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9 臨淵而行

  寧櫻推開那小婢女,就往屋子裡走。

  屋子裡不但熱,而且悶,幾乎透不過風來。

  幾個嬤嬤都跪在產床旁邊,也有趴在床上的,把腦袋伸到被子里去瞧。

  一邊看一邊教三格格怎麼用力。

  三格格滿頭滿臉都是汗,一臉萬念俱灰的模樣。

  看見寧櫻進來了,她眼裡忽然就有了光彩,伸手便哭著道:「額娘!」

  寧櫻三步並作兩步,立即就跨上前去了。

  床頭的幾個伺候婢女趕緊讓開,寧櫻身子一側,往床沿邊一坐,看著女兒這副模樣……

  她心如刀割。

  但是不能哭,千萬不能哭——她是額娘,這時候就是孩子的精神支柱了。

  她若是撐不住哭出來,三格格肯定也會跟著哭。

  生孩子,撐著的就是一口勁。

  「不怕,不怕啊。生孩子都是這樣,一會兒生出來,立刻就不痛了!」寧櫻緊緊地抱住三格格的肩膀,盡量做出一副司空見慣,輕鬆無比的模樣。

  大概是因為有了這心理暗示,三格格明顯好了一些,但她還是汪著兩泡大大的眼淚,抬頭望著寧櫻:「額娘,我沒有力氣了……」

  寧櫻心都要碎了。

  接生嬤嬤頭還蒙在被子里,跪在床上拱來拱去,忽然聲音里就帶了萬分的驚喜:「再加把勁兒,格格再加把勁兒呀!」

  ……

  一直熬到了下午,三格格生了個女兒。

  一聽說生的是個女孩,寧櫻心裡一酸,就想到往後這個女孩子為人妻,為人母的時候,還要遭受這麼一趟罪。

  雖然她更喜歡女孩子,但是她寧願三格格生的是個男孩。

  一直到了回到圓明園的時候,寧櫻還是暈乎乎的。

  四阿哥雖然在宮裡忙得腳不點地,但是知道三格格順利的生下的孩子,也是很高興。

  本來已經派過去的太醫,在半路上就折回來了。

  「我就擔心雲心畢竟年紀還是太小,就怕……」晚上坐下來用膳的時候,寧櫻一手端著碗,一手提著筷子,就發現兩隻手還是有些打顫。

  今天白天她是真的害怕。

  這時候畢竟不比現代——有各種先進的醫療措施,若是生不出來還能轉去剖腹產。

  如果三格格今天肚子不爭氣,沒生出來的話,難產了,那後面的麻煩就大了。

  無論是宮裡,還是宗室之中,因為生孩子而丟了命的女人還少嗎?

  如果三格格沒了……

  寧櫻其實都不敢往下再想下去。

  ……

  女兒順利生育,心裡去了一塊大石頭,寧櫻胃口都開了,光是一道酸辣拌小菜就吃了整整一碟。

  四阿哥也高興,匆匆忙忙的用完了晚膳,就去看賞賜的單子了。

  三格格一切順利的消息也報到了暢春園,康熙和德妃那邊也是有賞賜的,加上四阿哥這裡本身給愛女準備的東西。

  放在一起,數量不可小覷。

  他如今是深受皇上信任的雍親王,又有許多人,連三格格生產這事兒都沒放過,借著這借口,就扒上門來送禮賀喜。

  門口管事兒的都不好說了——心說給格格賀喜去,當去額駙府上。

  到了這格格娘家算是怎麼回事兒呢。

  一轉眼到了中秋節,三格格帶著小女兒回了一趟圓明園——小女孩長得標緻極了,長長的睫毛還自帶卷翹,看著讓人忍不住伸手想去觸碰。

  四福晉在旁邊酸溜溜的看著,就看四阿哥抱著自己這個小外孫女,在懷裡抱了好半天。

  「和你一樣,是個美人胚子。」四阿哥一邊看,一邊轉頭對著寧櫻就道。

  寧櫻看著他滿目含笑的樣子。

  憑她對他的了解——若不是四福晉在旁邊,他估計肯定要上手捏一捏寧櫻的臉頰了。

  四阿哥抱了一會兒,就把外孫女讓給寧櫻了。

  寧櫻接過來,小心翼翼的摟在懷裡——小嬰兒的身子總是這樣柔軟,感覺像是水做的,壓根兒不敢用力。

  她低頭定定地瞧著小寶寶好一會兒,小寶寶也睜大了黑黝黝的眼睛,望著她。

  真是個天使寶寶——只要吃飽了肚肚,就不哭不鬧,可愛極了。

  三格格自從生產之後,肚子還有些沒恢復過來,雖然穿著華麗,但是腹部還是忍不住的微微有起伏,看上去就像人懷孕了四五個月一樣。

  安寧在旁邊寸步不離地扶著她,活生生把三格格呵護成了一個沒有手的人。

  等到弘暉、弘昐、弘曆從宮裡尚書房回來了,四阿哥立即就讓人去喊男孩子們過來——來見見姐姐。

  見到小寶寶,三個男孩子一下子就成了人長輩了。

  一家團圓,四阿哥心裡高興,不光賞賜了三格格,還打賞了整個圓明園上下奴才。

  四福晉微微瞪著眼在旁邊看著。

  這不過就是個格格而已。

  瞧這動靜和架勢,外面不知情的人看著,還以為雍親王府里是不是又添了個小阿哥呢!

  ……

  中秋節一過,十三阿哥受命,去湖廣一帶,督辦皇木採辦的事情了。

  所謂皇木採辦,指的就是朝廷為修建宮殿、陵墓及園林等皇家建築而進行的優質皇木採辦。

  前明一帶,修建宮殿、陵寢基本上用的都是楠木杉木,因此,明代的皇木採辦就是采楠杉。

  但是一棵樹要長成參天大樹不容易。

  等到了清朝的時候,巨大的楠木杉木已經變得稀少,採辦也日益維艱。

  這是個大事兒:規模大、過程難,影響也深遠——畢竟修建的都是宮殿和陵墓。

  哪一件事拉出來,有個差池都非同小可。

  這種差事,若是以往,是不大可能落在十三阿哥頭上的。

  十三阿哥也不是傻的,立刻就知道這是四哥推舉了自己。

  從康熙五十三年以來,這幾年,四哥就一年走的比一年累,肩上的擔子一年比一年重。

  政務上的事情,每一件都費盡心思做到最好,還要記掛著,不能功高蓋主。

  有時候,十三阿哥都覺得四哥猶如臨淵而行——前面的太子、直郡王、八阿哥他們都是活生生的探路者。

  摔下去一個便為四阿哥做一次提醒。

  一個小心謹慎的人是很難徹底放鬆下來的。

  臨行之前,十三阿哥在圓明園前面的書房裡,和四阿哥說了半天的話才出來。

  出來的時候,十三阿哥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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