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所以她才會妥協，以後長久的時光里，哪怕沒有尹曜，仍有一個人能陪伴她。
江邊的風有些大，吹在沈彥城的臉上，他突然覺得江風涼涼的，穿過他的皮膚吹進了他的身體里，狠狠剜著他的心口。
他告訴過自己，這一次回來不是為了拆散他們，而是為了成全。可說白了，人都自私，尤其是他心愛的女人親口告訴自己，她有了別人的孩子。
她低下頭，悶悶地說：「對不起，沈彥城。」
「對不起什麼，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他側過臉來，燦若星辰的眸子在夜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好看，沈彥城說過，這一次回來是成全，可話到嘴邊卻都是不舍，「你只是在追求你想要的幸福，這很好。」
「你就這麼回來了，墨爾本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么？」
「嗯，沒什麼事值得**心的。」
他沒說，接到林姍姍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開一場大型會議，他幾乎是衝出了會議室直奔機場，身後的一堆爛攤子只能讓助理先拖一天，等他回去了再說。
「沈彥城，你又騙我。」
「我哪裡騙你了？」
她緊緊地盯著他的側臉看。
「你每一次說謊的時候都不敢看我的眼睛，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哈。」他打了個哈哈兒，算是圓了過去。
童小棋驀地抓住他的手臂，輕聲道：「你回去吧。」
「你就那麼希望我走？」
「沒有希望不希望，而是必須。」
她說得對，他必須要走。
她和尹曜的世界容不下他，他想著來救贖她，卻忘了給自己一個成全。
他還有他必須要去做的事，要擔起的責任，要負責的人。他沒法把壓在肩上的擔子云淡風輕地卸下，裝作是十八年前，還是小孩子的樣子。
他垂下眼眸，聲音有些遙遠：「童小棋，如果當初不是尹曜，而是我，每天都帶著一幫人來欺負你，你會不會……對我有一點不一樣的感覺？」
他知道，在童小棋的眼裡，一直都把自己當做是摯友，當成是哥哥。
他們之間，始終無法逾越那一道鴻溝。
她很老實地回答：「我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麼喜歡上了尹曜，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尹曜，她只知道，等她察覺的時候，她已經愛他愛得那樣深了。
沈彥城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他抬起頭，突然覺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你知道為什麼十多年了我從來都沒有出現在你面前嗎？」
「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因為我知道你喜歡宋南風。我想了很久我們之間的事，大抵我們所有的情緒都應該停留在十多年前，停留在我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或許，是我不應該跨出那一步的。」
童小棋覺得有些冷。
江水拍打著堤岸發出輕微的聲響，遠處的漁船響起陣陣鳴笛聲。
很遠很遠的地方孤帆遠影，江天一色，她忽的發覺，這個世界的的確確是很大。
「真抱歉，讓你為我付出了這麼多。」
「這是我的選擇，與你無關的。」
之後，兩個人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童小棋感覺到身上一暖，她低下頭，看見自己的身上披上了他的那件粉紅色西裝，很暖和。
「江邊冷。」
「我還好，你呢？」
「我不冷。」
兩個人所有的話都變成了寒暄。
她驀地想起，那一次沈彥城對她說過：童小棋，我真的愛了你好多年。這麼多年的光陰錯付，以後，沈彥城可不要再做這些了。
他轉過身，將她拉到自己的正對面，沈彥城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以後。」他說，「再不會有一個人像我這樣，能盡其所能飛快地趕到你身邊，為你擋下所有罪責。童小棋，如你所願，我放手了。」
如你所願，我放手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裡瀰漫著一層淡淡的水霧。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悲傷的沈彥城。
千言萬語阻塞在她的喉嚨間，她分明有很多話想說，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嗯。」許久之後，她答，「去尋找你的幸福吧。」
他笑了起來。
「離開之前，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按照微博段子上的說法，她應該回一句「愛過」才算應景。
「你問。」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清澈的眼眸里幾乎快湧出淚水，於是她點點頭，淡然道：「可以。」
在接下來的一秒，沈彥城伸出手，將她摟緊了自己的懷裡。
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願地和沈彥城擁抱，沒有愛情之說，單純只是和摯友做一個最後的道別。
她知道，沈彥城這一次放手，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他應該也值得去追求更好的幸福，但她的的確確有些捨不得。
說她壞吧，說她貪心吧，她也覺得自己這一刻內心的想法有些貪得無厭。
沈彥城始終掛著笑：「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飯要多吃，衣服要多穿……」
「嗯，我知道。」
「走路的時候要看路，你以前總是磕磕絆絆的，總是摔倒，總是找不著路……」
「嗯，我知道。」
「以後有什麼困難記得要及時聯繫我，不要總把困難藏著掖著，不要把難過的事情悶在心裡，我們……還是朋友。」
「嗯，我知道了。」
說到最後，他笑著笑著，突然眼淚唰地就掉了下來。
「童小棋，我愛你。」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說罷，他以最快的速度鬆開手，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爾後他轉過身，倉皇中擦掉了眼角的淚水，轉眼就又笑得神采奕奕。
「走啦，回去了！」
「……嗯，來了。」
隔天沈彥城離開的時候，堅決不讓童小棋來送，她看著他開著車駛出了她的視線，像一隻永遠不會回頭的野馬。
她收拾好東西之後，便又去醫院看尹曜。
醫生那邊傳來消息說，尹曜的檢查結果不錯。
她推開病房的時候，他已經醒了。
他靠在病床上，充滿血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見她走了進來，他上揚嘴角，扯出了一個並不那麼標準的微笑。
「感覺還好嗎？」她問。
「挺好的。」
「想吃點什麼？」
「不想吃。」他叫她的名字，「醫藥費……」
她打開保溫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裡面的白粥灑了點出來，她扭過頭，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答，「我有些存款，都付清了。」
他的目光一沉，沒有再多言語。
尹曜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出院的那一天，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童小棋拿著一把傘站在病房的門口，喊他一起走。
他很長時間都沒有走這麼長的路，因此走起來有些不穩，她伸出手，輕輕地扶住他。
回到家之後，她在廚房為他熬粥，尹曜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看著一塵不染的廚房，有些心疼地看著她忙碌的背影。
「我住院的這一段時間……辛苦你了。」
「沒關係，權當是減肥了。」
他看著她略微有些發福的身形道：「你最近好像胖了點。」
她下意識地扯了扯裙子，輕笑道：「是啊，胖了不少。」
她一直沒有告訴尹曜，她懷孕了。尹曜大病初癒，不能有很強烈的情緒起伏，再者，她不知道這個節骨眼上告訴他她懷孕了究竟是好事壞，她甚至不知道究竟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
她身無分文，預支了工資，現在兩個人毫無收入，她不知道……她應該怎麼樣去養活腹中的胎兒。
正如尹老爺子說的，離開了物質離開了錢，再美好的愛情都是空談。
童小棋準備再打一份工，可惜新工作沒找到不說，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在出版社的工作也丟了。
她不可置信地問老總：「請問我是哪裡做錯了嗎？我這個月的業績不是第一嗎？」
老總無可奈何地聳肩：「我們出版社每年都虧空，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把它買下來，現在這裡啊，不是我說了算。」
有人把它買下來了？
是誰……
她正想著，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她一轉頭，瞬間僵住了。
「好久不見，童小姐。」
是尹澤。
他把玩著手上的小物件，走到她面前，有些遺憾地說道：「你好像並不是很歡迎我嘛。」
她別過頭去，冷聲道：「難道尹先生需要我來歡迎么？」
「說得倒也是，我好像的確不需要你來歡迎。」
「尹澤，你到底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我倒也沒想做什麼，就是花個幾百萬把這裡買下來，然後看你灰頭土臉地走人，看著尹曜挫敗，這就是我想做的事。」
她冷笑一聲，道：「卑鄙無恥的小人。」
「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什麼大人物，我和尹曜可不同，商人嘛，走到最後的才是好商人咯。」
「你以為你能走多遠？你妄想自己能走多遠？！」
面對有些失控的童小棋，尹澤滿意地陰笑了起來。
他從鼻子里輕哼道：「我能走多遠，用不著你來費心。你還是好好關心一下自己吧，你和尹曜能不能走，還是個問題。」
「同樣也用不到你來費心。」
說著，她拿起椅子上的包就打算走人。
尹澤轉過身，抱胸道：「你回去告訴尹曜，讓他乖乖地過來，低聲下氣地來求我，說不定我還能賞他個一官半職。」
「恐怕是尹先生想多了吧。如果尹曜真的想回尹家，曜石還會有你的位置？」
「童小姐，我是不是該說你太天真了呢？就怕到時候，尹老爺子駕鶴西去，就算是尹曜哭著喊著要回來，恐怕也於事無補吧。」
她猛地一怔，她轉過身來問：「你什麼意思？！」
「童小姐，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
「你簡直卑鄙到令人髮指！」
「我卑鄙？一個連來歷都不清不楚的人，憑什麼來接管曜石？尹曜那種野種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敢來和我爭曜石，他就不卑鄙？」
「看來以前是我太高估尹先生了，現在發覺，尹先生不僅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而且內心幼稚無比。」她冷冷地直視著尹澤因為憤怒而微微有些扭曲的臉，道，「隨意就花幾百萬把這裡買下來，完全不考慮買下這裡能有什麼作用，能怎麼樣推動公司發展的人，不配做一個合格的管理人員。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尹老爺始終不願意把曜石交給你了。」
尹澤舒緩了一下眉頭。
「童小姐，恐怕現在你也就只能嘴硬了吧。我倒也看看，一分錢都賺不到的你和尹曜，究竟該怎麼過活下去。」
她拉開門，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始終堅信的是，天無絕人之路，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多的機會，不會一個也輪不到她的。只要努力，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只要他們兩個人心連心，一定能克服所有的困難，她堅信。
童小棋回到家的時候，發現裡面有客人。
尹希見到她，趕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嫂子！」她大叫一聲撲進了童小棋的懷裡。
「小希？」
「嫂子，你們這一次走得真是太徹底了！你們要走也不告訴我你們去了哪裡，尹澤那個王八蛋也處處刁難我，讓我找不到你們的位置……要不是這一次我偷偷跟在尹澤的後面出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們……」
她抱住尹希，輕聲安撫她。
一直坐在沙發上保持緘默的尹曜開口了。
「曜石現在怎麼樣？」
她的身子一僵。
其實，他還是在乎曜石的。
「還能怎麼樣啊？」尹希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尹澤簡直不把人當人，整天加班加班，做出來的東西簡直跟屎一樣，不誇張地說，真是跟屎一樣，反正幾個合作方那邊意見都蠻大的，哦，聽說他最近還抽了公司幾百萬，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那幾百萬就是用來買那間出版社的吧。
「哥，嫂子，你們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嗎？」
兩個人都沉默了。
童小棋悄悄地看了看尹曜。
「我們……」她無法堅定地說，不回去了，因為她知道，尹曜動搖了。
「我們不回去了。」說話的是尹曜。
「哥……」
尹希為難地看著兩個人，也不知該怎麼挽留。
就在此時，童小棋的手機響了。
是林姍姍打來的電話。
「喂？小棋嗎？不得了了出大事了！剛剛尹老爺子來曜石……突然就暈過去了！現在送去搶救了，不知道會怎麼樣……」
她的電話還沒打完，尹希的手機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