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成親
成親這日,左相府的滿院燈火,幾乎從四更亮到了天明。
盛安顏頭沾枕頭才片刻光景,就被熱情洋溢的幾位嫂子給拖了起來,梳妝打扮。
當真是:新娘早起弄鬢妝,莫教誤了良辰時。
陳老夫人也早早就過來了,先給盛安顏開臉描眉,塗胭搽粉,而後從墊著紅錦的托盤裡拿出一把新梳子,開始給她梳頭。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髮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
一通冗長而繁瑣的禮儀弄完,天光已經開始大亮,盛安顏穿戴好鳳冠霞帔,蓋好紅蓋頭,就等著宗政瀲來接人了。
卻不想這時有人進了屋來,揮手讓眾人全都退了出去。
「王妃娘娘。」來人沖盛安顏行了個禮,說話的聲音好似捏著脖子的公鴨,說不出的陰陽怪氣。
喜帕下面,盛安顏眉眼微微一皺——太監?
那人行了禮之後,便開始道:「皇後娘娘喜聞汝與靖王今日大婚,感爾等金童玉女,天賜良配,特意派雜家過來,為王妃送上賀禮,也算聊表一點小小心意。」
皇後送的禮?
盛安顏愣了一下,到底還是雙手伸出,接過了東西:「謝皇後娘娘賞賜。」
東西由一個精緻的描金烏漆木盒裝著,打開以後,就見裡面明黃綢緞為底,上面放著一隻飛鳥銜珠的紫玉暖金鐲,紫玉晶瑩剔透,暖金雕刻的飛鳥銜珠圖案栩栩如生,一看就價值不菲。
但是毒后賞賜的東西,能不能要還是個大問題,盛安顏剛想把盒子蓋上收起來,就聽那太監的聲音冷了下來。
「王妃還是將鐲子戴上吧,辜負了皇後娘娘的一番美意,那可就不好了。」
送個東西還帶強迫的?
盛安顏心裡想罵人,卻到底還是將鐲子套進了手腕里。
原本還打算等那太監一走,她就將鐲子拿下來的,可是沒一會兒就聽外面鞭炮齊鳴,鑼鼓喧天,門外有媒婆用那喜氣洋洋的聲調道:「新郎來接新娘子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一堆突然湧進來的大嬸子小嫂子就簇擁著她到了門口去。由左相爺的嫡長孫背她上轎。
八抬大轎,十里紅妝。
夏日裡難得拂過的一律清風,將盛安顏的紅蓋頭掀起一角,她眼神在喧鬧的人群中一瞥,便落在了宗政瀲的身上。
他騎著高頭大馬,鶴立雞群地立於人群之中,一身大紅喜服,被他挺拔的身軀撐得俊朗瀟洒,有稜有角。
劍眉斜飛入鬢,鼻骨端正挺直,一雙薄唇宛若刀削,眉下一雙鳳眼,好似正在看她,又好似誰也沒看。
那般筆直的身軀,好似一座迎風迎雪的豐碑,端立於那裡,便讓人止不住地生出膜拜的敬意。
強大而內斂,華貴而優雅。
其實端端這樣看,宗政瀲真是一個極為出眾的男子。
蓋頭重新落下,她入了轎中,聽外面傳來一聲喜氣的長調:「起轎!」
鑼鼓啷噹,嗩吶齊響,鞭炮噼里啪啦地炸開,小孩子彎腰撿著撒落的紅錢咧著嘴笑。
雖明知道的是假的,但想著滿上京的人都在為她的婚禮觀禮,她突地覺得好受一些了——丫的,能體驗一回如此高規格的結婚待遇,也不算白嫁給宗政瀲一場了。
上京今日的天,熱鬧得不成樣子。
人群中,鍾子顧看著長長的接親隊伍,看著八人抬的大喜轎從他的面前走過,他想張口喊盛安顏的名字,卻到底,還是選擇了沉默。
一個窮書生,跟靖王相比,一個天,一個地,怪他不自量力。
手裡握著給右相府千金莫語燕的回信,他轉過身,與迎親隊伍背道而馳,走向了他的命運。
迎親隊伍吹吹打打,終於到了王府門口。
媒婆高聲唱道:「落轎!新郎踢轎門!」
宗政瀲翻身下馬,一拂袖,走到轎子旁邊,伸腳一踢。
然而踢過之後卻久久不見轎子里有動靜,周圍熱鬧的氣氛也逐漸地安靜下來。
媒婆連忙靠近轎子,低聲道:「新娘可以出來了。」
然新娘不理她,連聲都沒吭。
圍觀眾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紛紛猜測是不是出來什麼變故。
是不是新娘子,逃婚了?
不可能吧,能嫁靖王可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指不定這靖王妃就是個不惜福的呢。
……
就在眾人胡亂揣測的時候,宗政瀲雙眉壓目,微微眯眼,直接上前一步,掀開了轎簾。
盛安顏沒有逃婚,她就在轎子里,整個人攤在座位上,鳳冠已經有些歪了,喜帕半搭半掩,露出她緊閉著雙眼的臉。
宗政瀲目光一掃,落在她錦袖滑開露出的半截雪白皓腕上。只見手腕上戴著一隻飛鳥銜珠的紫玉暖金鐲,眼熟得有些扎眼。
他一顆心陡然提了起來,連忙伸手去探盛安顏的鼻息,直到感覺那均勻的呼吸,他才鬆了一口長氣。
「只是睡著了而已。」
外面密切關注的眾人,這才又恢復熱鬧的說笑聲,個個都在小聲地談論著堂堂靖王妃竟在喜轎里睡著的糗事。
宗政瀲瞧著盛安顏,臉上有瞬間的無語,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口鼻。
盛安顏正做著左擁右抱的美夢,還沒到關鍵時刻呢,就直接被憋醒了。
猛地睜眼,抬頭一瞧,左擁右抱是沒有了,就見面前宗政瀲微眯著眼瞧她,那目光如炬,額上隱有青筋浮現,瞧得她後背發涼,不由縮了縮腦袋。
「那個,今天起得太早了,天氣又那麼熱,轎子還那麼搖,所以也不能怪我啊……」
沒聽她解釋完,宗政瀲就打斷了她:「這些賬以後再算,別誤了時辰。」
說著,替她將鳳冠扶正,蓋好錦帕,這才牽著她出了轎門。
「新娘跨火盆,去邪迎新,諸事順遂!」
過了火盆,宗政瀲和盛安顏各牽著喜帶的一頭,由人引著進入正堂。
「一拜天地!」
「二拜君主!」
「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禮畢,盛安顏由人攙扶著,送到了洞房之中。
洞房自然不可能布置在芳草園,芳草園是靖王府後宅最偏僻的一個院子,輕易不常有人會去那裡,是以盛安顏才得以過了幾天的安生日子。
而自今日起,她就是靖王王妃,就是這偌大王府的女主人,面對的,可就不止只有幾個丫鬟婆子,還有靖王百花苑裡面那些美貌如花的侍姬妾室了。
盛安顏聽見一干眾人全都退了出去,自己伸手揭開喜帕,手握一個小瓷瓶走到桌邊。
桌上放著一會兒要喝的合巹酒,她揭開蓋子,小手一抖,將瓶中藥粉抖落在酒中。
「宗政瀲,送你一杯滋陰壯陽益氣散,可別太感謝我喲。」
話音還未落,就見房門被猛地推開,一身大紅喜服的宗政瀲走進屋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