喬求，聲音溫和：「等什麼？小喬，你說清楚一些。」

  也不敢動，像是怕這麼一伸手，就把喬求嚇跑了一樣。

  喬求沒被嚇跑，緩了緩，也認真起來，口中說：「等我……再拍點戲，多賺點錢，我……」

  江展心的眼神，帶著驚訝，幾乎是寵溺的。但因為本性內斂不外露，旁人也看不出來。

  他鼓勵的說：「然後呢？」

  喬求突然面紅耳赤，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江展心心中瞭然，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裡爆炸開來，炸的他頭昏腦漲，恨不得立刻抱住喬求。

  喬求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些話，只覺得內心深處有一種渴望，像是一株將要破土的小花苗，不經意間就露出嫩綠的小尖兒。

  江展心沉默了一會兒，呼吸時快時慢，身體都僵硬了，眼睛卻一直盯著喬求。

  喬求別過臉，裝作看向窗外，右腿微微曲起，將身體的重心放在單腿上。

  「……你怎麼了？」江展心強穩心神，卻還是上前兩步握住喬求的手，「有人欺負你嗎？」

  喬求搖頭，急切地說：「我怕你……討厭我。哥，要是有人和你說我壞話，你會討厭我嗎？」

  「不會。」

  「要是我很沒用呢？」

  「不會。」

  「要是，要是……」喬求思索著，表情生動。

  江展心忍不住把額頭抵在喬求肩膀上，聞到那人身上獨有的溫暖氣息，徹底敗下陣來，壓低聲音，口氣中有壓抑不住的情感，幾欲傾瀉而出：

  「……我怎麼會討厭你啊。我……」

  最愛你。

  江展心搖搖頭，沒繼續說話。

  喬求的肩膀很寬，一點都看不出剛被江展心收養時，那瘦骨伶仃的樣子。

  都是江展心給養的，他身上每一寸血，每一寸肉，都是他江展心的。

  「那，」喬求下定決心，「我跟你說件事。」

  他把自己現在工作要面對的情況都跟江展心說了。不知道為什麼，喬求覺得這事兒應該告訴江展心。

  可能是怕黎尚在背後抹黑自己？

  不太是。

  可能是因為喬求把江展心當成自己唯一的親人，所以要告訴他一聲？

  好像也不太是。

  喬求他，只是覺得，自己的未來，應該和江展心一起分享。

  不是親人之間的那種。喬求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觸到了什麼，還沒想好，就被江展心摸了臉，打斷思路。

  「你喜歡做的事情，我都支持。」江展心對喬求工作上的事情懂得不太多。但也僅僅是現在了。他不動聲色地把領帶扯開，準備去換便裝，背對著喬求，說，「走，我帶你吃飯去。」

  跟江展心吃飯是一件讓人愉悅的事情。

  喬求有緊張時吃不下飯的毛病，不過和江展心一塊，一點過激的緊張情緒都沒有。

  江展心對他總是溫溫和和的。過了這五年，喬求終於想通了。

  江展心不會扔下自己。

  就算是黎尚、或者任何什麼其他人，也無法令江展心討厭自己。

  在飯桌上終於想清楚這一點的喬求簡直是激動地幾欲放聲大哭，拚命咬牙忍住，肩膀都在抖。

  江展心看他眼睛紅紅，拍拍身邊的位置，說：「小喬，你坐過來一點。」

  喬求隱蔽而迅速的擦擦眼角，坐到江展心身邊。

  江展心看他傷心的厲害，問：「我說了什麼讓你不高興的話嗎？」

  一邊問，一邊皺眉仔細思索剛剛說過的話。他其實沒說什麼話，一直給喬求夾菜。

  而喬求一直在發獃。不過一愣神的功夫，怎麼突然這麼委屈？

  很沒道理。

  喬求搖搖頭：「我就是覺得……哥你真好。」

  「……」江展心哭笑不得地摸摸喬求烏黑的頭髮，以為他是工作太累了。

  喬求放下筷子，用兩隻手手背擦眼淚，整個人哭的顫抖起來，他說：

  「我再賺點錢。我要跟你……有一個家。」

  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江展心也不明白。

  但是隱隱覺得，可能是因為，喬求比任何人都重視自尊，比任何人都渴望平等。說不定自己全額買下房子的事情，讓喬求不安了。

  他拉住喬求的手，用紙巾給他擦臉，安慰道：

  「好，小喬。我等你。你別哭啦。」

  喬求痛恨自己剛剛懦弱的感情宣洩，暗自發誓再也不能在江展心面前哭。實際上無論面對什麼樣的挫折，喬求都能咬牙忍下去。但只要一看見江展心，心裡的壁壘就全都崩潰了。喬求面對生活的狀態，像是一個充滿警惕心的小男孩，緊咬牙關面對困難。

  什麼樣的委屈都能吞，什麼樣的困苦都能忍。

  就是不能被江展心輕聲安慰，不然苦苦忍耐的情緒肯定立刻宣洩出來。

  讓喬求無比難堪。

  他覺得流淚是弱者的表現，是無能為力，只好抱怨生活。既然能繼續走下去，哭哭啼啼，成什麼樣子？

  想著是這樣，真的能忍得住嗎？倒是個問題。

  餐桌上的飯菜簡單而豐盛，江展心把白餅放在手心，撒上鮮玉米粒、綠豆芽，夾了一大塊醬肉，用手撕成小塊，卷在一起，遞給喬求。

  喬求悶悶的咬了一口，其實不太開心。

  江展心為了逗他說話，故意講喬求工作上的事情。沒過一會兒，喬求振奮精神，開口和他交談。

  「我其實不太想出演。」喬求道，「那個導演……他把黎哥和我捆綁在一塊。」

  江展心抬起眼皮：「他對你不尊重？」

  喬求說：「也不是。我本來就沒什麼作品。就是怕壞了黎哥的名聲……」

  江展心伸手給他舀了一碗湯，聲音淡淡：

  「沒事。他不會介意。」

  「真的嗎？」

  「嗯。」

  「我怕他會發脾氣……」

  「他敢。」江展心淡淡的說。

  喬求想起黎尚和江展心的關係，放下心來。

  江展心說：「你儘管玩，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

  喬求不好意思的笑笑，心想真有人欺負，難不成我還像是小孩子一樣跟兄長告狀嗎？

  不說理由哭訴一場倒還行，真要抱怨，喬求肯定不幹。

  在江展心看來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但到了喬求這邊就有點難以開口了。

  他怕江展心以為自己不能受苦。要知道，喬求已經把家裡的一半重擔自顧自的放在自己肩上。

  苦也不能說。

  絕對不能說。

  環越公司非常重視這次合作機會，全天有人跟著喬求。

  都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喬求跟著吳鐸老師又突擊學習好幾天古代禮儀、精神氣質、琴棋書畫。這次學習更加深入，做不好甚至還有小小的『體罰』：用那種細細的君子竹抽後背，不疼，但是警醒的作用很厲害。喬求又是那種臉皮薄的，罵兩句就很上心，打兩下更別提了，聚精會神的程度，估計就算是天塌了他也能繼續演下去。

  之所以這麼努力，除了對吳鐸老師的敬畏，還有對接下來拍攝的擔憂。

  喬求看了姚慶之前的作品，覺得儘管這導演性格詭異、私生活混亂，但果然是個才子，電影的敘述方式很有一套，不然也不能從這麼多導演中脫穎而出，屹立不倒。要當他的男主角，壓力很大。

  再過幾天，喬求和劇組簽約，飛往久違的懷度影視城。

  當初拍這種大型古裝拍攝就在懷度影視城的最中央，可以說所有的場景都是圍繞著中央場景搭設的，中間是古裝戲拍攝地，外圍是現代的。

  跟著劇組一起拜神，開機時姚慶就沒有當初那麼冷淡了，看見喬求，還和藹的對他點點頭，說：

  「來啦？」

  喬求簡直是受寵若驚，拉長音『嗯——』，卻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搭訕，竟然扭頭走了。

  「……」

  喬求在劇組情況有點尷尬：作為戲份最多的男主角，喬求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成績；第一男配角是『影帝』黎尚，還是他的直屬上司；最讓喬求頭痛的是飾演女主角逸桃的女演員，當紅女星周書瑤。

  周書瑤本來是想通過這部戲捧自家親戚葉青的，半途給喬求搶去了，心裡不氣是不可能的，說不定還很怨恨，畢竟喬求與周書瑤在劇組相處就不怎麼融洽。

  只是開拍時黎尚就在旁邊，錢瑜燕覺得周書瑤不敢拿喬求怎麼樣，所以放心把喬求塞到劇組。

  但是喬求不清楚這些。他能明顯感受到周書瑤的惡意，看到她就很尷尬，心想自己應該盡量不跟她接觸。

  喬求拿起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劇本，吸了口氣，靜下心來看今天需要拍的戲。

  看了看著手就有點抖。

  ……為了遷就場景以及黎尚、周書瑤的工作時間，飛頁直接飛到劇情後半截，最開始的幾場戲喬求和黎尚對，再過幾天就輪到周書瑤。

  ……也是怕什麼來什麼。

  喬求深吸一口氣，心想，來就來吧，總不能一直躲。

  在劇組喬求學到了許多東西，對拍戲的這些流程都弄得熟了，晚上收工時還能幫工作人員收電線，因此雖然是個新人，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動作熟練，也沒架子，蹲著幫人幹活。

  這樣親切的態度博得許多人的好感，安慰喬求不要緊張。

  喬求扭過頭，看著一旁黎尚專門的化妝間，神情鎮定：

  「我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