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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你要的尊嚴我熟悉

  誰曾想,後半夜才起勢的大雪,在太陽初照這片大陸時已將這偌大的逐鹿城給染上了白色。不遠處環繞在其旁的諸多山峰也無一倖免,都或多或少染上點點雪白。

  清晨時,雪還未停。白雪灑向人間,灑向漆黑的角落,灑向一切需要白色的地方。雪花如花般飄散在空中,好似那九天上仙女下凡,她們舞著高貴的身子,托著深深的寒意,從天穹中飄落。

  在一切還未睡醒的逐鹿街道上,一身不變的黑衣,嘴中呼著熱氣,顧勝王獨自一人行走在雪街上。

  雪花沾在他黑衣裳上,每一次的觸碰,都彷彿是對他的熱情擁抱與親吻,或許是他不想打擾正在睡夢中的人們,總是無聲無息地承受著。

  不知不覺,他從東城口已走到了西城口,在西城口的大門上。他仰著頭,看這已覆蓋了一層雪白的鹿角,看天上即將落在他臉上的雪花。一片片雪花打在他的臉上,不久后化作絲絲冰寒,在最寒冷時,他垂下了頭。

  與從雪幕中緩緩走來的老乞對視,他那張曾經寫著輕狂的臉上,已不知何時被先前落下的白雪化成了兩道晶瑩淚痕。

  白雪紛紛而落,顧勝王頂著滿頭白雪,朝眼前這看起來蒼老無比的老乞丐行了個大禮,「顧勝王,參見將軍。」

  顧勝王說的聲音並不響亮,但也絕談不上小聲。這皚皚白雪並沒有阻攔他的話音,這老乞丐,還是繼續行走在白雪中,似乎沒有聽到顧勝王的話語,不曾見過這眼掛兩淚痕的顧勝王。

  這還未到三十的男子,站在白雪中,有神的雙眼注視著快要消失的背影。他還是忍不住,朝著老乞大聲道:「罪人顧勝王,特來向將軍請罪!請將軍降罪!」

  白雪落在這一身瘦骨的老乞丐的肩膀上,這雙眼迷離,手裡拄著跟木拐杖的老乞停住了腳步。他看著在大雪中看不清面容的顧勝王,他淡淡的開口:「老朽不曾聽聞你顧勝王有罪啊。」

  「勝王有罪有愧。」一身黑衣已快成白衣,顧勝王久久站在原地。他運足氣力,將自己袖中雨傘打出。真元裹著雨傘,在半空中穩穩噹噹的落在老乞的頭頂上方,隨後一聲吱聲,雨傘自己打開,為這衣裳單薄的老乞遮雪。

  看著自己頭頂上的雨傘,老乞不屑一哼。不過他倒也沒出手阻止,只是他突然有點傷感,但更多的是冷笑與譏諷,他道:「沒想到你顧勝王現在也開始玩這些拉攏人心的小套路了,真是可悲!」

  「勝王與將軍始終是一條心,談何拉攏。勝王一直尊敬將軍,又談何人心。」顧勝王站在原地,已快化成一座雪人,但他始終臉帶認真,眉宇間透著一股沈清文從未見過的神色。

  老乞聽了顧勝王的話,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他很是同情的看著顧勝王,看了很久很久,最終還是一嘆,他擺擺手道:「我與你從未一條心,也從未是你敬重之人。你速速退去,看在今日遮雪份上,老夫留你一條狗命。」

  他終究還是心軟了。

  顧勝王跪在地上,抖了肩頭雪,激起幾許在地上已快睡去的雪花。眼神里滿是赴死覺悟,他高聲贖罪:「罪人顧勝王心中有愧已快十年了,十年來顧勝王每日無不是在罪惡中煎熬。今日來向將軍請罪!請將軍降罪!」

  說完,他恭敬虔誠的朝這老乞深深行了個跪拜大禮。站在原地已走了幾步的老乞停住了腳,看著頭頂跟著自己,還選著轉的雨傘,他呼出一口氣,化作點點寒冰。

  顧勝王又高聲喊道:「罪人顧勝王今日特來請罪!望將軍降罪!」

  老乞還是回頭了,在白白雪花間,他睜著那雙已深邃到迷離的眼,他輕輕的問:「說說看,你愧在哪裡,又哪裡有罪。」

  「勝王愧對同軍兄弟之情,愧對將軍教誨之恩,愧對府主忠心之意。」顧勝王閉著眼,咬著牙,含著淚說道。

  他說完后,又在雪地上朝這老乞行了個跪拜禮。

  老乞搖搖頭,沒有說話,卻還是站在白雪之上,一身破爛不堪的衣裳沒有擋去他曾經的榮光。

  地上已成一個深深的印子,顧勝王看著已鋪上一層白絨的地面。他已分不清自己是在對老乞說,還是對自己說,又或者是在對地低下已埋葬十餘載的白骨說。

  「顧勝王有罪,有違抗軍令之罪,有失軍之最,有苟且偷生之罪。上訴三條,每一條都可致死罪,請將軍責罰!」

  其實,他還有一句不曾說出口。

  請兄弟們責罰

  他沒有說出口,卻化作了心裡,刻在了他的骨頭裡,與他身體融為一體。

  他知道,從那一天開始,顧勝王不再是顧勝王。就像沈清文現在為沈府千萬亡魂活著一般。

  他顧勝王,也是在為別人活著。

  「自古忠孝難兩全,在忠與孝之間,沒有對錯。」老乞丐還是搖了搖頭,他看著跪在地上已許久的顧勝王,還是下了逐客令。

  顧勝王還是不死心,老乞每走一步,他就磕一個響頭。走兩步,他磕兩個,三步,他磕三步。直到老者身影徹底消失在雪中,他的額頭也破了個徹底,血與地上的污垢為一體,顧勝王像是苦笑又像是在自嘲。

  他看著漫天的飄揚而下的雪花,他笑了。笑眼迷離之間,他彷彿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天,也是個大雪天,家家戶戶都在準備著過平安年時,異族衝散了所有的年味,打破了寧靜,毀壞了他所有的一切。那一戰,他爹娘死了,兄弟親朋死了,他獨自一人窩在沈府長街的一條不起眼的馬路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心,那一刻跌落了孤獨。在快要睡去時,一個溫暖的手將他拉了起來,他是個將軍,身披鎧甲,在年幼的他看起來如同天上的天兵神將般。

  也是那天,他入了沈府,成為他麾下的一員,結交了一幫子說要生死與共的兄弟。

  現在想想,倒也是可笑。

  他是他們的隊長,敬重他如同他敬重將軍一般。可顧勝王他呢,卻在最需要他之時離他們而去。

  「顧勝王,有罪啊,有罪啊,」

  熱淚,從這個輕狂驕傲的男子的眼中流出,滴落在地上,驚起一縷縷飄渺煙。

  他笑中帶淚,看著地上的白雪,自言自語道:「兄弟們,等等大哥,待大哥將我們口中戲耍時說的山河親自交代給沈清文手中之時,大哥才能含笑去見你們。相信到那時,你們也會原諒大哥的。」

  話音落地,一隻溫暖的手還如同數年前般落在他的肩膀上,顧勝王垂下的眼眸睜開了,眼裡閃爍著希望。他睜開眼環顧四周,空無一人,他迷茫了,心涼了半截。不死心的又看了一周,眼裡只是白雪與雪白,他認輸了。

  要起身時,才發現腳已凍僵了,廢了好大力氣的他拖著凍傷了半個身子的身子,行走在這無人的街道上。

  他沒有生氣,反而有點慶幸。慶幸老乞沒立刻要了他的命,一瘸一拐的走過一家麵館時,他在這家簡單還漏著風的麵館停住了。

  麵館外放著把雨傘,麵館里有一黝黑老乞正吃著湯麵。顧勝王在外斟酌了許久,還是走進了麵館。這家麵館很奇特,沒有小二,沒有掌柜,只有一廚子。

  顧勝王要了一碗與老乞一樣的面,坐在老乞的對面,他靜靜的看著他吃著面。老乞呢,宛如沒見著顧勝王一樣,照樣架著腿,嗦著面,時不時還會罵一聲這他奶奶的鬼天氣,凍死人了。

  顧勝王很溫柔的笑了笑,對上面的廚子道了聲謝謝。廚子很詭異的看了一眼顧勝王,心想這人腦子是不是有毛病,顧勝王沒去理會,學著老人的樣子,大口嗦面,毫無形象可言。

  他與他就這樣,靜靜的大口嗦著面,兩人間沒有說話,卻談笑看著飛雪。

  待顧勝王的面吃到一半,老者的湯都沒有的時候,老者突然說道:「我見過他了,是個很優秀的孩子,他的身上帶著我們沈府的傲氣。」

  「確實很優秀,就是有時太輕浮了。」顧勝王還是嗦著面,邊吃邊回道。

  老乞丐點點頭,像極了曾經教導顧勝王一般,他道:「他能有為沈府報仇的心是好,但你要知道,那看似至尊的椅子卻比天下任何東西都要寒冷,都要讓人失去本心。你要問問他,可是認真的想好了。」

  顧勝王給了老乞一個肯定的眼神,不是單單指沈清文,而是指到現在還跟隨沈府腳步的人。從他們扣上沈字開始,他們就已入了這驚天之局,無一倖免。

  「好,這頓面錢你付。」老乞丐點點頭,他知道之後該怎麼做了。但他的舉動讓一旁的顧勝王差點吃面到掖著,嘴中還掛著麵條,他很無辜問道:「為啥要我付啊?」

  老乞丐很硬氣的回道:「老子沒錢。其實你也不虧,你顧勝王要的東西,我很熟悉。」

  顧勝王吃著面,目送不忘拿走他傘的老乞丐,心裡雖不滿其偷盜行為,卻還是忍了下去。

  將軍那樣好,是鏡中花,是水中月,十年來勝王一盞溫柔都不敢獨享,如今這碗湯麵算是回一小小禮。之後的恩,顧勝王會一點點的還。

  吃完最後一口面,喝光最後一碗湯,顧勝王打了個飽嗝,付了錢的他沒有立刻離開。

  看著窗外的雪,窗外有極寒雪夜 屋內滿室旖旎。顧勝王不知,在留仙樓里,正熟睡的房屋裡此時多了個人影。

  她身穿一身白黑相間的衣裳,一手支著臉,另一隻拿起臨時起意畫的畫。窗外雪白一片,紙上畫的是一隻狐狸和一個男人,他們被一同捆在一口鍋里,那口鍋外面寫著一肅人的死字。

  看著這栩栩如生的死字以及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沈清文,這貌美如九天上的仙女般的女子甜甜一笑,笑得跟地獄九重下的閻羅王一般。

  她在想

  是先殺這出軌沈清文

  還是先斬迷人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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