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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交鋒 二

  言宸逸知道,衛吟松特意點了這出《鳴鳳記》,是在跟他明裡暗裡映射朝廷的無能和迂腐。

  兒時他與衛吟松是玩伴,如今歲月流轉,物是人非,再見面卻如同陌生人,都在想著怎麼從對方身上撈一筆。

  真是可笑,可悲,可嘆。

  衛吟松搖搖頭,道:「雖然悲,卻也是現實。」

  「人生在世,有諸多的身不由己。」言宸逸嘆道。

  「身不由己就可以濫殺忠臣?」衛吟松定定地看著言宸逸。

  「欺壓百姓算哪門子忠臣?」

  「家貧出孝子,國亂出忠臣。」衛吟松已經近乎咬牙切齒了。

  言宸逸緩緩搖著白玉玲瓏扇,不疾不徐地道:「衛兄此言差矣。古往今來,忠臣奸臣,在盛世亂世都是有的。」

  「既是盛世,為何還要濫殺忠臣?」

  「以一部分人的性命,換取大部分人的太平,值。」

  衛吟松忽然提高了聲調:「在王爺眼裡人命是可以換的嗎?」

  「衛兄誤會了,我絕無此意。」

  「那王爺是什麼意思?」衛吟松步步緊逼。

  「因果相襲罷了。」言宸逸把玩著手中的青瓷盞,輕飄飄地道。

  「世代忠心耿耿一百多年,因著一封奏摺,一句忠言,換的滿門抄斬,王爺就跟我說一個因果相襲?

  「這是什麼因,又是什麼果?」衛吟松身子前傾,目不轉睛地看著言宸逸。

  言宸逸抬頭,略帶威脅地看了衛吟松一眼:「難不成衛兄還要重蹈覆轍?」

  「改朝換代不敢說,以一己之力換的太平還是可以的。」衛吟鬆鬆了口氣,重新做了下來。

  「衛兄又說笑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豈可說一己之力扭轉天下局勢呢?」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舟水相依,沒了舟,也不過一潭死水。」言宸逸說著,將茶盞中的茶水緩緩傾倒在地下。

  衛吟松看著言宸逸把茶水倒掉:「王爺又說遠了,方才說的是忠臣奸臣,怎麼又扯到舟水了呢?」

  「奸臣是順水,忠臣是逆水。」

  「所以忠臣就不該存在?」衛吟松略帶譏諷地說。

  「非也非也。忠臣是逆水,忠言逆耳利於行。奸臣是順水,舟走的順水多了,自然行不得逆水。

  「順水走的多了,遇上逆水,這舟就行不得了。但若逆水行的多了,也自然適應,遇上那麼一兩次順水自然也沒問題。」

  言宸逸抬頭看衛吟松,衛吟松也看他,二人對視許久。

  然諾覺得,他倆這一番眼神戰都能寫一本話本子了,他二人詮釋了什麼叫一切盡在不言中。

  然諾搖搖頭,繼續喝自己的茶。什麼順水逆水,忠臣奸臣的,她聽的是雲里霧裡。

  看起來他倆之間還有隱情,但他倆高手過招,豈是自己這等凡人能聽懂的。於是然諾也懶得去琢磨了,專心聽戲。

  「哈哈哈哈王爺也真是無情,做了王爺就不記得我們這些草民了。若不是不得已,王爺對我們怕是避之不及吧。」

  衛吟松有句話說對了,若不是不得已,言宸逸倒真的不會來。不是別的,就怕有些前塵往事……

  「衛兄又開玩笑了。哪敢叨擾衛兄,只是近來公務繁忙,未曾抽出時間來看看。」這說的倒不是假話。

  「那今日王爺怎麼得空了?」衛吟松忽然笑了起來,好像忘了剛才還劍拔弩張的人就是他。

  「哎,說來話長,我來此叨擾衛兄,還是有一事相求的。」

  「哦,王爺倒不如說來聽聽,草民有什麼能幫得上的?若是能幫上王爺,定當為王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哎,用不著赴湯蹈火,只是……近日百姓有狀告思賢幫的人為非作歹的,衛兄可知道此事?」

  一剎那,四目又對上了。

  衛吟松一臉驚訝:「哦,竟有此事?我怎麼不知?」隨即又嘆了口氣:「我也想幫王爺,只是有心無力。

  「如今節度使不在,鎮不住那群刁民,我這思賢幫幫主也不過是個名頭罷了,他們不聽我的。」

  「想不到這年頭衛兄這個幫主當的如此潦倒。」言宸逸挑挑眉,諷刺道。

  「王爺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衛吟松昂頭,氣勢不輸言宸逸。

  「前些日子,潤州的虞山幫被朝廷帶兵圍剿了。」

  言宸逸這話有威脅的意味,意思是說,我們朝廷忌憚你,但不是怕你,有一日撕破臉皮,我們可不敢保證做出什麼事來。

  氣氛一下子又變得劍拔弩張。

  台上的伶人唱道:「蒙君語。向邊城求暫止。須有日同賦歸與。怕回來奸雄未除。怎教人勿痛悲。不由人不淚垂。」

  衛吟松先別開了眼,笑呵呵地道:「虞山幫作惡多端,自是應得的。」

  「衛兄既然知道因果相承,那就該懸崖勒馬。」言宸逸擱下茶盞,說。

  「草民一介粗人,在王爺眼中還沒有米粒兒大,聽不懂這些因因果果。」衛吟松聳聳肩,道

  「那要我怎樣講衛兄才肯聽的懂?」言宸逸挑眉看他。

  衛吟松低頭喝茶:「一個交代。」

  「如何交代?」

  「讓天下人知道是是非非。」

  「那是自然。」言宸逸毫不猶豫地道

  「你如何保證?」

  「我言宸逸不是無信之人。」

  「最是無情是王權。」

  言宸逸下巴微抬,眯著一雙鳳眸看他:「衛兄這是何意?」

  衛吟鬆氣勢不輸言宸逸:「字面上的意思。」

  台上伶人又唱道:「我笑文華枉智高。那懋卿計也徒勞。勢利冰山遇日消。讒罔極。罪難逃。

  「空惹得神嗔鬼惱。我師父常說。嚴家此時父子二閣老。他日一家盡獄囚。

  「諒不虛言。他食天祿全家不道。誅善類朝野冤號。千歲葯不醫奸老。

  「九華丹來尋遲了。休休。你孽也自招。禍也自招。商鞅有下梢。須信是好還天道。」

  衛吟松對阮然諾道:「姑娘以為這如何?」

  然諾正啃著定勝糕,沒想到衛吟松會突然叫她,猝不及防被噎住了。

  言宸逸慌忙給她遞水,笑說:「慢著點。」

  然諾灌下一口茶水,撿起了形象:「公子可是問貧道?」

  「正是。」

  「咳,貧道覺得崑曲太柔了些,撐不起這家國大義。但吳儂軟語中都有錚錚鐵骨,而那些個自稱胸懷天下的說不定也有奸佞之輩。

  「打著為國為家的名號,為一己之私禍害百姓。還有……夏大人秉公直言一心為國確實可敬可嘆,但這種方式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他明明知道皇帝昏庸,信任嚴嵩,那麼說什麼都是無用的。與其白白送死,貧道倒是覺得他不如韜光養晦。

  「或許他可以換一種方式,試著去討好皇帝,迎合皇帝,然後讓皇帝變得對嚴嵩不信任,最後再一舉翻盤,扳倒嚴嵩。

  「但是沒有如果,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所以貧道在這說了那麼多也是沒用的。我們在這也只能感嘆造化弄人 。

  「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不要以凡人之軀去妄圖扭轉這百萬年的天地。一切都逃不過一個必然。以上,不過貧道的一點拙見。」

  聽著聽著,衛吟松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打斷瞭然諾:「你一個小小侍女你懂什麼?荒唐!」

  還沒等然諾跟他翻臉,言宸逸就先沉下了臉:「衛吟松,我希望你明白三件事:第一,本王說了,她不是侍女,她是本王的朋友,你看不起她就是看不起本王,本王與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第二,要說胸懷和眼界,你不如她。你不要看不起一個女子,女子怎麼了?

  「女子自強自立,比你這種不識好歹的糙老爺們差哪裡了?不是本王笑你,你怕是打都打不過她!

  「第三,本王來此,不是徵詢你的意見,更不是想拉攏你,也絕無改變你什麼之意。

  「本王只是來通知你一聲,管不好你思賢幫的狗,本王就要替你管了!」

  說罷,也不管衛吟松作何反應,拉起然諾就走。

  然諾頓了頓,轉身朝衛吟松施了一禮:「公子恕罪,然諾的話有什麼不妥之處還請多多擔待。

  「但是然諾希望,公子能夠妥善處理這件事,萬一動起手來,傷了和氣,就不好了,都是江覓的百姓,何必呢?」

  然諾說罷,正欲轉身,就聽衛吟松道:「你是不是什麼都沒跟她說?她還懵在鼓裡呢。」

  然諾身形一頓,不明所以。

  他繼續道:「我知道你就是十幾年前那個『天煞孤星』。」

  然諾袖子里的手驟然握緊,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奈何聲音還是有些顫抖:「那又怎樣?干卿何事?」

  「衛吟松,你適可而止!」言宸逸轉身,一把拽住了衛吟松的衣領。

  衛吟松不搭理他:「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怒身邊這位,你的好朋友,就是當年那個小男孩。

  「他沒死,他騙了你。你以為他真心待你?到現在了他還瞞著你,你還被他蒙在鼓裡。真是個傻子,呵。」

  有那麼一瞬間,然諾覺得天旋地轉,袖子里的手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

  最後,她終於說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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