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寄一縷紅塵煙消散
:「扶青並非等閑之輩,你的行蹤他了如指掌,若你執意而為,我恐怕再也保不住你。」
紅拂塵眼神痴迷的望著初堇揚,他還是跟一往一樣,何時何地都在保護自己,只是她不明白,保護她並非愛意,而是仁善,如若有一天她與初家再無關係,初堇揚絕不會容忍她分毫。
:「少公爺請放心,奴會好生保護自己,但……蒲卑必須死。」
初堇揚冷目掃了她一眼,本來她若還像小時候那樣天真單純,自己依然可以像愛護妹妹一樣愛護她,只是現在,她的心裡眼裡全是殺氣,就像地獄出來的惡魔。
:「你受母親信任,因此我可以處處維護你,但你莫要將本王對你僅剩的仁義耗盡。」說罷!便揚長而去。
紅拂塵沉思片刻,她害怕自己在初堇揚心裡再沒有了位置,便只得扔下手中短匕,暗中守著他,護他安全。
這小女子固執忠情,雖不能視於人前,但總是一早採摘野果子偷偷放在初堇揚房中,伺候洗漱更衣也甘之如飴,漿洗縫補衣物,做飯收拾屋子,深夜還會放好熱水使其方便沐浴,更甚至為其洗腳也無怨言。起初初堇揚嚴厲呵斥拒絕過幾次,後來雖不曾露面伺候,但都悄悄做好一切,弄得初堇揚好像欠她的似得,煩不勝煩。
今夜月色正濃,初堇揚半卧於房頂之上,冷目望了一眼自己的卧房,對於一個深愛自己到極致的女孩兒,按理,這男人也應該動容而接納才對,可偏偏初堇揚就是喜歡不起來。紅拂塵美則美矣!唯獨沒有有趣的靈魂和三觀正派的思想,初堇揚看不上她也正常。
就在初堇揚發獃之時,扶青突然躍上屋頂,順便遞上一壺上好的酒水。男人之間除了不打不相識外,那便是以酒會友了。
:「看不懂你!這樣對你一心一意的姑娘,居然不動心。」
初堇揚冷笑不語,只顧喝酒來釋懷眼下的無奈。
扶青淡笑。
:「此女留著必然是禍患,不如早了結,以免往後將初家基業毀於一旦。」
:「母親看中她。」
明知這母子二人都是固執傲嬌的性格,怎麼勸解都沒有任何作用,但他依舊為初堇揚著想:「杜允雖已死,但查找刺殺君主的案底還在,你心裡該有準備,眼下不是君不提及,而是重視靈姬夫人與君的兄妹情,君心思深沉,當時時警醒才是。」
初堇揚淡笑,他與扶青從小關係就很好,一處讀書習文練武,也時常聚在一起闖禍幹壞事,總是形影不離互幫互助,這份兄弟情任誰都撼動不了。
:「多謝大將軍提醒,不過——只怕我已經在君主的下一步棋盤中了。」
:「何以見得?」
:「我告病十幾載,君依舊重用於平叛巴軍,你以為君會憐惜我初家落魄而重用么?政殿之中隨便一位大將都比我初堇揚有經驗有政績,為何不用只需半年就能解決巴軍的大將,卻偏偏派遣一個需幾年或更久的光景才能戰勝而歸的我!且勝敗不論。」
扶青細思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難怪前些日我父親執意要告老還鄉,想來就是這個原因了。」
望帝心思敏感,容不得一點兒沙子入眼,何況還是幾顆絆腳石。整個都城血洗了一遍,眼下該是政殿里改頭換面的時候了。
如今水渠已經七通八達,整個壽仙城的土地都能很好的灌溉,且飲用水都按照柳泠芌所教受的方法獲取,唯一不足便是糧食的耕種跟產量。
麥和稻均為蜀國人的主食,各國都有種植,小麥種植於十月中旬左右。水稻則分早、中、晚稻。早稻三至四月初種,七月中下旬便能收穫;中稻則四至五月底種,九月中下旬便能收穫;晚稻於六月中下旬播種,十月上中旬便能收穫。眼下正是米糧收穫季節,其中不乏望帝跟百姓們的辛苦付出,待到他與眾聚集一處,那一望無際黃燦燦的稻穀田,豐收的喜悅無不述說著人類用智慧感謝著上天的饋贈。
望帝走進稻穀田地里,感受碩果累累的芳香,親嘗米糧甘甜的味道,一切辛苦皆值得。
初堇揚望著他那滿意又欣喜的神色,突然覺得眼前的帝王也沒有那般冷酷無情,反而與豐收喜悅的普通老頭無異。
:「堇揚,你瞧,這次米糧豐收是個極好的兆頭啊!待到麥兒落土,來年定然又是一個好豐收。」
:「君愛民如子,憂蜀國族人溫飽,思蜀國安泰平安,乃蜀之福,亦是族人之福。」
望帝淡笑,他心知初堇揚並非拘謹溜須拍馬的性格,每每與他相談不是恭維就是附和,根本不是他的真性情,興許是他父親之死所致,亦或是靈姬夫人背後的熏陶,總之——再也回不去以往舅侄之間的暢快跟自在了。
:「堇揚,尊要提醒你,有些謹慎帶來不了安穩,反而是負擔,人生不易,尊希望你能活的隨心隨性,好男兒志在四方,當堅韌正直而不是虛與委蛇。不要將喜好放在國家大事上,不然容易犯錯,也容易使初家蒙難。」望帝說完!便又笑吟吟的去往別處幫忙收割稻米。
初堇揚冷笑一聲!:「隨心隨性?何其難。」
眼下豐收的情景,讓人根本分不出君臣,只有普通百姓們的互幫互助,連同吃皇糧的軍隊在忙碌中也甘之如飴,待到整個壽仙城稻米收盡之後,又迎來了小麥的播種季。
蜀國因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一年四季都可以種植小麥,如若能種植出好的小麥,地區、氣候條件各不同,種植小麥的時間也不同,且小麥的品相也更不同。
眼下種植小麥,待到第二年春季便可以收割。望帝親自勘察了氣候跟土地,倒正和適宜。在種植小麥之前,又親自教化百姓先漚制肥料,把雜草剷除之後,將其放在固定位置,利用高溫和雨水,經過發酵,最後漚爛成化肥,這種方法極大程度提升了土質肥沃度。隨後與百姓一同將土地整理平整,使其土壤鬆軟,隨後播種小麥種子至澆水簡直一氣呵成,只需幾日時間,小麥便長出了幼苗。
種植小麥期間,望帝耐心至極,在重要節點均叮囑了好幾遍。
:「每個穴之間距離不要太密,種子撒播的不要太多,否則會影響麥兒的生長,我大蜀天氣驟變乃常事,陰雨連綿也時有,麥兒特別容易出現倒伏,我們種植麥兒,選擇的必都是晴朗天氣才可,這樣麥兒的存活率才會更高。」
百姓們聽的十分認真,也很刻苦學習,望帝身邊兒常常圍滿了來此學習種植的百姓,初堇揚不免興趣大起,也找尋了一塊地與望帝同農作。
望帝瞧著踏實整地的初堇揚,心裡莫名的升起一絲欣慰,見他汗水流淌,心疼的趕緊命仆子送去錦帕擦拭,初堇揚自覺小試牛刀有些丟人。
:「君見笑,第一次體會族人的辛勞卻縷縷出錯,小臣慚愧。」
:「這播種應達到深、細、透、平、實、足,方能種出極上等的好麥兒,你不要急,慢慢學就是。」
:「「深」,即深耕一寸以上,打破犁底層。「細」,即適時耙地,耙碎明暗坷垃。「平」,即耕地前粗平,耕后復平。「實」,即上松下實,不漏耕漏耙,無加空暗壟。「足」,即底墒充足,黏土濕潤,水分飽滿。」
眾人隨著話音望去,原來是巫師偷偷從都城趕了來,一眾趕緊行禮問安,望帝打趣道:「你這個老東西,見不得尊自在是不是,這時候跑來又該跟老婆子一樣嘮叨尊了!」
巫師恭恭敬敬向望帝行禮之後,隨即附和道:「老臣怎敢!老臣辦好了差事來回稟,君卻在此偷閑,近些日君身體可安好?幾月不見,老臣實在想念您。」
眾隨望帝「呵呵」一笑,怕整個蜀國也只有巫師能敢與他打趣了吧!
:「既來了,也不能讓你自在,趕緊跟尊下地來忙碌一番。」
:「老臣這身老骨頭喲!好容易來看您一回,還得種塊地,老臣責任重大,責任重大唉!」
望帝聽他打趣似的抱怨,不免無奈的搖了搖頭,直催促巫師動作麻利些,莫被小年輕們給比下去了。
初堇揚累的疲乏,本打算躺床上就睡蒙過去便罷!只聽敲門之聲不停,原以為是出了大事,開門相見竟是紅拂塵送了夜宵來。
不但遲遲不願離開,甚至半蹲著身子欲為其伺候洗腳,做事如此周到,但他卻有些不耐煩。
初堇揚正眼也未曾瞧過她,直冷冷說了一句:「天色已晚,你且回去歇息。」
紅拂塵任然固執,當下便跪地不起,愣是逼的初堇揚質問。
:「怎麼了?可是闖禍了?」
:「今兒靈姬夫人送來書信,奴想勸少公爺該早些回都城才是。」
初堇揚瞟了她一眼,只揮了揮手示意其將書信奉上來,紅拂塵不敢違逆,只得乖乖順從。
信中將初未成所鑄成的大禍講了個清清楚楚,眼下家族破敗的已然不堪一擊。
初堇揚倒還相對淡定。
:「此禍鑄成已然沒有挽回餘地,慌不擇亂反而自亂陣腳,你且先回去照顧本王母親,此事以後再議。」
紅拂塵無法,縱使想留在他身邊兒也不能違背命令。
第二年的夏至,壽仙城果然又迎來了一次大豐收,望帝滿意的笑了笑,並命人採摘了幾束放入錦盒,打算帶入都城。
:「君,馬車已經準備完畢,該是回都城的時辰了。」
望著迫不及待欲送自己回家的巫師跟扶青。幾月來,他們都緊張於朝政無君鎮守而寢食難安,縷縷勸解到如今。
:「知道了!催什麼催?尊又不會跑了。」隨後,四處打量一番:「堇揚怎麼不見。」
:「少公爺今早請辭,說還有事未辦,這會兒恐怕找不著人了。」
望帝點了點頭,帶領眾人往都城方向而去。
壽仙城不大,族人也不多,聽聞望帝回城,各個感激涕零的跪了一路百姓,口中高喊恩謝之詞不絕於耳,望帝心疼族人,若拒絕跪拜又怕拂他們的心意,只得命令趕緊快馬加鞭疾馳而去。
初堇揚在離開前,去往琉璃山洞口探查了片刻,觀這水位心中不免為未來洪澇之患而擔憂。
跟在身後的小橘子與縣吏大人不斷提醒初堇揚該啟程了,他不耐煩的給了小橘子一個眼神,唬的他倆當即閉了嘴。
:「本王有一事還得勞煩縣吏大人。」
:「少公爺儘管吩咐,臣下定當盡心盡責督辦,絕不會有一絲差池。」
初堇揚滿意的點了點頭。
:「壽仙城天旱之劫算是過了,但為保證未來安穩,還需爾等防患於未然,此後還請縣吏大人多派些人馬鎮守,一旦水位暴漲,便書信通知本王,此事關乎於壽仙城所有族人的安危,務必嚴謹。」
縣吏大人不敢怠慢,只得恭恭敬敬行禮應「是」,待到一切安排妥當,初堇揚方安心離開。
望帝不過是微服私訪,如今回城自然也是悄無聲息,就算有幾個聰明的大臣心裡明白,倒也不敢傳半個字。初堇揚倒回來的浩浩蕩蕩,但唯獨忘記通知靈姬夫人,原本想給她一個驚喜,景王府中卻找不見她的人影。
初家破敗,丫頭仆子需要活路,便自行出府走的差不多所剩無幾。
這樣的寂靜冷清的景王府反而使其自在舒爽。
此時迎面走來一位紅衣女子,仍舊手捧點心笑臉而來。
:「聽仆子說您回來了,我還不信,眼下見了,拂塵還以為是做夢呢!」
初堇揚最見不得她做作,便只冷冷「嗯」了一聲作罷!
:「路途應當是累了,奴做了些點心您嘗嘗,您愛的吃食奴都有認真記在心裡,若不夠,奴再去做些來。」
初堇揚抿了一口茶,冷冷說道:「不必,你可知母親在何處?」
紅拂塵臉色似有不悅,她愛慕初堇揚,正想乘著靈姬夫人不在的機會好與他獨處培養培養感情,被他無情一打亂,心情自然一落千丈。
:「靈姬夫人正在祭祀殿中祈福。」
初堇揚放下手中書簡,直奔祭祀殿,紅拂塵跟隨其後。
:「母親,兒子回來了。」
靈姬夫人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他既沒受傷又沒消瘦,反而還胖了些,當下便放心了不少。
眼見她從笑容滿面到嚴肅警覺,匆匆遣退殿中所有僕子。
紅拂塵不悅,靈姬夫人說好的拿她當未來兒媳看待,如今卻還背著自己商議事宜,心中不快,快速躲過眼線,調勻氣息便偷偷閃入後門行至殿宇屏風后偷聽。
:「你一身抱負卻對官場名利十分淡泊,如今初家破敗,你可有打算。」
初堇揚明白靈姬夫人的心思,也明白她的擔憂,但此事不能強求,他也只能順其自然。
:「一切從天意,但母親不必擔憂,兒子不會將父親留下來的基業毀於一旦。」
靈姬夫人見他沒有鬥志,更沒有為父報仇的決心,心中不免哀嘆萬分!
:「眼下初家岌岌可危,為保家族安穩,為娘為你尋了一條明路,明日鮫鷺節,君后應邀了左政史的愛女蕭敏敏,你若能把握住她,依附其家族,初家日後便能再興鼎盛。只是拂塵愛你極深,如若你願意,也可以迎她做室寵,但你若不喜歡,待到你與蕭敏敏納親說定,為娘自會為你處理了紅拂塵這個麻煩。」
初堇揚似有不悅,心氣兒隨母的他心高氣傲,其品性如父血性男兒,不屑於用這種手段。便斬釘截鐵拒絕,靈姬夫人薄怒。
:「是因為紅拂塵,你瞧得上她?」
知子莫若母,她這樣的語氣,想來是明白初堇揚不會喜歡紅拂塵這樣的女孩兒,以至於收養紅拂塵,將之培養成殺手。
:「兒子只將她視若妹妹。」
暗中偷聽的紅拂塵猛然心如刀絞,這才醒悟,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罷了!一個利用自己,一個卻如此嫌棄自己。
:「初家破敗,何以面對你在天之靈的父親?他一生守護的初家基業,為家族傾盡心血,你若不爭不搶,初家得罪過的人,你以為他們就會至此罷休?」
:「兒子相信,父親若在世也不會用盡母親這般手段,家族興旺不再於靠山,而是能力。」
靈姬夫人又羞又氣,她這個兒子終究是個感情用事的「混小子」。
初堇揚行至門口,突然說道:「父親娶母親是因為您的身份地位?當年初家興盛是父親的努力,還是母親的作為?母親現在還分得清嗎?」
被初堇揚這樣隨口一問,靈姬夫人突然愣住!似乎她自己都不甚明白了。對於他的死,靈姬夫人越加懷疑,細思起來便更覺得匪夷所思。乘著靈姬夫人心緒不寧,紅拂塵匆匆離開。
這一夜,她將自己灌醉,突然之間感覺自己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更沒有生存下去的希望,一切都被靈姬夫人戳破的太快,快到她自己都無法安然入睡。
噩夢中,一張俊美的臉赫然出現在她眼前,只是月色昏暗,竹林森森,她想要伸手去抓住自己的夫君,但似乎他總是飄搖不定,時不時沖她微笑,又時而露出一副猙獰的神色,追著追著,一個女孩兒身影出現,隨之一同消失在眼前,靈姬夫人突然驚醒,夢中姑娘的背影好熟悉,可就是不論怎麼回憶都想不起來。
鮫鷺節這天,各家貴婦與及笄貴女都齊聚一堂,君后猛然發現了靈姬夫人的身影,心中大為吃驚,自從初家主君死後,她便一次都沒有出席過任何宴席,今兒倒是破天荒了。
:「她怎麼來了?」
君后心腹——甸嬤嬤隨著她目視的方向瞧去。
:「各族各府您都送了請柬的,她來也不奇怪。」
:「以她的性子,本不會來湊熱鬧,今兒既來了,必然別有用心,我們先瞧著,不怕猜不透她的心思。」
甸嬤嬤淡笑著附和了幾句,隨即見她走向左政史夫人身旁說笑,這夫人端莊沉穩,舉手投足之間知禮而不做作。
:「原以為靈姬夫人是不愛這熱鬧,想來您今兒的興緻頗高呢!」
她淡笑不語,只望著身旁的蕭敏敏點了點頭,其女容貌隨父而平庸,氣質隨母而穩重,不過俗話說得好,越是沉著的人城府就越深,若不是家族有難,她怎會看得上這對母女。
:「不過是我家那臭小子,近幾日總留在政殿不著家,婦人家嘛!也只能在君后這裡問問情況了。」
聽聞初堇揚也在不遠處的政殿中,蕭敏敏莫名的欣喜,只是面色依舊,也不能讓人看出她的歡喜而有損顏面。
:「年輕人嘛!總不能留在族中享清福,是該好好歷練歷練,能為君處理一些政務的好兒郎,將來必有出息。」
:「左政史夫人過譽了。我倒見敏敏這丫頭懂事,生得一副好氣派,不知納親了沒有?」
此話一出,母女二人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為自己的兒子找靠山呢!難怪今兒跑的這麼勤快。蕭敏敏心裡美,但左政史夫人卻不大樂意,況且這貴婦裡面十有八九都是心氣兒高看中權利的人,她眼下也自然看不上靈姬夫人如今破敗的家族。
:「到還沒有,只是她父親相中了別家少公,就待過幾日納親了。」
靈姬夫人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雖說這女人並未將嫌棄露於表面,但聽語氣卻是一股盛氣凌人。
:「故如此!我便不打擾了。」
一向心高氣傲的她,怎能受得了別人的白眼!如若不是因為初堇揚的顏面,她早將左政史夫人懟的沒臉見人。
可蕭敏敏愛慕初堇揚啊!聽她母親的意思只怕是一萬個不願意自己嫁往景王府,心中哀愁,暗自想著主意。
左政史夫人見她發獃,便知其心思,故將她帶至一旁小聲提醒道:「傻丫頭,你可別想著初堇揚那少公爺了,你父親是絕不會同意你的意願。如今初家落魄,君又沒有要重用他的意思,政殿之中最忌諱被架空的權位,要麼沉默如沙粒,要麼顯要到頂點,方能永保族昌,你可明白?」
蕭敏敏不敢違逆,只若有所思附和應是。
:「你瞧瞧君後身邊兒的葉青璃,身為王妃卻半點不由人,當初死活唯少公爺不嫁,如今怎麼樣!依舊成為權勢女。」
蕭敏敏心中不快,便隨便找了個由頭離開,左政史夫人無法,只得任由她去。
眼下整個園子里除了貴婦們嘰嘰喳喳的吵鬧,便是姑娘們玩耍的笑語聲,靈姬夫人覺得煩,剛要打算離開之際,君後身邊兒的甸嬤嬤匆匆叫了她去,索性是要離開的,也就順便辭個行。
望著靈姬夫人不得志的樣子,心裡倒是歡喜的很,她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啊!能為了家族如此低聲下氣倒也可嘆!年輕的時候可沒少受她的氣,為了她,自己被公公婆婆嫌棄,也為了她,自己丈夫都不會向著自己說話,更為了她,自己的兒子連皇位都坐不上,心裡自然恨她,要不是如今在一條船上,不然早想破釜沉舟了。
君后屏退所有僕子,又派遣了幾個嬤嬤在不遠處守著不讓旁人靠近。
:「有什麼要緊的話能讓君后這般大費周章?」
君后淡笑。
:「靈姬夫人與我都是聰明人,自然也沒必要藏著掖著,您想要左政史幫扶,倒不如自己人來的可靠一些。」
靈姬夫人抿了一口茶便細思起來,但依舊不甚明白。
:「君后這步棋走的好險,莫不是氣糊塗了。」
:「你初家眼下沒人在政殿上有權職,你只能往這方面走。」
:「為何?這樣一來君后你也同等危險,我沒有親女,只能挑選一個出類拔萃的,但也就意味著不能十全十的掌握。」
君后幽幽一笑!意味深長的望了她一眼。
:「只要此人聽從我的便好,能在我手中蹦躂的人不多。」
:「除了茹沁夫人!」
對於靈姬夫人的直白,君后先是一愣,隨後片刻恢復常態。
二人相視不語,靈姬夫人借故欠禮離開。
君后舉辦的鮫鷺節方散,政殿內的望帝卻氣急敗壞的將竹簡一應摔在了地上。
初堇揚與扶青甚是不解,相視一望而不敢妄動。巫師拾起竹簡認真一看,面色也跟著凝重起來,並交付與初堇揚查閱。
二人均是不悅,尤其是扶青,戰場里摸爬滾打出來的漢子,能用武力解決問題的絕對不會給你講道理。
:「無恥至極,要打便打,找一籮筐理由算什麼君子。」
巫師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這憨大個,周朝就等著你衝動中計呢!」
:「不然何為?」
初堇揚暗嘆!這傢伙怕是幾年沒打仗心癢難耐了吧!一句話沒聽全就捲袖子要打人,他趕緊給扶青做了個噤聲的神色,他會意,趕緊閉了嘴。
:「近幾年來周朝縷縷嫌我大蜀上貢太少,次次派遣使臣表達不滿之意。以往想著多多贈送些也就罷了!今兒卻以進貢微薄搪塞之詞來定我大蜀不敬之罪,如若此次不願傾國之力上供,便討伐我蜀……。」
杜若不待巫師講述完畢!早氣的一叉腰便怒不可遏的訓斥。
:「我大蜀又不歸他周朝歸屬,既不在邊境擾他族人安寧,亦未得罪他半分,每年贈品都是數不勝數奉上,近幾年都是將近一半國力在支持他,如今倒好,還想我大蜀傾國之力相供,他也配!若膽敢再挑釁,我杜若第一個滅到他祖墳長青苗。」
眾人望著氣急敗壞的杜若發了一陣愣。這傢伙平日里就傻不愣登衝動易怒,今兒一見智商果然「非同一般」,難怪望帝整日里為自己的幾個傻兒子發愁,如果茹沁的兒子有王者之氣,權霸之能,她君后就該慌了。
望帝無奈,其實他也不想嫌棄自己的兒子,但他確實不堪用,甚至還有點兒欠揍。
:「你母親為君后操持此次鮫鷺節也實在辛苦,回去瞧瞧你母親,尊這兒自有安排。」
杜若不敢違逆,恭恭敬敬行禮退避了。
說起這五皇子倒也是可憐人,他母親本是西黃國送來的美人,本著和平共處的目的嫁往異國他鄉,起初也很得望帝寵愛,可他畢竟是一國之主,沒有野心是不可能的,為了讓西黃國信任,他利用杜若的母親示好,縷縷使其西黃國驕傲自大,不論什麼要求,望帝無有不應的,直到放任其殘害蜀地邊境百姓,才出師有名,一舉將其滅國。杜若母親明白望帝深意后,含恨自縊而亡,那時他才十歲,眼睜睜看著母親那冰冷的屍體被抬走還不能大聲哭訴。誰曾想,沒等來為母弔唁的望帝,反而很快被送給了一年到頭纏綿病榻的妃妾寄養。他恨又能怎樣,只能裝傻而活,以好等待時機復仇。
:「此次周朝故意激化兩國矛盾,明知我大蜀不能傾國相贈,卻欲以此名義滅我大蜀,此前誘導巴國攻我蜀,平叛之後才消停一年半載,竟還行此惡行。明知我蜀壽仙城大劫剛過,便出此惡計,如若再不反擊,恐怕我蜀危矣!」
巫師之言,在場的人誰不清楚其中利弊,只是壽仙城之劫已經讓全國各地的米糧緊張。加之農耕才穩定月余,哪裡有飽和的能力去打仗。
:「堇揚,你可有良策?」
:「君明鑒,此事且先以籌備之理拖著吧!周朝政局混亂,不軌臣子蠢蠢欲動,想來此次給蜀國施壓,不過是其中權臣撐不住想來個漁翁得利,能拖則拖,等到來年大豐收,有了充足米糧便打他個措手不及。」
巫師略有疑惑,故提醒道:「少公爺能想到這一點,周朝自然也能想到,拖能拖到幾時?到時候他還不是一樣隨便一個理由罷了!」
初堇揚淡笑,臉上洋溢著的自信無比傲嬌。
:「稟君,周朝大將軍掌兵權,相王掌政權,這二人向來面和心不和,況且其中還夾雜著欲霸權的小君王,試問,這樣的局面能撐幾時?」
望帝意味深長的冷笑:「堇揚常年病重,也就近幾年身體才有所好轉,怎的消息都通到了周朝?竟明白的比尊還多。」
初堇揚明白帝王都生性多疑,想來這些事宜他早有打算,只是想了解了解大臣們心意罷了!
:「五年前戰敗巴國,俘虜了幾個細作,聽了幾句閑話,本沒放在心上,不曾想今兒派上了用場,君若疑,一探究竟便可。」
望帝心思深,扶青生怕自己的好兄弟被責難,便趕緊附和:「稟君,臣下以往也聽說過此事,估計到現在還有傳言。」
望帝淡笑。
:「堇揚還是太年輕了些,有些事還是看的不甚透徹,今兒之事以後再議,退吧!」
扶青與初堇揚趕緊行禮退避。
巫師見望帝還有疑慮,故問道:「君可要派遣人馬去周朝查訪?」
望帝回過神來淡笑,只見他揮了揮手。
:「不必,周朝之事尊在半年前已然掌握,只是尊不明白堇揚。」
巫師懂得進退,便只與望帝略閑聊了幾句便退避了。
回去的一路,扶青回憶起方才政殿議事的情景,不由得后怕,便再三提醒。
:「你也太衝動了些,險些讓君主疑你,君臣有別,你今兒表現的太自大了,初家雖破敗,但族人性命你還是要顧及,切記隱忍二字的重要。」
初堇揚望著他那關心則亂的傻樣,不由得感動又無奈。
:「君多聰明的人,他心裡清楚的很,我不過是裝愚罷了!」
:「何解?」
:「想想西黃國是如何被君主誅滅的。君深思遠慮,且看的長遠,君有暗探在周朝,恐怕半年前就已經掌握了周朝信息,周朝大將軍和相國雖然面和心不和,但至今朝局穩定,說明二人精明,內部不合不影響外圍同心,周朝小君主想奪權,必須使他國打亂現有的鼎立之勢,所以我大蜀正是他有力的手段,想要拖下去的計策根本行不通,到時候三方施壓又如何?接下來,君恐怕需要巴國的勢力了。」
:「你是說茹沁夫人?」
初堇揚幽幽一笑!這小子總算開竅了。
:「不日,你便有用武之地。」
扶青依舊不解,初堇揚的話總是能讓他的頭腦更混亂。
:「壽仙城之劫消耗太多,取何做軍用?我大蜀大傷元氣,怎能貿然搶得先機?」
:「你可記得先前左政史建議君主將分撥的款項往各處換米糧之計?你又可知為何都城所有宦官或是大戶人家不接納災民君卻不懲治?我初家全族米糧財物豈止一個壽仙城半年口糧?足足五年都還有餘。只怕如今皇倉都裝不下了。」
扶青大驚失色。:「難不成君主在半年前或是更久之前便有打算攻周的計劃!」
初堇揚淡笑不語,又怕隔牆有耳,趕緊領著扶青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