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求
長公主親昵地拉著藺沉星,問了許多尋常問題。
這張小臉太過可愛,長公主忍不住伸手去捏。
一邊在心中想著,若是季辭也能這般乖巧懂事該多好。
藺沉星起初扭捏了一番,後來便也隨她擺弄了,任憑她將自己抱在懷中。
她還不曾和藺家以外的人如此親近,到底還是不自在,渾身緊繃著。
門外傳來的響動聲,便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她脫離了長公主的懷抱,一溜煙跑到門邊,朝屏門望去。
靛藍色官服,高挑清瘦,面容溫潤,正是藺如春。
「爹爹。」藺沉星提起裙角跑過去,一把抱住中年男人寬厚的腰身。
在家人面前,她總算是露出了與此年紀相符的天真嬌憨。
藺如春朗笑著,牽起她晶瑩剔透的白皙小手往裡走:「星兒今日獨自在家,可有無聊?」
藺沉星搖頭,得意地揚起小臉:「星兒將那本《天問十策》讀完了。」
「哦?」藺如春既詫異又驚喜,「星兒越來越厲害了。」
《天問十策》辭藻樸實,並不算晦澀難懂,但對一個八歲稚子而言,要讀完此書,還需費些功夫。
藺沉星又道:「不過,其中有些東西,我還不是很能理解,打算再細細讀一遍。」
藺如春對此倒不算意外。
畢竟書中所論皆是政事,她年齡尚小,能讀完已是不易,更別說參透其中精髓了。
藺沉星迫不及待想要同他分享自己的成就,差點把正事給忘了,她指了指廳堂:「對了爹爹,有客人找您。」
「找我?」藺如春眸中浮起霧色,困惑不已。
若是埋玉縣的百姓有事,直接去縣衙便好,能有何人登門找他呢?
懷著滿腔疑慮,他踏進正廳,便見到座上那個雍容的女子。
歲月善待美人,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迹。
他神色微怔,當即就要行禮:「微臣參見……」
話音未完,便被長公主出聲止住:「藺先生不必多禮。」
她從座上起身,快步上前,虛扶一把。
保養得當的臉上,愁容滿面:「京都的事,先生可曾聽說了?」
藺如春心裡有了猜測,面上為難道:「長公主,微臣已指天發誓,此生不會再入京都。」
然而他卻是會錯意了。
長公主微微一哂:「藺先生且安心,我不是來逼您站隊,而是有事相求。」
藺如春鬆了口氣。
只要不是讓他再入那深不可測的漩渦當中,一切都好說。
他回身望向門邊,藺沉星古靈精怪地探出半個腦袋,正偷聽他們說話。
他不禁笑了起來。
潑天富貴,滔天權勢,都比不上他的嬌妻愛女,他如今只想好好陪在妻女身邊,日子就算清貧,也樂得自在。
長公主見他神色似有鬆動,當即招了招手,叫季辭過來。
「快拜見藺先生。」
季辭不情不願地躬身行禮:「藺先生好。」
藺如春連忙喚他起身,又對長公主道:「這是阿辭吧,都長這麼高了。」
當年他還在京都時,曾見過季辭一面,彼時季辭尚在襁褓,見了人只會「咿咿呀呀」地叫。
那時他與白家兄妹關係親厚,也算是從龍之臣,白柘登基,論功行封,要他位列三公。
當時朝堂餘孽未清,明爭暗鬥的日子一眼望不到頭,夫人一句懷念家鄉清閑,他便辭絕了重任,舉家回到埋玉,做起了七品縣令。
闊別多年,物是人非,白家兄妹竟然還記得他。
只是這樣的銘記,在眼下關頭,算不得好事。
長公主也瞧見了門外藏著的嬌小身影,她垂眸深深望了季辭一眼,溫聲道:「阿辭,去找妹妹玩。」
季辭「哦」了一聲,沉著臉往外走。
身後,長公主不放心地揚聲叮囑:「不許欺負妹妹。」
「知道了!」季辭頭也沒回。
待兩個小身影追逐著跑遠了,長公主才回頭歉聲道:「這孩子,被我和駙馬寵野了。」
藺如春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小事:「男孩子嘛,正是頑皮的年紀。」
長公主面上愁容更甚:「我與駙馬只得這麼一個孩子,不求他富貴榮華,只求他平安長大,便一直對他縱容寬待。」
她眸中淚光盈盈,面容卻堅毅沉穩:「倘若獻王逼宮,我和駙馬定會拚死守住宮門,我夫妻二人絕不畏死,只怕連累阿辭!」
話說到這份上,藺如春已知曉她的來意。
思索之間,長公主卻忽的跪地,泣聲道:「我白湘靈此生從未求過人,若非走投無路,絕不會來叨擾藺先生,阿辭雖然頑劣,但絕非生性奸惡之人,還望先生收留阿辭,給他一條生路!」
藺如春嚇了一跳,忙道:「長公主快快請起!」
長公主巋然不動,固執地抬眸望著他,大有他不同意便跪地不起的架勢。
見她淚眼婆娑,藺如春嘆出一口氣,沉重點頭:「既然如此,便讓阿辭留下來吧。」
他心裡明白,長公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群狼環飼的朝堂之上,這位長公主從無畏懼,堅韌勇毅,十年如一日輔佐白柘。
但她不僅是輔國長公主,更是一位母親,面對自己的孩子,再剛毅的心也會柔軟下來。
他敬佩長公主的大義,亦為這樣的一位母親感到動容,便應允了她的請求。
長公主大喜過望,拜謝道:「先生大恩,我夫妻二人定當銘記於心,若還有機會,定當結草銜環相報!」
剩下半句話她沒說出口,但兩人都心照不宣。
若無機會,那就是她和駙馬雙雙戰死,從今往後,藺府便是季辭的家。
院中,藺沉星和季辭幾乎同時累倒在地。
就在方才,季辭剛從廳中踏出來,便忘了長公主的吩咐,對著藺沉星惡劣地喚了聲:「小矮子。」
新仇舊恨疊加一起,藺沉星當即怒了,舉著一根竹竿,從院中將他追出巷子,又從巷尾攆回來。
誰也沒打著誰,兩人便已虛脫無力。
季辭緩了幾口氣,才睨著她道:「你還挺能跑的。」
藺沉星轉眸瞪他:「彼此彼此。」
沒好聲地說完,她又忍不住去掃量他。
心想著,他也就比自己高了兩個頭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等她再長四年,也一定能長到這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