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沉浸
淅淅瀝瀝的雨水順著窗沿下滑。
潮濕冰冷的空氣讓人難免有些不適。
茶几上深咖色小擺鐘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夜晚九點。
葉茲早就停下了塗鴉,閉著眼睛安坐在深色布置沙發上。
黑暗廣袤的意識空間里,有無數光點浮現,朝著一顆正在被勾勒的虛幻星辰飛馳而來。
這個虛幻星辰的星核已經快要徹底穩定凝實,正向周圍散發著炙熱的氣息,同時綻放刺眼的光芒,讓廣袤黑暗中的微光又增強幾分。
不過葉茲很快從深層冥想的狀態中退了出來。
他聽見了熟悉的慘叫。
這已經是入夜後的第三次了,意味著至少三位無辜者遇害。
「時間差不多了。」
葉茲呢喃著,用粗糙的木屑將身上的襯衫撕出幾道口子,模擬成在慌亂逃避中無意間劃出的痕迹。
他來到衛生間門口,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對著鏡子招了招手,用奇特的刻伊語說道:「伊菲婭,來幫我一下。」
圓鏡里,伊菲婭木木地看著葉茲,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從鏡子中鑽出。
等她出來后,葉茲關閉了圓鏡旁的壁燈,突然的亮度變化讓人感到恍惚。
昏暗的環境里,隱約能透過微弱的月光看見衛生間里站著一個身穿猩紅長裙的女人正直勾勾地盯著葉茲。
「待會兒我坐在沙發上,你就像平時嚇唬別人那樣來嚇我。」葉茲一邊囑咐一邊往客廳走去。
紅衣女人像是在猶豫,又像是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她不明白這個男人想做什麼。
「伊菲婭,快點!」
等葉茲催促聲傳來,紅衣女人才緩慢朝著衛生間門口移動,同時身上滲出許多黏稠的水珠。
她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名字。
安排好了恐懼元素,葉茲攪亂自己的半長頭髮走到客廳牆角的收音機旁邊。
一般來說,人們在這個時間會收聽新聞報道或者喜劇欄目,以此來緩解白天工作帶來的疲勞。
拍了拍老式收音機的外殼,葉茲對不為所動的收音機說道:「沒人想將一個無法運轉的機器留下來,即便它曾經有過貢獻,你說對嗎?」
咔嚓。
像是回應葉茲的教誨一樣,老式收音機裡面的零件忽然轉動,有斷斷續續的噪音開始出現。
一灘水漬從衛生間門口逐漸向外延伸。
不過散發的異味比起上次要收斂許多。
雜亂的黑髮順著水漬流動,如同有意識一樣朝著葉茲所在的位置越涌越多。
封閉的客廳里,陣陣陰風捲起,讓擺放在茶几上的書本迅速翻動。
葉茲將自己整個人縮進柔軟的沙發里,參考普通人被幽靈纏身時的心態,飛快地調整著表情與姿勢,讓情緒能夠與現在的處境相匹配。
不管是偽裝成什麼身份,適宜的情緒永遠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當學院里的同學克萊兒約他第一次去看歌劇的時候,他就能分辨出誰的演技更好,因為一個好的演員總是能全身心代入到角色中,用角色應該具備的情緒去展示台詞。
後來葉茲淺顯地分析過,情緒的變化會讓人們在說話時的語音語調隨之產生細微變化,這種生理反應很難被機械地模仿出來。
小擺鐘的時針一刻不停地轉動。
伊菲婭踩著水漬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充斥著整個房間。
收音機的沙沙聲中不時傳出幾句惡毒的詛咒。
葉茲選擇性地忽略自己的能力,慢慢沉浸在了恐懼的情緒中。
當一隻冰冷手掌快要覆蓋在葉茲肩膀上的時候,他屏住呼吸略顯僵硬地轉頭,驚恐的眼神朝肩膀移動。
看見那隻手掌的時候,他哆嗦著發出凄慘的嘶吼。
聲音中蘊含著滿滿的懼怕與絕望。
在這一瞬間,收音機的運轉出現片刻停滯,伊菲索也被葉茲的慘叫嚇得縮回了手。
同樣在自己房間里醞釀的傑西卡聽見對面屋子傳來的聲音,情緒一時間有些不連貫了。
如果不是提前約定好計劃開始的時間,她幾乎都要以為葉茲真的遭遇了怪物的攻擊。
回過神來,傑西卡看著床頭一動不動的人影,安靜地等待從床下伸出來的滑膩手掌摸向自己。
片刻后,她也發出了尖叫。
雖然恐懼的情緒不夠飽滿,但在葉茲的映襯下同樣讓人膽戰心驚。
黛西躲在反鎖的卧室,用被子將自己牢牢遮住。
她在聽見樓上傳來的慘叫聲時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葉茲樂於助人的身影在她腦海中閃過,但很快又被驚駭所消磨。
她沒有精力去為別人難過,因為緊閉的卧室門外突然出現了沉悶的喘息聲……
讓公寓住客們膽寒的慘叫聲很快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吟誦。
葉茲在停下慘叫后微笑著對伊菲婭揮了揮手:「辛苦你了,伊菲婭,回去吧。」
伊菲婭轉過身,呆板地進入衛生間,傳出一陣洗手的聲音。
與此同時,收音機也知趣地自動關閉。
客廳里不知如何出現的冷風將茶几上翻卷的書本吹回原樣。
在寂靜中,葉茲收斂神情,莊嚴肅穆地吟誦著。
四樓的兩個房間里,詭異的頌念聲一前一後,那帶著升調的奇怪尾音令人難以忘卻。
而頌念聲的濃厚鼻音又讓人無法模仿。
無聊地在一樓打盹兒的克勞德猛地站起,嘴裡念念有詞地朝樓上走去:「噢!神主在上,又有兩個夥計見識到了真實!」
葉茲和傑西卡重複地念了很多遍刻伊語敬辭,準確地控制著頌念聲由大到小,如同今天上午的那位新邪神信徒一樣,讓人聽不出破綻。
等兩人頌念敬辭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幾乎穿不透房門的時候,克勞德拿備用鑰匙直接打開了葉茲的房門。
「你好,格雷文先生,我真心替你感到高興,我的朋友,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這樣幸運,能夠有機會面見真實。」
克勞德露出邪性的笑容,張開雙手想要擁抱葉茲。
葉茲不動聲色地移動腳步讓茶几隔在兩人中間,將一個水杯遞給克勞德,同樣呈現一個邪異的笑容:
「克勞德,真羨慕你能比我更早地面見真實,我想我們可以以水代酒慶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