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伊菲婭
頭骨與桌面碰撞造成的響聲很大，嚇得住客們一個激靈。
餐桌被撞出的幾條裂紋上，克勞德變形的嘴角發出乾澀的求饒聲：
「抱歉，凱里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請原諒我……」
凱里斯那隱藏在兜帽下的臉十分猙獰，他一手壓著克勞德，另一隻手從黑色袍子下面掏出一把粗大的手槍塞進克勞德無法合攏的嘴裡。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他瘋狂地重複著，用力地扣動扳機。
距離他們不遠處的住客害怕得彎著腰逃出公寓食堂，他不想看見血腥殘忍的畫面。
不過預料中的槍聲並沒有響起，一根骨節突出的手指抵住了扳機。
手指的主人是一位剛剛走進食堂的老者。
老者戴著半高禮帽，臉上布滿皺紋，嘴角掛著一個和藹的微笑，銀線般的白髮一絲不苟地向後梳著，身上淡淡咖色條紋的西裝被熨燙地非常整齊。
他輕輕握住凱里斯手中的槍械，向凱里斯釋放著善意：
「不要害怕，凱里斯，這裡沒人會侮辱你，克勞德他不是有意的，放輕鬆，我的孩子。」
隨著老者的語言開導，凱里斯慢慢恢復理智，他深呼吸的同時鬆開手槍，低著頭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抱歉會長，我……」
「沒關係，我知道你只是受刺激了，神主不會為此而降罪的。」老者很貼心地勸解，粗糙的手掌撫摸著瘦小男人的頭，就像深愛他的父親一樣。
克勞德緩了口氣，撐著桌子站起身，但桌子卻碎成幾塊掉到地上，連帶著沒了支撐的克勞德也向下摔去。
還好凱里斯及時扶住了他，否則克勞德就將掉在滿是尖角的碎塊上。
「抱歉，克勞德，我不應該這樣對你。」凱里斯看著他受傷的側臉，懊悔地說道。
克勞德似乎是受到了老者的感染，並沒有很生氣：「沒事，其實這都怪我，忘記了你……」
他注意到周圍還有其他住客，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顯然是不想讓接下來的話被住客們聽見。
葉茲遠遠地看著這溫暖的一幕，在心中反覆推算著：
即便是成了邪神信徒，依然會出現情緒崩潰的狀態，這與自己的計劃非常吻合。
凱里斯的帽子被掀開之後，眼神止不住躲閃的樣子明顯是在害怕，而且能看得出來剛才他是真的要給克勞德一槍，只是被「會長」阻止了。
雖然不知道已經出現屍斑的克勞德挨一槍會不會死，但他這種行為應該是已經情緒崩潰導致失控的表現。
這次衝突讓住客們感到更加不安，但並沒有對邪神信徒造成多大影響，甚至完全沒有減弱他們的胃口。
葉茲其實是很想享用午餐的，他都已經站到了打飯的窗口旁，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
但發生這一幕之後，他只能裝作和其他住客一樣被嚇得不敢停留，逃一樣地離開公寓食堂。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瞥見克勞德正和凱里斯一起默默地打掃著剛才碎掉的餐桌。
如果拋開拿活人作祭品這一點不談，他們絕對算得上是一個親密團結的團伙。
葉茲諷刺地想著。
焦黑人影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時刻保持一米距離不敢鬆懈。
返回房間，葉茲倒了杯熱水，取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翻開前面十幾頁，全是意義不明的塗鴉，有扭曲的線條，有雜亂的文字，也有抽象的圖案。
只有葉茲本人才看得懂這些塗鴉所記載的內容。
全是他在這一個月以來學習的關於邪神的知識。
雖然諸如輻射效應、深海效應、虛無假說等理論暫時用不上，但不妨礙他藉此構建越來越完整的神祗觀，為將來的深入研究打下堅實的基礎。
將筆記本翻到嶄新的一頁，葉茲拿起筆，用獨特的塗鴉記錄著自己的計劃，他將其命名為：
格雷文計劃·雷辛公寓版。
計劃第一步，利用敬辭偽裝成邪神信徒。
計劃第二步，將邪神信徒作為祭品以搭建拉托普斯之橋。
計劃第三步，在邪神降臨之前破壞拉托普斯之橋。
葉茲一邊寫著一邊在腦海里勾畫細節，思考著怎樣儘可能幫助公寓里的無辜者以及如何拖延邪神信徒被消滅的時間。
在二者之間形成均衡並不是一件易事。
杯中熱水很快被飲盡，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親愛的鄰居，可以幫我接一杯熱水。」
他回憶著曾學過的刻伊語，用厚重的鼻音沖衛生間喊道。
不過衛生間並沒有動靜傳來。
葉茲端著水杯來到陰暗的衛生間，微笑著對蜷縮在鏡子里的紅衣女人說道：
「你好美麗的女士，可以幫我接一杯熱水嗎，你知道的，鄰居之間應該互相幫助。」
聽到葉茲的聲音，紅衣女人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她不得不轉身面對這個男人，腫脹慘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
在葉茲的注視下，她從森然的圓鏡里爬出來，濕漉漉的長發披散著，嘴裡斷斷續續地發出嗬嗬的聲音。
「先洗個手，然後去幫我接杯熱水，」葉茲用刻伊語敦促地說道，「你能理解熱水的意思吧？」
紅衣女人靜立了一會兒，像是在努力理解葉茲的要求，然後摸索著打開水龍頭，肢體僵硬地沖洗著黏滑的雙手，將水漬弄得到處都是。
葉茲嫌棄地皺了皺眉，將洗手液遞給她然後躲到她身後：「洗乾淨點。」
用洗手液前前後後洗了三遍，紅衣女人衝掉手上的泡沫，用紙巾擦拭之後手掌顯得潔凈乾燥。
在葉茲的指導下，她進度遲緩地學會了如何燒水、如何接水。
「很好，回去吧。」
喝著紅衣女人遞過來的熱水，葉茲想著難怪托賓學長喜歡研究它們。
放下水杯，坐在沙發上的葉茲忽然回過頭問道，「對了，你有名字嗎？」
紅衣女人面無表情地看著葉茲，嘴裡不自覺地發出嗬嗬的聲音。
「看樣子是沒有了。」葉茲點點頭說道，「那以後你就叫伊菲婭。」
伊菲婭這個名字在現在並不常用，它是從刻伊語音譯過來的，在刻伊語中的意思是：
在風暴后煥發新生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