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死於非命(求推薦)
沈舒窈側臉瞥了她一眼,道:「有話直說,繞什麼圈子。」
「我剛到護城河就看到圍滿了人,你知道我向來喜歡湊熱鬧,於是擠過重重人牆,想一探究竟。」
蓮兒睜大眼睛望著沈舒窈,驚恐道:「結果,看到地上躺了一具濕漉漉的男屍。」
沈舒窈「哦」了一聲,神情淡定地坐在剛紮好的鞦韆上,慢悠悠蕩漾起來。
蓮兒輕輕在後面推了一把,疑惑道:「小姐怎麼不向我打聽這具男屍的身份?你不是一向都喜歡和屍體打交道嗎?」
「我為何要打聽?每天死的人那麼多,若都逐一打聽身份,那我還不得累死。」
沈舒窈瞧了一眼綁鞦韆的繩索,似乎覺得不太結實,心裡琢磨著改天得換一條,「再說了,我若不與屍體打交道,咱倆就得勒緊褲腰帶,擎等著喝西北風。」
「本以為小姐若得知,死的是一根竹竿頂在額頭托起少女,雙手轉圓盤的賣藝人會感到惋惜,畢竟他那手絕活世間少見,沒想到你壓根不敢興趣。」蓮兒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喃喃自語。
沈舒窈倏地站起,抓著蓮兒的肩膀,急切的問:「你看清了嗎?死者是尹朝安?」
賣藝男人的名諱還是她從蕭睿口中得知,畢竟蕭睿對他讚賞有佳,經常跑去給他捧場,一來二去兩人就熟識了起來。
蓮兒見沈舒窈激動的表情,怔愣了一瞬,適才醒過神來,重重點頭,道:「他雖然全身被水泡得變形,面部紫黑色還帶著血斑,但是他的模樣我是不會認錯的,京兆尹府的仵作說是瘟疫,讓人趕緊把屍體運走,嚇得我趕緊跑回來了。」
沈舒窈蹙眉想了想,轉身就往外跑,只留蓮兒在原地發問:「小姐,你去哪?」
她奔跑的速度極快,根本沒有聽到蓮兒在後面說了什麼,只聞風聲在耳畔呼呼掠過,心跳的砰砰響。
按照本朝慣例,凡無名屍皆運到城外義莊,張榜廣而告之,若三個月後仍無親屬前去認領,就將運到亂葬崗掩埋。
若是死於瘟疫只需仵作現場勘驗,因怕病菌傳播擴散,也不必停放義莊,直接運往亂葬崗焚屍后掩埋。
按蓮兒的敘述,尹朝安可能是被毒死的,沈舒窈必須趕在屍體被焚燒前到達亂葬崗,平日里隨處可見的馬車,今日卻是連個影兒都沒有。
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拚命奔跑,希望運送屍體的人能走得慢一些,她覺得自己在跟時間賽跑,分秒必爭,也不知跑了多久,明顯自己的步子越來越沉,步伐也越來越小。
就在沈舒窈累得滿頭大汗,腿都抬不起來,躬身雙手撐在膝蓋上直喘氣時,迎面一輛馬車在她面前緩緩停下,車簾被掀開一角,「沈姑娘,你怎麼在這?」
這聲音太過熟悉,沈舒窈覺得自己好像溺水的人,在瀕臨死亡之際抓到一塊浮木,她緩緩直起腰,臉頰上染了淡淡紅暈,瞧著馬車裡的人露出一抹微笑。
這一刻,她欣慰地將手撫在胸口,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攀上馬車,略顯沙啞的聲音,道:「快帶我去亂葬崗。」
蕭玄奕朝車夫點點頭,車夫就嫻熟地撥轉馬頭,朝城外方向行去。
待沈舒窈坐定,終於不再氣喘吁吁了,蕭玄奕才開口問:「何事如此著急?」
她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緩緩道:「還記得寧王曾對你說過,那個街頭賣藝人尹朝安嗎?」
蕭玄奕微微頷首,凝望著她的目光,帶有詢問意味。
「今日他的屍體在護城河被發現,仵作勘驗說是死於瘟疫,可我懷疑他是中毒死,是以想趕去亂葬崗證實我的猜測。」
沈舒窈將額間濕透的髮絲往後捋了捋,然後輕輕敲打著有些酸脹的小腿肚子。
蕭玄奕替她斟了一盞茶,看著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腿部,問道:「你察覺到了什麼?」
沈舒窈端起茶盞「咕咚咕咚」全灌下喉嚨,似乎覺得還不解渴,顧自提起茶壺又斟了一盞,待第二盞茶水下肚后,才道:「無論我察覺到了什麼,那些企圖掩蓋的真相都將呼之欲出。」
亂葬崗原本是一個村落,二十年前發生了一場大肆的瘟疫,朝廷恐瘟疫造成大面積傳播,下令將整個村子封鎖,並在外圍放火,阻攔企圖逃跑的村民。
最後,被困至其中的村民全部感染瘟疫,都死在了裡面。隨後朝廷下令將整個村子一把火付之一炬,至此那裡便成了不祥之地,經年累月,慢慢地也就演變成了亂葬崗。
漫天飛舞的冥紙,密密麻麻的亂石墳堆,地上隨處可見屍骸遍野,殘肢橫七豎八地躺著,斷口留有野狗啃食的痕迹,恐怖、惡臭、殘忍、血腥,饒是沈舒窈常年與屍體打交道亦覺得毛骨悚然。
坑裡亂七八糟壓在一起爬滿蛆蟲的腐屍,漫天的綠蠅,一群禿鷲正在盡情啃食,只留下一個個令人作嘔的血窟窿。
空氣之中瀰漫著濃濃的腐爛惡臭氣味,蕭玄奕眉頭微皺,慢條斯理地與沈舒窈並肩而行。
陣陣陰風肆意而來,吹得樹枝「簌簌」作響,如同鬼魅的嘶嚎聲,縈繞在耳邊,驅之不散。
沈舒窈頓時覺得後背冷颼颼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睜大雙眸環視四周。
氣氛詭異的靜,除了他們倆,方圓五十里開外,硬是不見一個活人。沈舒窈終於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找了塊大石坐下,道:「總算是趕在他們之前到達。」
蕭玄奕迎風負手而立,墨色的發和衣擺飄揚,似仙人降臨人間,周身泛著淡紫色的光暈,朦朧而虛幻。
他深邃的目光看著不遠處搖搖欲墜的樹榦,靜默不語。
直到日暮西山,遠處才隱隱傳來「噠噠」的腳步聲,沈舒窈猛地從石頭上彈起,拍了拍裙角沾染的塵土,尋著腳步聲而去。
兩個斂屍人口鼻上緊捂著粗布,大汗淋漓,邁著沉重的步伐,推著一輛板車,板車上破敗的草席裹著一具屍體。
沈舒窈疾步上前,快速將掩蓋屍體的草席揭開,斂屍人同時愣住,暗道,莫不是這女子虎,他們從事斂屍這個行業若干年,還從未見過那個女子如此膽大,敢堂而皇之地翻看屍體。
「姑娘,這可是死屍,還感染了瘟疫,不可輕易觸碰。」其中一個斂屍人好心提醒。
沈舒窈翻看屍體的手微微一頓,抬眸瞧了他一眼,沒說話。
斂屍人還在苦口婆心:「姑娘還是趕緊離開吧,若是染上瘟疫可就為時晚矣。」
「他沒有感染瘟疫。」
她是怎麼知道死者沒有感染瘟疫?莫非是大夫,可是京兆尹府的仵作明明說這具屍體死於瘟疫,必須儘快焚燒掩埋,難道說他驗錯了?
「我是仵作。」沈舒窈一句話終結了他們即將出口的話。
女仵作?兩人頓時面面相覷,用疑惑的眼光打量著她許久。
許是沈舒窈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眼皮微微上揚,問道:「本朝可有規定女子不可行仵作之事?」
兩人先是搖搖頭,隨後又點點頭,那番模樣甚是滑稽,落在沈舒窈眼裡當真是哭笑不得。
蔚藍廣袤的天空,艷陽高懸,疏影橫斜之中,冷風瀝瀝。
樹枝上縈繞著一群黑不溜秋的老鴰,陣陣「哇哇」粗啞嘶吼聲,凄涼又恐怖。
沈舒窈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撥了那染了污泥水草的衣裳,驚得斂屍人目瞪口呆,屍身皮膚被水浸泡得褶皺,膨脹。
處在綠蠅亂飛,臭氣熏得人作嘔的亂葬崗,此時幾乎聞不到屍身散發的隱隱腐臭。
斂屍人什麼樣的腐屍殘肢都見過,眼前的屍身雖是難堪,但好歹算的全須全尾,他們倒也神態鎮定。
緩時,蕭玄奕遠處踱步而來,未發一言,望著沈舒窈的眼神帶著詢問,幾息之間,她已會意,抿住唇朝他微微點頭。
他的眸光漸漸漫上一絲寒氣,看向斂屍人,道:「將屍體運往義莊,此事不得聲張,否則本王拿爾等問罪。」
啊?王爺?兩人渾身登時一震,只須臾便「噗通」下跪磕頭,並一再擔保會將此事辦得妥妥噹噹,頃刻便調轉方向,朝義莊而去。
見兩人已遠去,蕭玄奕適才問道:「是否看出他中了何毒?」
「應該是砒霜。」沈舒窈食指和大拇指輕撫著下巴,緩緩道:「死者皮膚髮黑,眼結膜充血,鼻及口腔粘膜充血、水腫、糜爛出血,大約死亡十二個時辰左右。」
「死於鼠疫的人會全身皮下出血,就是血斑,京兆尹府仵作說他死於瘟疫,只是看到屍體眼瞼處有血斑,可他身上並無血斑,可見他並未仔細勘驗。
雖然屍體在水中長時間浸泡,但是我們常說的七竅流血這些特徵,還是十分明顯。若想完全確定,還得剖屍。」
砒霜的毒性很強,進入人體后能破壞某些細胞呼吸酶,使組織細胞不能獲得氧氣而死亡;還能強烈刺激腸胃粘膜,使粘膜潰爛、出血;亦可破壞血管,發生出血,破壞肝臟,嚴重的會因呼吸和循環衰竭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