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喬求能很好的把自己個人的感情與戲中的感情割離,當他面對鏡頭時,喬求確實是不緊張的。
即使站在他面前的,是名聲赫赫的黎尚。
他不緊張。
化妝師用吹風機給喬求吹頭髮,細長的手指在烏黑的發間穿梭,不一會兒『嗯?』了一聲,笑道:
「喬秋,你這個頭髮是自己剪的嗎?」
喬求回答:「不是啊。」
「那你這塊怎麼缺了一段。」化妝師捻起一縷頭髮,讓喬求通過鏡子看。
果真比其他地方的頭髮短了一大截。喬求也沒在意,點點頭,表示沒關係。
古裝戲化妝最費時間,喬求化了一個小時才從化妝間走出來。走進去時是個英俊高大的少年,出來時,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判若兩人。
黎尚也剛剛化完妝,看到喬求這身打扮,習以為常。迎著日光,黎尚眯著眼走到喬求身邊,安慰著說:
「一會兒上場,別緊張。第一回都這樣,別怕鏡頭。」
喬求『嗯』了一聲,心裡默默反駁,不是第一回拍戲。
黎尚也沒正心安慰他。反正不管喬求演成什麼樣,估計都沒人敢罵他。
儘管黎尚是喬求名義上的上司,但兩人相處時更像是從沒見過面的親戚,客氣之中有疏離。黎尚這種不愛搭理人、嘴比刀子狠的人,面對喬求,這個自家兄弟迷得死去活來的小男孩,黎尚還是得給面子。
也是有點可憐他。年紀輕輕,沒人照顧。
黎尚還想說點什麼,還沒張口,就聽導演拿著喇叭喊:「無關的人離開這邊,演員、攝像機快點到位!」
後面的話就沒說出來。黎尚揚揚下巴,對喬求說:
「走吧。」
『咔』的一聲。
場記板拍響了。
日落西山,天地昏黃。
身著破爛灰布衣的少年聶贇躺在枯草上。周圍都是屍體,到處都是血。
四面安靜的沒有聲音,飾演聶贇的喬求覺得自己像是一條鹹魚一樣,正在發臭,正在融合這片大地。儘管實際上他生命力旺盛,儘管喬求上方懸著攝像機。
這些都無所謂的。
喬求在用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體會演戲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在中,喬求從沒有這種感受。
大概那種飢餓到極致的人,和喬求在某些方面有共鳴。
聶贇的眼定定看著天邊,眼神像是夕陽一樣,暮氣沉沉。
然後,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聶贇聽到了有人走過來的腳步聲。
聶贇被飢餓、疲勞弄得無神的眼神慢慢亮了,露出野狼一樣的凶光。
他的嘴唇乾裂,帶著鮮血。
嘶啞的說:
「……救……」
「救救……」
「我……」
說一句話,唇縫裡就有紅色的血沫湧出。
聶贇的手在抖,似乎下一秒就會從地上爬起來。但他太累了,根本爬不起來,就用那種眼神,兇惡卻祈求的看著來人。
那人穿著一身破爛的外衣,頭髮絲上每一寸都是泥土,雜草亂飛,正是黎尚飾演的『韓放』。
韓放蹲在聶贇頭側,低頭看他,過了一會兒,伸手插進地面與他的後腦之間,把聶贇的頭抬起來。
喂水,止血。
聶贇全身顫抖,垂死掙扎,一邊喝水,一邊用嘶吼的聲音無力的說:
「救我……我……什麼都……答應……」
「閉嘴,」『韓放』的聲音冷漠,「這都堵不住你的嘴,想嗆死嗎?」
「……」
大概是喬求演的太過逼真,一瞬間觸發了黎尚的真實感情,台詞脫口而出,有大問題,但他不動聲色,沉默了幾秒後繼續演,中間那段經後期剪輯就可以。
「住口,」『韓放』的聲音冷漠,「……廢話連篇,自取滅亡。」
「好,cut。」姚慶看著監視器,對正要爬起來的喬求說:「稍等。你們倆再演一條。」
姚慶拍戲非常不怕燒膠片,一個鏡頭,如果重要,即使已經達到自己的要求,姚慶也會再多拍幾條,挑最好的來。
喬求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扭著頭要問。
黎尚壓住喬求的胸膛,把他按下去,道:
「沒你的事,接著來。」
被韓放救下的聶贇,在柔國受到精心治療,傷口尚未癒合,就拖著病體開始練劍。
韓放要把這個求生**頑強的少年,當成一把利劍,刺殺安王。
韓放成為聶贇的老師,強迫他勤修武藝。聶贇**著上身,在寒風中發抖,舉在胸前的手一動,韓放就拿竹棍在他手臂上敲一下。
「劍平如水,方可成事,」韓放瞥眼看著聶贇,在他面前走來走去,言語不羈,「手顫著,如何殺人?」
「……我、我本……不想殺人……」雙手酸痛欲死的少年眼淚都快出來了,哆哆嗦嗦地說。「更不願幫你傷人性命。」
「你幫我?我救了你,你的命便是我的。這你我二字,從何說起?」
「……」
的背景和布局都充滿了中國古代的風格,喬求的衣著、髮髻、鞋子都充滿了傳統的味道。
這段戲有喬求露出身體的場面,他人本身就瘦,脫下衣服顯得骨瘦嶙峋,黎尚看見都吃了一驚。
姚慶倒是點點頭。當初選喬求當男主演,有那麼一絲被迫的意味在裡面,但喬求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這身材,就很適合演聶贇。
瘦很瘦,讓人聯想到忍凍挨餓的日子;但也不特別誇張,看著就噁心。
拍攝過程中,喬求發現,落在『聶贇』手臂上的竹棍力道,很輕很輕。
和黎尚對戲是一件能讓人迅速成長的事情。黎尚的演技真摯飽滿,習慣了大屏幕細緻的要求,非常磨細節,一點不放水。
喬求在拍之前,也跟武術指導學過基礎動作,慢一點的話,用劍不太難。但電影的標準和電視劇不一樣,對演員的動作要求更高。
第一天拍戲,磨合的地方比較多,拍完和黎尚的戲份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的事情了。喬求沒來得及和周書瑤對戲,正是求之不得,跟著劇組吃宵夜時,還感覺到慶幸。
黎尚身邊圍著好幾個助理,幫他脫身上的衣服,喬求見他忙,沒過去打招呼。
黎尚的餘光卻看見了喬求,喊了句:
「喬秋,過來一下。」
喬求朝黎尚那邊走,問:
「怎麼了?」
「吃飯了嗎?」
「吃了,宋助理給我拿的盒飯。」
「嗯。」黎尚閉著眼睛,不知為什麼,又問了一句,「餓了沒有。」
喬求一愣,老老實實回答:「餓了。」
雖然下午吃了三盒盒飯,但拍那麼多條戲,喬求腹中空空如也。
黎尚又『嗯』了一聲,說:「跟我走,我請你吃好吃的。」
旁邊的助理聽到黎尚這樣說,本來在小聲說話的都不吭聲了,氣氛頓時有些詭異的曖昧。
喬求說:「不用了,我買了餛飩。你要不要吃?」
說著舉起手中的保溫桶。這還是宋助理跋山涉水到外面給他買的餛飩。
黎尚笑了起來,說:
「行啊。」
於是黎尚跟著他到了賓館的卧室。
除了周書瑤,整個劇組都住在一家賓館里。其實像黎尚這樣的大牌完全可以像周書瑤一樣,自己選擇其他的住所,以免被娛樂記者和粉絲髮現。
不過黎尚也不在乎這些。
宋助理被趕跑了,兩人坐在喬求的床上,盤著腿,分保溫桶里的蝦仁餛飩。
透明的皮,飽滿而鮮紅的蝦仁,熱騰騰的還冒著氣,一口咬下去,裡面的湯汁都燙在舌尖上,燙得眼淚都要掉下來,喬求也不鬆口,囫圇吞了下去。
黎尚其實並不太餓,但看喬求吃的這個樣子,不覺胃口大開,拿著筷子嘗了一口。
偏僻小地,餛飩燉的極其油膩,蝦仁的鮮美全都給遮住了,味道也沒有那麼好,真不知道喬求怎麼吃得這麼香。
黎尚一邊想,一邊說:
「付三是不是沒好好喂你。瘦成這樣。」
喬求猛地抬起頭,兩眉迅速向中間皺起,表情嚴肅,一字一頓,問:
「付三是誰?你是說展哥嗎?」
黎尚勾唇一笑:「哦,原來他姓展。」
「……」喬求錯愕地看著黎尚,問,「這是什麼意思?」
黎尚不知所云地回了句:「看來不是沒好好喂你。嗯,是不是付三做的飯菜太難吃?把你糟蹋成這樣。」
喬求聽不下去了,他對所有針對江展心的批評都不能接受,差點當場暴走。
黎尚卻沒有看到、或者故意無視喬求憤怒的表情,反而彎著腰從後方的口袋裡抽出錢夾,打開后,對喬求說:
「你來看看。」
喬求壓下怒氣,頓了頓,隨意掃過黎尚的錢夾。這輕輕一掃,喬求並沒太在意,等視線挪開了才開始思考,後知後覺的『咦』了一聲。
然後不用黎尚招呼,就湊到前面去,鼻尖幾乎貼到錢夾上。
錢夾里有一張老照片,邊角處蔓延幾條裂痕,微微泛黃。照片上有三個年輕人。
喬求的眼睛盯著其中一個人。
那人瘦削、冷峻,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竟然是幼年時的江展心。那時候,他估計只有九、十歲。
「這……」喬求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江展心,問,「是……我哥嗎?」
「是。」黎尚指了指,道,「這是我,這是你哥,這是龐霜芸,你應該認識。」
喬求點點頭。
「我們三個從小就認識,我最大,排行第二。你哥排行第三,所以他叫自己『付三』。小龐是小四。」
喬求問:「你最大,為什麼排行第二?」
黎尚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
「我跟你哥哥認識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他真名到底叫什麼。」
「……」喬求一呆。
「是的,他有兩個名字。一個叫付三,」黎尚抬眼看著喬求,口中說,「還有另一個名字,只有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