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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兄弟言歡

  第二十三章兄弟言歡

  葛虎最近這五六年一直在中陽市和楊北市兩地奔波。楊北市的分廠總算是成熟了,已經形成一定的規模了。這以後,葛虎跑得才少了。

  洪國威和高峰眼見得葛虎臉頰塌了下去,古銅色的皮膚更黑了,鬍子雖然每天也是颳得乾乾淨淨,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但還是覺得葛虎和以前不一樣,話少了很多。

  四個弟兄仍然定時不定時地聚一聚,聚會的次數明顯比原先多了。李曉峰每年夏天和春節也請其他三個兄弟去村裡住上幾天。只有四個兄弟在一起的時候,葛虎才顯得和過去一樣,頭腦清晰,情緒飽滿,臉上也有神采。

  幾個兄弟每次聚會都張羅著給葛虎介紹對象,總勸他該成個家,一切從頭開始就行,有什麼大不了的。天下的好女人多得是,你葛虎個子高大,身材挺直,相貌堂堂,氣質陽剛,而且,有房有車也有錢。兄弟們也知道楊海如帶走了葛虎家裡的存款,但是葛虎在廠里的股份不下幾百萬,還有年薪二十萬的工資,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動心的。

  葛虎笑了,笑得很爽朗,是那種眼角眉梢沒有一絲陰鬱的笑。

  「弟兄們,謝謝你們!其實,我很好!你說我身上發生這檔子事,要是心裡沒事也是假的。我甚至有時候想不通,你說,我心地善良,工作勤奮,顧家顧孩子,勉強也也算個成功人士吧,怎麼就會落到這種下場?你們說說。」

  大家三個人互相看看,也不知道怎麼回答葛虎。

  「虎哥,你也別太當真,我覺得婚姻就是一場賭博,裡面有運氣的成分,你只不過是運氣不好罷了。」洪國威先開了頭,他的妻子李麗是他們一起搞蔬菜生意的時候,市場里的一個同行,能說會道,潑辣能幹。虎威門業開業后,他妻子停了生意,在家帶孩子照顧老人。

  「是啊!哥,我覺得,婚姻就是兩個人搭夥過日子,互相不嫌棄,能過到一起就是好的婚姻。」高峰的妻子楊芳也是警察,在派出所工作,是個片警。

  葛虎看看李曉峰,洪國威和高峰也看著李曉峰,等他說話。

  「嗨!婚姻就是能聊到一起,興趣差不多,互相謙讓著過日子吧!」

  「弟兄們,你們尊我一聲大哥,我也就不客氣地認下了。但是,這幾年我也在考慮一個事情。我,葛虎,失敗在婚姻上,也不冤枉,我呀!真的沒有認真對待婚姻,在婚姻這件事上說,我愧做你們的大哥呀!」葛虎把杯子里的酒幹了。

  三個人面面相覷,這個大哥,今天這是怎麼了,這酒還沒喝透呢,怎麼就說上酒話了。

  葛虎看看大家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話驚著他們了。葛虎笑笑,給大家斟滿酒,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呼出一口煙氣,大家也點上煙,靜靜地都等著他說話。

  「你看啊!國威和我在匯隆做蔬菜生意的時候,哎呦!那個李麗,真是能幹,說話嗓門大,幹活利索,會說話,人品也好,生意做得也好。當初,是人家李麗追求國威的,是不是,國威?」

  國威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葛虎繼續說:「當初國威說了,哎呦!這個女人,哪裡像個女人,長得也有些粗大,還有些不願意呢!後來,李麗一頓猛攻,把國威拿下了。我也勸過國威,這個女人,心眼實誠,心胸也大,今後,這個女人肯定能幫助你,這不是一個小氣的女人。結果怎麼樣?咱們虎威剛建廠的時候,人家二話不說,把多年積攢下來的私房錢都拿出來了,而且還賣掉了自己的一套房。這種女人,你們誰能說不好,不是個好女人?」

  「虎哥,就你說她好,你不知道,這個女人,咳!毛病可多呢!」

  「國威,人家有什麼毛病,不就是喜歡抽個煙,打個麻將,搬到咱們廠后,煙也戒了,麻將也不打了嘛!」

  「煙?抽。只不過是不當著別人抽了。麻將?打,只是去她弟弟那裡打,不過,也就是打打,三毛兩毛的,只和他親戚們打,也不大打。」

  「威哥,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當年,匯隆的人,一說起麗姐來,那可是佩服得很啊!那個麗姐,爽快,贏了你,你說沒錢,五十一百的就算了,輸了,那可是一分錢也不欠。」高峰哈哈笑了。

  「威哥,你就偷笑吧!你看人家嫂子把你的家伺弄得,老人高興,孩子健康,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你還不知足?」李曉峰也推了把洪國威。

  「知足,知足,你們別說,我們家這個李麗,只要她在家,我就特別放心,到哪兒也踏實。」

  葛虎指指國威:「你看看,說了實話了吧!這就是婚姻,兩個人實心實意,都願意為對方犧牲,為對方改變,真羨慕你,國威。來,為國威干一杯。」

  幾個人碰了杯,喝了酒,葛虎又看向高峰。

  「高峰,咱們的三弟,中陽市公安局的刑警大隊長,人民的保護傘,人稱『中陽第一神探』……」

  葛虎還沒說完,高峰就擺擺手:「大哥,你可別給我戴高帽了,我哪敢稱第一神探呢!我就是多破了幾個案子嘛!」

  洪國威拍拍高峰:「你也別謙虛,咱們廠的那個特種兵,叫王紅兵的那個小夥子,不是後來考到你們公安局的嗎?小夥子現在穿上警服可精神呢!又一次來看我和大哥,說起你,那可叫個佩服,簡直就是五體投地。我們那個隊長啊!破案就是神,什麼案子到了他手裡,都能破了。你說,他都能從案件不多的線索里猜出這個罪犯的年齡、體重、身高,甚至性格,還有結婚了沒有,人際關係怎麼樣,可神呢!」

  「是啊!當初在部隊的時候,峰哥就喜歡看什麼《福爾摩斯探案集》還有那個《尼羅河的慘案》,叫什麼《東方快車謀殺案》,還愛看日本的那個什麼小說,叫什麼白夜行還是黑夜行的,什麼柯南柯北的,那些書,我都看不下去。」李曉峰笑著插話。

  「是啊!你那會兒盡看些《安娜卡列尼娜》《亂世佳人》什麼的,對了,看《紅樓夢》《金粉世家》,還看《離騷》,浪漫得很呀!」高峰也打趣著曉峰。

  大家都開心地笑著,又幹了一杯。

  「是啊!你說高峰幹了公安,哎!就找了一個警察,那不就是志同道合嘛!兩個人相互支持,那日子過得也是有滋有味可幸福呢!」

  高峰紅了臉:「來,弟兄們,喝一個。不瞞幾位兄弟,我要是沒有我家楊芳,我也不行。多少年來,就是個甩手掌柜,可苦了我們家楊芳了。」

  大家碰了杯,喝了酒,這個時候,大約也有五分酒意了。

  曉峰見哥哥們看向自己,就擺手:「幾位哥哥別看我,我可沒啥好說的,我可沒啥好說的,喝酒吧!喝酒吧!」

  「曉峰,那可不能放過你。國威,高峰,我去曉峰那兒多一些,我了解曉峰。你們看,曉峰的生活環境是空氣新鮮,有山有水,二百平的小二樓,一條狗,兩隻貓,十幾隻雞,吃著有機菜,喝著清泉水,笨雞蛋管夠,黑皮豬、新鮮魚還有放養的羊,哎呀呀!那可是美好愜意的田園生活,那可是多少人在努力追求的生活啊!」

  國威和高峰都附和著:「幹了,幹了,為曉峰的田園生活乾杯!」

  葛虎微微眯著眼,微仰著頭,看向窗外,很神往:「『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現在看來,這其實是人類最美好的生活。現代社會,每個人都在奮鬥,都在掙錢,買車,要買豪車,買房子,越大越好,銀行里的存款越多越有底氣越氣粗。好多人都迷失了自己,不知道什麼樣的生活才是最好的生活。人們都在奮鬥,掙錢,卻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不去用心去經營自己的家庭、婚姻,豈不知,事業、家庭是兩條腿,那條腿出了問題,那就是一個殘疾人啊!就像我現在這樣。」

  葛虎猛地喝乾了杯子中的酒,他把酒杯「咚」的一聲拍在桌子上,低下了頭。

  幾個兄弟看看葛虎,不知道該怎麼勸他,眼睛里就有了悲傷的神情。幾個兄弟,從部隊時,就是肝膽相照的兄弟,二十多年這一路走來,相互扶持,都掙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本想著事業成功,家庭和睦,沒想到他們的大哥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幾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國威打破了沉默:「虎哥,別喝了,你有點喝多了。」

  他想拿掉葛虎的被子,被葛虎攔住了:「沒事,國威,我沒有喝多。兄弟們,這幾年,我一直想,一直想,終於想通了,放下了。我不是運氣差,所謂的運氣也是靠自己爭取的。當初,我整天忙著做生意,忙著掙錢,就那麼匆匆忙忙地結了婚,你們說,要是,我和楊海如好好處處,好好了解一下,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以後的事情。那個時候,也不知道是年輕,還是不懂愛情,現在想想,我結了回婚,和楊海如生活了近十年,其實,我沒有愛過,沒有愛,這是不是才是問題的問題?」

  葛虎看看幾個兄弟,幾個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說話。

  「兄弟們啊!你們是幸福的,你們有愛,只是你們不說罷了。以後,多和自己的老婆說說我愛你,把心思多在老婆身上放一放,有時間就多回回家,多陪陪老婆,千萬不要像我這樣。我現在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來,咱們再喝一下。」

  幾個人沉悶著喝了一杯,葛虎笑笑:「沒事,我想通了,就不煩了。我還不到五十歲,我不想稀里糊塗地再結婚了,如果,碰不到我喜歡的女人,我也就不結婚了。兄弟們也不用為我操心了。你們說呢?」

  幾個人點點頭,今天這頓酒,把話都說透了,大哥的心思也了解了。

  這時手機響了,葛虎接起了手機:「你吃飯了沒有?好,好,考得不錯嘛!爸爸很高興,你也不要太省,還得好好吃飯,注意身體,沒錢了,跟爸爸說,爸爸給你打。哦!對,我和幾個叔叔在一起呢!沒事,爸爸沒有喝多,沒事,爸爸有分寸,不要擔心。好的,好的,爸爸掛了啊!」

  「小偉啊?」國威指指手機。

  「是小偉,這次考試又可以拿獎學金了。」葛虎很自豪。

  「小偉是個懂事的孩子,也是個仁義的孩子,可惜……」高峰欲言又止。

  「是啊!畢竟養了他九年,像親生父子那樣處過來的,你說他一趟一趟地找你,爸爸爸爸地叫著你,你推都推不出去,我還是不忍心,就這樣處下來了。」葛虎嘆了一口氣。

  「哥,我看小偉是個好孩子,我看人很準的,好事情。」高峰安慰葛虎。

  「是啊!好事,好事,小偉是個好孩子。來吧!最後一杯了,咱們幹了,為我們每一個人擁有的好事乾杯!」

  幾個酒杯碰在了一起,幾個人的心也交融在一起,沒有這樣的兄弟情讓他們心醉了。葛虎和洪國威上了三樓,打了招呼,各自回家。

  葛虎打開門,就覺得家裡有些不對勁,客廳里有微弱的燈光,他走的時候開著燈走的嗎?

  他沒有多想,換上拖鞋,轉過隔斷,客廳的地燈開著最低檔,昏黃的燈光,只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影影綽綽的有些嚇人。

  葛虎驚得不輕,酒意一下子就跑了:「誰?」

  他「啪」地打開了客廳的大燈。

  一個人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是楊如意。

  「你,你怎麼進來的?」葛虎呵問。

  「我自己打開門進來的。」楊如意輕輕地回答。

  「誰給你的鑰匙?」

  「我拿了小偉的鑰匙。」楊如意低了頭。

  葛虎心裡「哦」了一聲:「你有事嗎?」

  「哦,其實沒什麼事,你總是不接我的電話,接了也不跟我好好說,我只好過來跟你說。」楊如意的聲音還是十年前那樣,軟軟的,綿綿的,但葛虎現在聽到這樣「溫柔」的聲音,心裡卻像鐵鍬劃過水泥地一樣讓人心燥,胸腔也像被堵上了一團棉絮。

  「那不可能,咱們離婚已經十年了。你現在又提這種事情,我沒有辦法滿足你。」葛虎淡淡地說。

  「咱們坐下說吧!」楊如意聲音小小地請求。

  「不用了。」

  「怎麼?你都不肯和我坐在一張沙發上嗎?」楊如意的聲音已經是懇求了。

  葛虎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你說吧!咱們把事情一次性說清楚,希望你以後不要在打擾我了。」

  楊如意慢慢坐下:「我就是想說,希望你再給我幾萬塊錢,就幾萬塊錢。」

  「當初結婚的時候,你不是把家裡所有的存款都拿走了嗎?那現在要錢的理由是什麼?」

  「是,錢我是拿了。可是,按照婚姻法,這房子,還有廠子入的股也有我的一半,不是嗎?」楊海如仍然低著頭,手摩挲著沙發扶手。

  「你說得沒錯。咱們把賬算算,這個房子的產權,十年前全部歸廠子,你一分錢也分不到。十年前,我在廠子入股一百二十萬,你可以分到60萬元,可是當時你拿走的所有存款是80多萬元,已經遠遠多於你應該拿到的錢,這是事實吧!那你現在還要什麼錢?」

  「可是,現在房子產權全部是個人的了,入股的錢也翻了好幾番了。」楊如意怯怯地說,抬起頭來看了葛虎一眼。

  「但是,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葛虎微微一笑。

  「這……我一個人生活也不容易,我還要養孩子。我……我也沒有工作,我……」

  葛虎打斷了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小偉上大學,基本上我負擔起來了。你自己的生活,你得做好打算,不是還有小偉的爸爸嘛!」

  「那個挨千刀的!那個混蛋!」楊如意咬牙切齒地罵著,用拳頭捶打著沙發,然後哭起來了。

  從楊如意斷斷續續的哭訴中,葛虎聽清楚了楊如意這十年的生活經歷。

  楊如意和葛虎離了婚,住進了高遠行給她買的房子里,兩個人一起過起了日子,但是,高遠行一直不和她結婚。

  三年後,一個年輕風騷的女人闖到了她的家,說自己才是高遠行的老婆,讓她滾出這個家。

  楊如意把高遠行叫來,讓他在兩個人選一個,他自恃自己給高遠行生了兒子,高遠行一定選他。但高遠行選了那個女人,原來那個女人已經給高遠行生了一兒一女了。

  又過了幾個月,楊如意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是高遠行起訴她的,因為這個房子的房本寫得是高遠行的名字。官司打輸,她搬出去,高遠行給了她三萬塊錢,讓他不要再找他,以後就再無瓜葛。

  她無奈,買了一個房子,又開了一個小超市,這幾年,超市也沒掙下多少錢,眼看著錢就花完了,她想到了葛虎。

  葛虎聽完,心裡實實在在地可憐起楊如意來:「你說你有手有腳,好好地經營超市,生活是沒有問題的,何苦想這些下三濫的招呢!我只能說,小偉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他還叫我爸爸,我就負責到底。至於你自己,你好之為之吧!我也沒法幫你。」

  葛虎很清楚,楊如意這種女人,特別擅長裝可憐,葛虎想起當年,他們剛剛認識一個多月,葛虎確實對楊如意有好感,但還想處處,並不著急談婚論嫁。但楊如意在自己面前哭了,說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合心的對象,你不想結婚,是不是看不上她呢!楊如意一頓哭,讓葛虎沒了主意,看著楊如意嬌語軟聲,梨花帶雨,又投懷送抱,殷殷切切,葛虎心裡就軟了下來,沒幾天就結了婚。

  葛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走吧!以後再不要來了。除了小偉,咱們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啦!」

  楊如意抬起滿是淚水的臉,怯生生地問:「我今天能不能不走,怎麼晚了,我害怕。」

  又來了,葛虎嘆了一口氣:「你隨便。」

  葛虎敲開了對門,在國威家裡借宿了一夜,第二天,就把鎖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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