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許放水
徐錦州低下頭,手上還拿著斷了的木棍,迅速對著台階這邊行了個禮,回道:「大人。」
林直聲音平緩了很多:「剛剛怎麼回事?你說說。」
徐錦州的身體一動不動仍然保持行禮姿勢:「回大人,是這棍子太脆,綉春刀太鋒利,兩者相碰必然有此結果。」
林直不動聲色,聲音更加溫和了:「哦。看來北鎮撫司的面子裡子都得換一換了,畢竟一個小女子都打不倒,還留著這個衙門做什麼?」
雖然東廠和北鎮撫司都是皇家設立的監察機構,本應地位平等互相牽制,但經過這麼幾代帝王的更迭,兩者的地位也慢慢有了高低之分。到如今,南北鎮撫司幾乎成了東廠的下轄機構,東廠提督更是有權直接決定錦衣衛的職位升遷。
林直這一段話絕不是狂妄自大,雖然不能直接撤了北鎮撫司,但要撤一個千戶的職,也不過舉手之間。
正因如此,徐錦州聽完這話,臉色驀地變了,直接彎下身體高聲回道:「大人教訓的是,是屬下一時糊塗。」
林直的聲色又轉向嚴厲:「你知道就好,這次使出你北鎮撫司的實力來,別因為一時心軟就鬆了手。」
又一根棍子扔到徐錦州面前。
還在喘著粗氣剛剛回過神來的雲清,分明看到徐錦州在忖度了片刻之後,臉上露出的寒光。
「雲小姐,還沒到時間,這次你得好好留心。」徐錦州低沉著聲音說道。
雲清剛剛放下的心又不得不收緊了,自己剛剛才僥倖逃離兇險,已是氣喘吁吁難以再戰,現在林直下了狠命令,如果徐錦州這次來真的,自己還能招架多久?
台階上,那柱香還在慢慢燃燒,一柱香的時間明明應該轉眼即逝,此時香頭處的灰線卻仍然只停留在四分之一的位置。
徐錦州也看了一眼香燭,俯身拿起了新的木棍。
「來吧。」
他第二次發出指令。
這次雲清做好了準備,她早早將刀舉在胸前。對方手上的木棍就算再堅硬,也比不過這把鋒利的綉春刀,既然一次不能把棍子砍斷,那麼像剛才那樣多迎擊幾回,必然是有機會取勝的。
她想得很清楚,這把刀就是最好的護身符,一定要牢牢抓緊了!
徐錦州再次向前疾速邁出一步,木棍過肩,如同一道閃電擊向雲清。
雲清奮力將綉春刀從胸前向前滑出,高高地越過頭頂就要迎接那道飛馳而來的閃電。
「噔!」
雲清眼前驀地升起一團白色的迷霧,遮住了原先的所有場景,忽而又升起點點星光,忽大忽小閃爍各樣色彩的光線。眼前的迷霧越來越濃,伴隨著流遍全身的生理上的巨大酸麻感,立時壓迫到她頭腦中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站不穩了,她的腳下突然像踩了棉花一樣,再也找不到著力點,身體一軟,不由自主地單膝跪了下去。
暈眩中,她奮力剝開緊緊遮蔽視野的白色霧幕,只想確認綉春刀還在不在自己手中。現在她的身體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也失去了所有觸覺,自己到底是個什麼狀態,她一點都不清楚。
但是不容她細想,頭頂又飄過來一陣疾風。
「咣當!」
屋檐下觀戰的幾人看得分明,在木棍與刀的第一次碰撞之後,雲清的身體已經倒了下去,只是她還狠狠咬著牙保持半跪的姿勢,將那把綉春刀死死地舉著,還想再護住自己。
但是徐錦州沒有放手,隨即運出第二道力。
這次,在劇烈的撞擊下,綉春刀直接從雲清的手中脫離,重重地砸在地上。
隨之落地的,還有徐錦州手中的第二根木棍。
這次雲清無法再抵抗,她的手臂似乎斷開了連接身體的最後一道線索,伴隨一聲清脆的響聲,就再也沒有任何知覺。
眼前的迷霧散去,只留下一片空洞的黑暗。
「雲小姐!」
徐錦州不由地上前兩步,緊盯著已經完全跪在地上低沉著頭的雲清。遠處屋檐下,觀戰的幾人都往前走了兩步,想要來到院中。
初始的昏暈之後,雲清慢慢恢復了知覺,鑽心的疼痛隨之襲來,在她的右臂不斷流動,她想抬抬這條手臂,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我……我還行。」
台階上的幾個人正準備下來,現在也都停下了腳步。
「你現在身上怎麼樣?我過來扶你。」徐錦州又向前兩步。
「不用,我能堅持。」雲清咬著牙,汗珠一顆一顆地落到地上,但是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恢復控制力,還能自己站起來。
「錦州,把她拉起來,看看她有沒有受傷。」遠處林直的聲音傳來。
徐錦州走到雲清身旁,伸手抓住了她的左臂,想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等會!」又是一陣劇痛,雲清不由伸出左手,制止住了徐錦州:「我得緩一緩!」
沒想到自己這麼弱,居然立時就被打趴下了,連綉春刀也抓不穩,手臂還脫臼了!雲清想著,心中有些惱羞。
但是時間還沒到,她還不能喊停。
徐錦州本來抓著雲清的手臂,此時自己的手臂卻被她翻手緊緊抓住了,一時間她的指甲都要嵌入肉里。徐錦州看著雲清臉色通紅,汗如雨下,卻仍想慢慢支撐著身體起來,敬佩之感不由地從心中萌生出來。
「別拚命了,不能把命也弄沒了。」徐錦州在她耳邊低聲勸道。
「你放心,我死不了,就一會兒。」雲清用力咧出一點微笑,身上的顫抖在慢慢減輕。
徐錦州看著她,感到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孩並不像自己想象中脆弱,相反,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她都有一股強大的力量。
若她不是個女子,而是個男人,來我北鎮撫司一定能成為個好手,只可惜她只是個女孩。徐錦州驚嘆之餘,也暗暗感到惋惜。畢竟,一個女孩,又能在這世上混出什麼名堂?
不知道過了多久,雲清的身體慢慢有了點力量,那種腳下踩棉花的感覺也消失了,只有脫臼了的右臂還在隱隱發痛。不過不要緊了,眼前恢復了點體力,就還有支持下去的資本。
雲清輕輕推開徐錦州,站穩了腳步,方才說道:「我好了,咱們繼續。」
林直這時也猶豫了,本來只是想讓她知難而退,卻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固執,真是低估了她的韌勁。
他遠遠地說道:「雲小姐,還是別硬抗了,再硬碰就得性命不保!」
雲清頭也不轉地說道:「我死不了。」
一句話,讓林直把後面的話噎了回去。
徐錦州遲疑地看著她:「你肯定嗎?現在還能拿刀嗎?」
「刀我是拿不了了,沒事,我盡量躲開。」
「那這次我們赤手空拳地打,我只用一隻手。」徐錦州說著,一腳踢開了地上的綉春刀。
台階上那根香煙燃盡了四分之三。
「好。」雲清用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這次,她不能再按之前的套路了,總得想些其他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