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測試

  徐錦州愣了,林直的吩咐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大人是讓我送雲小姐回去?」他遲疑又謹慎地問。

  「不,你和她過過招,讓她瞧瞧你們錦衣衛的厲害。」林直乾脆地回答。

  在場的錦衣衛們面面相覷,徐錦州一臉茫然。

  過招?和這個姑娘?刑訊倒是錦衣衛的拿手絕活,可過招是個什麼東西?到時候手上沒輕沒重起來,把她弄死還不是片刻間的事?

  徐錦州猶豫道:「大人,這.……」

  一旁的陳銘倒是馬上揣度出來了林直的意思,打斷了他:「千戶大人,把你們日常練武用的木棍拿來,不要真刀真槍,雲小姐畢竟只是個弱質女流。」

  「明白!」徐錦州一把扯下別在腰間的綉春刀,扔到了雲清身前。

  「你就拿著這把刀,我拿著木棍,像督公說的,咱們比劃比劃!」

  雲清皺起眉頭,這事她還沒能反應過來,對林直的要求十分迷茫。

  眼前的綉春刀通體冒著絲絲寒光,不知道跟著它的主人沾了多少鮮血。普通人看一眼就會不寒而慄的利刀,居然就這麼隨意地扔在自己面前,自己還得持著它比試?

  這到底是什麼要求?

  林直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幽幽傳來:「你不是說自己繼承祖上的身骨,日後能為我效忠嗎?今天你就和千戶大人比比看,要是能抵得住一柱香的時間,我就信你的話。」

  雲清的汗倒是早就不冒了,可心裡又急劇衝撞起來。

  徐錦州人高馬大一身肌肉,雲清高挑的身體往他身前一站也要矮一頭。這樣威猛之人,隨便打個精壯男人也是手到擒來,更何況是她這個瘦弱的女子?

  他手上拿的是真刀真槍,還是一根細細的木棍,結果又能有什麼不同?

  林直真是老奸巨猾,當著大家的面不肯做個無情無義的小人,只能背地裡想出這樣的方式來。

  她越想越惱怒,但是箭在弦上,既然誇下海口,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怎麼?害怕了?那你還是乖乖回去吧。」

  林直的語氣明顯是在激將,看來已經摸透了雲清的性子。

  果然,雲清搖搖頭回答:「沒害怕,大人要怎麼比?」

  林直訕訕一笑:「就像剛剛說的,你的身板能挨過一柱香,又或者能夠打贏了,我就承認你還算是個可造之材,收下你也不算我虧了。」

  他向門口指了指:「走吧,咱們到院子里施展得開。」

  雲清站起身,此時膝蓋已經慢慢恢復了知覺,她確認身上沒有任何傷痛,走路跑步都還算順暢,真到了那時候,也許還得靠這一雙長腿施展腳底抹油的技能。畢竟,與其硬碰徐錦州這個九尺大漢,不如多做些靈巧的周旋。

  她正在想著,一行人已經向門口走去,林直也從座位上站起來走了過來。

  雲清的左肩突然一緊,那是林直的手按了上來,力度雖然不大,卻讓她立刻打了個戰慄,如一道電流鑽進身體。

  林直第一次離得這麼近,有一時刻雲清恍惚覺得他的臉龐就要湊到自己臉上。

  但最終他也只是斜眼瞥著自己,似笑非笑地低聲說道:「走吧,在這愣著做什麼?」

  北鎮撫司的大堂之後有一片空地,沒有鋪就任何地磚,也沒有種植任何花草,只有荒蕪的土地。但這黃土地面卻異常平整,看不到一顆石子,沒有一處凹凸不平,遠遠望去,竟像是鋪上了一層包漿玉面。

  這裡是錦衣衛們的日常操練之地,從早到晚,風雨無阻,地面早就被這群武士踏平了。

  現在,整個院里空蕩蕩的,除了站在屋檐下的林直一行人,就只有凜冽寒風從遠方捲來的幾片枯葉。

  徐錦州走到院子中央,竟然首先脫起了外衣,露出黝黑的肌膚與寬厚的胸膛。

  這是幹什麼?雲清看著他肩膀上盤踞的一條環行青龍紋身,倒吸一口冷氣。這個人居然真的要動真格的,一點也不準備手下留情!

  不過這次是她誤會了。錦衣衛的外衣都是飛魚服,腰間繞著鑲著鐵牌的綢帶,下擺處還會再罩上一層軟甲,看上去雖然都不堅硬,但是要是有人猛然撞上,還是不免被割傷。錦衣衛們常年走在刀尖上,這副「鎧甲」正是保護自己,擊退強敵的一道屏障。

  眼下他脫下外衣,赤裸上身面對雲清,正是不想真的傷了她。只是這個漢子意識不到,這下自己反而顯得更加凶神惡煞,還沒動手就已經能把對手壓迫得無法呼吸。

  雲清呆在屋檐下遲遲不敢進到院中,陳銘拿著徐千戶的綉春刀遞了過來。

  「雲小姐,拿著吧。」陳銘的語氣充滿了誠懇,不再如之前那般陰鷙。

  雲清還在躊躇,林直挑釁的話語傳來:「拿著吧,你不是最喜歡拿著刀跑來跑去嗎?我還以為有了綉春刀,你就能打起精神。莫不是還看不上錦衣衛大人們的寶刀,非要你雲家祖傳的那把雲起刀?」

  「你……」這明明就是三年前初見時的場景,雲清忍不住瞪著林直,想要發作,卻又很快平靜下來,閉上了嘴。

  她走下台階來到院中,手中的綉春刀十分沉重,此時更是拖慢了她的步伐。

  徐錦州拿著一根細長的棍子,在靜靜等候,與自己相比,對面這個女孩顯得非常瘦弱。

  一柱香煙緩緩飄散空中。

  「來吧。」

  棍子高高舉起就欲落下,雲清想得很是清楚,這時得立刻躲開不能硬碰。她隨機邁出一步向另一邊跑去。

  只是尚未踏出兩步,耳後疾風徐徐,就要向她腦後侵來。她的身體還做前傾之勢,頭已經忍不住向後側去,剛想瞥一眼對手的方位,一片橘黃色遮住了視野,即刻就填滿了所有視線。

  「啊!」

  擋無可擋,她一個踉蹌向前跌跑了兩步,腦後已經挨了一悶棍。

  冷汗一瞬間席捲全身,她只道自己這下一定得被打個七竅流血不可。

  只是,在最初的踉蹌不穩之後,擊打留下的痛感很快消失了大半,只留下一點點暈眩從腦後似有似無地傳遞過來。

  咦?雲清回過頭看見徐錦州的手上還拿著那根棍子,正緊緊盯著自己,似乎想確認自己有沒有受傷。

  她心中閃過一點溫暖,這個面容兇狠的錦衣衛,現在卻有意手下留情,並不想真的使出全力。

  「別分神!」

  徐錦州嚴厲地喝道,又是一棍子打過來。

  這次雲清沒反應過來,來不及退開了,本能地抬起胳膊抵擋壓迫上來的棍子。

  「啪」

  棍子和綉春刀的刀面碰到了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刀面震了一震,連帶著雲清的手掌也一陣酸麻。

  只是,她還拿的住刀。

  徐錦州沒停手,緊接著第二次重新擊打過來,只是這招式和剛剛無任何分別,幾乎就是朝著這刀面直挺挺地撞上來。

  不知道是因為慣性還是有了準備,雲清的手稍稍一旋,刀刃再次碰上了閃電一般襲來的木棍。

  「噔!」

  雲清的手上又是一陣酸麻,寒氣逼人的綉春刀本能削鐵如泥,此時卻只是在這根棍子上嵌下一個缺口。

  她不知道,錦衣衛們用的木棍都是特質的,最裡面掏空了一圈,注了融鐵進去,要想一次砍斷確實不易。

  徐錦州手上不停,緊接著第三棍,第四棍,第五棍!一招接著一招雨點般劈下來。

  雲清的手臂根本沒空擋放下去,就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一隻臂膀舉過頭頂,用綉春刀死死護著身軀,迎接對手一次次襲過來的招式。

  噔!噔!噔!

  每次碰擊,雲清的步伐就後退幾步,腰身就彎下幾寸。就在她要被不停擊打的棍子壓迫倒地,沒法再直起身的千鈞一髮之際,「咔嚓」。

  最後一次,木棍碰在刀刃上,頓了一下,然後折斷了。

  雲清先是猛地怔住,緊接著意識到了什麼,長長舒出一口氣。

  再有半刻,她就真的要坐在地上,再也舉不動這把沉重的刀了。

  台階上,銅爐里,那根細長的硃紅色煙燭,剛剛將四分之一的燭身化為灰燼。

  徐錦州收了手。

  「徐千戶!」

  林直嚴厲的呵斥回蕩在院子中。徐錦州剛剛鬆弛下來的五官立刻繃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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