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盡在不言中
柳錦的話讓場面再一次凝滯起來，嚴振左右掃了一眼，雖然有些明白這幾人都是話里藏話，但是他又有些似懂非懂，眼見著三人都臉上帶笑，嚴振乾脆一扭頭自顧自的喝起酒，反正你們都不覺得尷尬，我有什麼可心急的！
姜煜聽完柳錦的話放下酒盞，淡淡說了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安卵。」
這個道理柳錦自然懂得，可如今朝堂雖然波譎雲詭，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局勢一切未明，柳錦又沒有什麼青雲志，何必再此時冒著風險選擇站隊？站的還是篡位的隊？她又不是嫌命太長！
柳錦搖了搖頭，笑了笑卻沒有再說一句話，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心裡盤算起這一次與姜煜合作到底這分寸，應當如何拿捏才妥當。
正思考間，柳錦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茶，郭栩突然對著柳錦問道：「安寧，可還記得栩上次與你提過的左平？」
柳錦端著茶盞的手一頓，看向郭栩說道：「自然，修和兄當時說左平是有趣的神棍。」
郭栩喝了口酒，繼續說道：「這左平身為太平教的………」
「咳…咳…咳咳…」
柳錦正呷了一口茶就聽到郭栩這麼一句話，那口茶瞬間就嗆到了氣管里，頓時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郭栩停住話頭與姜煜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喜與難以置信，他們可不信柳錦只是單純的被茶嗆到，必然是因為郭栩的話太過震驚才會如此失態。但真有人如此聰慧？僅僅從一個教名就能洞悉一切？
柳錦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眨了眨有些泛紅的眼睛，深呼吸了兩口氣才緩過勁來，看向郭栩和姜煜說道：「抱歉，失態了。」
這身體上雖然緩了過來，但在柳錦心裡可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在封建社會敢以太平為名的民間組織，若是成了氣候，這大晉朝說不定真到了風雨飄搖的時候了。
姜煜笑著擺了擺手：「無礙，你我之間無需太多俗禮。」
話音才落，郭栩還沒等柳錦接話，就急忙說道：「安寧，對太平教有何看法？」
柳錦瞧了一眼郭栩的表情，又掃過姜煜飽含深意的眼眸，心知自己想要唬弄過去，是不太可能了，只能草草地說了一句：「左平既用太平兩字，所圖甚大，其心當誅！」
姜煜眼神一變，看向柳錦的視線瞬間銳利，問道：「安寧，何解？」
柳錦本不願多言，若問話的是郭栩，說不定柳錦也就含糊其辭的過去了，但這話出自姜煜之口，不說姜煜對她以誠相待，就是之後的合作，也由不得柳錦應付了事。
「此時百姓身處水火，這太平兩字可是黎民百姓心中最深的渴望，但凡有人給了百姓一點希望，那就是民心所向！若左平無能尚且罷了，若反之…到時左平登高一呼，後果不堪設想！」柳錦沉默一會，才看向郭栩說道：「能讓修和兄記住並說一聲有趣，想來此人不簡單吧？」
郭栩撫掌大笑數聲：「能與主公和安寧相識，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哈哈……」
柳錦心下一嘆，這是她最不願意得到的回答啊！微微側目看向姜煜，見他低首垂眸讓人看不清表情，但身上散發出來的愉悅，柳錦卻能清晰的感受到。
此情此景，柳錦這心沒來由的咯噔了一下，暗呼一聲：這是要遭啊！
果然，郭栩滿飲了一盞酒，看向柳錦就說道：「安寧既想借主公之勢，讓聖上下重碼拉攏與你，總該有所表示不是？」
柳錦哀嘆一聲：「果真瞞不住兩位兄長！還請兩位兄長行個方便，莫要為難小弟！」
其實，柳錦的打算很是簡單，姜煜和郭栩能一眼看穿也在柳錦的預料之中，只是這其中要付出的代價太出乎柳錦的意料，柳錦實在沒想到姜煜和郭栩不要現成的銀子，竟然想要她這個人！
郭栩笑著用筷子敲了幾下盤子，笑著說道：「安寧這可不厚道啊！那你說說，打算給聖上幾成？又打算給主公幾成？」
這個答案柳錦已經反覆思考很多遍，早已熟記於胸，見郭栩提問，柳錦張口就答道：「聖上五成，耀明兄三成。」
「安寧給了朱博幾成？」
「一成。」
郭栩微微有些詫異，沒想到柳錦居然如此捨得，不過這可不是他和主公想要的。
從拿到那張紙開始，郭栩就猜到了柳錦的打算。知道柳錦想藉此博名，但怕她自己勢單力薄扛不住，就想找幾條大船為她保駕護航，可這時代最大的船是誰？
自然是當今聖上！
可憑柳錦的聰慧，怎麼會不知道聖上對藩王的忌諱？尤其他們還是燕王一系的，要是和他們產生了利益聯繫，那柳錦早晚成為聖上的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柳錦和他們合作，無非就是想借雞生蛋，讓聖上起了愛才之心，下重碼把柳錦拉攏過去，而聖上下台階的梯子，柳錦都已經替聖上搭好了！
做為中間人，還有誰比朱博更合適？朱博即是聖上親信，又在其中佔了一成紅利，與柳錦也算是有了聯繫，由他在兩人之間調和，在憑藉柳錦的機智，估計用不了多久，柳錦和聖上就是蜜裡調油，相見恨晚了！
呵！這送上門的哪有搶來的香！這安寧倒是把聖上的心思，把握的十分到位啊！
「安寧倒是真捨得。」姜煜風輕雲淡地說了一句，好似柳錦不是想踩著他們上位一般。
郭栩嘿嘿一笑，看著柳錦有些僵硬的笑臉，心道：這柳安寧的確心思敏捷，每一次都是因勢利導，讓局面往他有利的方向發展，若主公能收為己用，則皆大歡喜！若是不能……
郭栩垂眸掩蓋住一閃而逝的寒意，再次抬眼已是笑意盈盈。
柳錦知道自己這步棋走的確是有失光明，但心裡明白這步陽謀，姜煜若是想得利益，就不得不跳！
姜煜拿著酒盞晃動了幾下，抬眼看了下柳錦，拿起酒盞一飲而盡后說道：「朱博那一成你無需理會，我七你三，想要保你到哪一步，你說！」
柳錦啊了一聲，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一種情況，心裡哀嘆一聲，還是低估了燕王一系的實力，自己這次真是騎虎難下了！
姜煜說完那句話后就不再多說什麼，等著柳錦給他回復，郭栩笑了笑，在一旁敲起了邊鼓：「安寧何必捨近求遠？更何況，聖上的三子無論哪個繼位，與你而言都是威脅，即使你有聖上保駕護航，那能有幾年光景？即使你趁這幾年做大，而到時皇權交替，新皇為了穩定朝綱不一定會動你，但那頂天了才十幾年，到時安寧年齡幾何？家中妻兒又打算如何自處？」
柳錦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郭栩說得確實在理，但讓胸無大志的柳錦跟著篡位？這想想都頭皮發麻，要是一招不慎，那這柳府的上上下下，都要跟著柳錦一起去死啊！
「安寧不會想等刀懸在你頭上時，再想著反抗吧？」郭栩看著沉默不語的柳錦問道。
柳錦心裡翻了一個白眼，心道：我就是再蠢，也不會有這種想法啊！
姜煜笑了聲，看到柳錦視線掃下自己，開口說道：「安寧，若是你與那三位接觸過，就會知道徐徐圖之這個方法……呵呵…」
說到一半，姜煜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言外之意卻讓柳錦聯想頗多。
姜煜這話道出了柳錦原本的打算，她就是想要靠銀子砸出這幾年時間，憑這段時間來做個緩衝，畢竟聖上有三個兒子，就算有兩個與自己有仇，那不是還有一個嘛？
到時一邊報完該報之仇，一邊不斷提高自己的名望，大不了再損失些錢財，把自己的利益與新皇捆綁在一起。那時自己就去做一個富貴閑人，不貪權還能送銀子，難道新繼任的聖上還會為難自己不成？
可姜煜的話動搖了柳錦對原本的想法，柳錦垂眸思索：難道聖上的這三個兒子，都是如此不堪嗎？竟然任何一個都沒有容人之量？連殺雞取卵的事都能幹？
可真要是跟著姜煜造反？這見效是比自己徐徐圖之要快，可過程同樣艱難，而且這危險係數那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姜煜看出柳錦已經有些動搖，稍一思索就開口問道：「安寧打算何時進京？」
「三日後。」柳錦據實答道。
「既然如此，我與安寧做個君子之約如何？」姜煜笑道。
柳錦手掌一攤，說道：「願聞其詳。」
姜煜爽朗一笑，說道：「此番進京我護你周全，帶你看遍朝中上下。到時，若安寧還有如此想法，我決不為難於你！反之，安寧此生歸我！如何？」
柳錦唇瓣微動，心臟不爭氣的猛跳了幾下，不禁暗付道：能讓姜煜如此肯定，看來這大晉朝恐怕是氣數將盡啊！自己看里也該調整一下方向了，但真要跟著姜煜造反？
姜煜此時沒有逼迫柳錦立即回答，反而風輕雲淡地喝起酒來，郭栩眼眸帶笑看向柳錦，知道她此時正在天人交戰之中，也沒有急著催促。
柳錦終究還是果決之人，並沒有讓姜煜和郭栩等太久，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柳錦鄭重的對著姜煜說道：「好！」
一個好字，讓柳錦有些精疲力盡，她如今不僅要為她自己負責，她的肩上還背負著柳家上上下下幾百口性命，她是真怕自己一招不慎，害的所有人為她陪葬啊！
姜煜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與郭栩相視一笑，兩人都是端起酒盞，對著柳錦抬了下，之後一飲而盡。
柳錦扯了扯嘴角，好似發泄似的端起手中的茶一口悶下。
或許，這也算一切盡在不言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