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過不好,心裡就會不安
「咔噠」一聲輕響,防盜門的鎖自動彈開。
光頭男人劉陽和膚色偏黑的吳曉峰原本都已經「三、二、一」開始助跑了,一見這狀況硬生生在門口頓住,慌不擇路地抱住頭往左右兩邊閃去。
餘下三人也當即警惕地擺好了架勢,劉勇趕緊瞄準門口,等待裡面的人探頭。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夜風拂過山坡綠油油的草地,吹得人脊背生寒,從脖頸一路涼到腳後跟。
防盜門的縫被風吹得更大了一些,緩緩向內開啟,將室內黑暗的細節展現給外面的幾人。男人們緊張地盯著,不時吞咽著自己的口水。
最終,屋門完全敞開,在昏暗無光的環境下,隱約顯出床鋪和桌子的輪廓。劉勇湊近了一些,偏著腦袋左右瞧瞧,仍有些不放心。
【孤傲蒼狼:劉陽,你進去瞅瞅。】
光頭男人神情一變,苦兮兮地指著自己的臉,回答他的卻是劉勇兇狠的視線。於是只得從側面緩緩接近,矮著身子將門推到牆邊,試探一下,門后應當沒有人藏著。
眾人眼瞅著他的身影沒入黑暗,屏息靜氣地等待著,過得半晌,私信群中傳來消息。
【堂吉訶德:勇哥,貌似沒人!】
【孤傲蒼狼:你確定?】
【堂吉訶德:門後邊床底下帘子後邊兒我看了一圈,天花板上我都檢查了,絕對沒人!】
【雷震子:去你大爺的天花板,你給老子演《咒怨》呢?】
警報解除,男人們的心情一時放鬆了許多。劉勇站起身來,呵呵笑了兩聲,也不再用私信,直接跟他們說道:
「怎麼樣,我就說八成沒人在吧?這就叫經驗,觀察力!」
男人們點著頭附和地笑,卻也沒人多說兩句去拍他的馬屁。
「張一唯,你在門口看著,有人或者喪屍立刻通知。其餘人跟我進去。」
如此招呼一聲,那個白襯衫男子便聽話地守在門口。
小屋總共不過十幾平,擺設卻不少,兩個雙層木架床,兩張工作台般的方桌,還有一隻小火爐,牆角一小堆雜物,另一個牆角帘子后則是個三角的洗浴空間。
四個大男人往裡一擠,登時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了。
「這破地兒還需要裝個防盜門?」劉勇罵罵咧咧地說著,摸起窗台上的蠟燭和打火機點上,「物資呢?槍呢?他娘的……」
「沒有!」最先進來的劉陽攤著手說道,「這屋裡除了這堆破爛,根本什麼東西都沒有!」
「不可能!」劉勇當即抓狂,「這倆人怎麼這麼小心眼,還能背著物資滿城跑?再說磚頭呢?他們不是把磚頭運上來了么?」
「勇哥!」吳曉峰忽然說道,「這有個地窖!」
金屬蓋板就開在牆邊,四個男人大腦袋湊在一起,借著燭火掀開朝里觀察。
「吳曉峰,這回到你。」
劉勇指示著,劉陽便幸災樂禍地看了旁邊的黑臉男一眼。吳曉峰倒沒什麼表示,像是早已預料到會這樣一樣,只不過要走了劉勇手中的燭火,清了清嗓子朝下面喊道:
「有人嗎?我們是路過的,沒有惡意,只是想討點水喝……」
他一張黑臉長得難看,嗓音卻是渾厚穩重,像電視台的播音員,一聽便帶著些正直和善的印象。
眼看他順著梯子滑下,搖曳的火苗在地窖中照了一圈,忽然回頭大聲叫道:
「勇哥,有人!你趕緊下來!」
「什麼?」
原本聽到「有人」二字,劉勇登時又把衝鋒槍端起,再聽後面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有三個人!」吳曉峰高喊著,「有女的,都沒武器!」
【堂吉訶德:勇哥,他不會正被人用槍指著,想騙你下去吧?】
這是單對單的私信。劉勇思索了一下,用胳膊肘捅捅劉陽,示意他先下去。
劉陽又苦著臉指了下自己,這時便輪到旁邊的矮個子費青龍幸災樂禍了。
鋥亮的光頭反射著燭火的光,順著樓梯爬下時便像是個沉入深淵的小太陽。沒等他爬到底部,往那邊瞧了一眼,便興奮地抬頭喊道:
「是真的,勇哥!一個孩子,一個老太婆,還一個女的!」
這回劉勇沒再猶豫,雖說也存在這兩人都被對方霰彈槍威脅著騙他下去的可能,但這種程度的風險他還是願意去冒的。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讓費青龍在上面守著,劉勇挎著衝鋒槍一路下到地窖底部。三個男人站成一排,端詳著角落那因恐懼而緊緊相擁、瑟縮成一團的三道人影。
一個小男孩,一個老婦人,被擠在中間的則是一名身穿白色連衣裙的黑髮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面容秀美,溢出眼角的淚水中映照著清澈純潔的光輝。
劉勇左右和身邊的同伴交換了一下目光,三個大男人不約而同「嘿嘿」笑了起來,笑聲在地窖的石磚之間迴響,讓牆角的三個可憐人蜷縮得更緊了一些。
「怎麼樣,早跟你們說了,人還是要有冒險精神。」劉勇一直緊繃的肌肉終於鬆弛下來,從鼻孔里哼出一聲,「嘿,想不到哈,這個『我愛黎明』還喜歡玩兒囚禁Play。還大神?我呸!」
「品味倒是不錯。」吳曉峰舔舔嘴角,不等劉勇指示便走上前去,「小妹妹,走走走,叔叔來接你去過好日子了,跟我們走!」
他伸出與臉色同樣黝黑多毛的手臂,就要去拉扯小姑娘細嫩的小手。女孩驚呼一聲想要躲避,倒是一旁的小男孩突然眼冒凶光,張嘴便咬上了男人的手指。
「嗷——小兔崽子!」
吳曉峰抽了男孩一個耳光,他卻死命咬著手指就是不放下來。盛怒之下,男人直接把小男孩摁在地上,照著腦袋「砰砰砰」一陣拳打,直至男孩的眼睛、鼻孔中都溢出了血,牙齒無力地鬆開。
吳曉峰抽出被咬掉了一層皮的手指,仍不解氣地朝著小男孩的腦袋一腳踢去。
「咔吧」。
「嘖嘖嘖嘖嘖……」劉勇在一旁咂著嘴巴,呵呵地責怪道,「你說你至於嘛,跟一個熊孩子置氣。搞得這麼慘,把人家小姑娘嚇著了怎麼辦呢?」
「這狗雜種差點兒沒把我骨頭咬斷!」
在已經徹底軟下去的小男孩身體上又踹了一腳,吳曉峰倒吸著涼氣,狠狠地把沾滿鮮血和口水的手指亮給他們看。
劉勇仍然只是笑,又推了身旁的劉陽一把:
「一不做,二不休。」
他揚著下巴示意著那邊的老太太。
有一個年輕女人就足夠了,這一路上不至於寂寞。拖著太多累贅也沒什麼用,又不能當肉吃……
劉陽的喉嚨動了一下,露出乞求的神色。
兩人對視了半天,劉勇的目光逐漸變得陰冷。
「劉陽,你這個貨怎麼老是這麼沒眼色呢?還跟老子擱這裝純,白天遇到的那一家不是你動的手啊?」
「我那是……」劉陽訥訥道,「我沒想打死他們的,就是想搶點東西,誰知道他們反抗那麼激烈……」
「是。」劉勇冷笑,「你把人家兒子打死了,老頭子就罵了你一句『畜生』,你管這叫反抗激烈?」
「我是怕他去交流頻道亂說……」
劉陽的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放棄了什麼一般。他也朝牆角走了過去。
黑髮少女望著地上橫死的男孩屍體,無聲地啜泣著。吳曉峰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都沒有,硬生生拽著她的手臂,把她拉起來按在牆邊,饒有興緻地眼望著劉陽接近那位老婦人。
「老……老太太,你閉上眼睛吧。」
劉陽從工作褲中取出一把折刀,氣息有些紊亂地望著披頭散髮的婦人。對方卻沒有聽從他的勸告,瞪著通紅的雙眼直視著他,蒼老的皺紋如同凌厲的刀。
「世、世道就是這樣。」劉陽結結巴巴地說道,「反正你都這麼大年紀了,早死晚死的,無非就這麼回事,對吧?我們……我們也只是沒得選……」
老婆婆仰著脖頸,張開缺牙的口:
「沒得選的人多了,可不是人人都會跟你們走上同一條道。」
「哈?」劉陽的喘息愈加急促,「你、你懂什麼?我們吃沒得吃喝沒得喝,我們就是想過好一點,過舒服一點,難道這也有錯嗎?」
「你們想過好,就得去弄死別人?」那雙鷹般的瞳孔仍然炯炯有神地與他對視著,「你們缺吃缺喝,就要殺別人去奪?你們想要過得舒服,就得有個無辜的女人來遭你們的罪?你說是這個世道不公,我認。但像你們這種人,就算放在原本的世界,能吃飽喝足,你們就能滿意了?不會。只要有犯錯不受懲罰的機會,你們一樣會去傷害別人。」
劉陽的眼瞳劇烈地跳動著,折刀死死地攥在手中,連呼吸都帶著唾沫一併濺出。
「喂!」劉勇陰森的嗓音忽然在身後響起,「你管那老太婆講什麼,到底動不動手?」
劉陽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他與那雙如拷問者一般的眸子對視,口中喃喃道:
「你……懂那麼多大道理,有什麼屁用?」
老人沒有眨眼:
「能求一個心安。」
劉陽笑了起來,張開雙唇露出焦黃的牙齒。
「我過不好,我心裡就不安!」
說完最後這句話,他再也沒有停頓,手中折刀猛然向下揮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