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涅鳳之心
戰爭何其殘酷,戰敗者的下場不言而喻。
縱然無力扭轉乾坤,也絕不能淪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當年在澤鉞皇宮發現的孩童屍體,並非五皇子。」
而是一個病死的孩童,只因他容貌損毀嚴重,身上穿著皇子服,才會被誤以為是五皇子。
這件事,屠戮詳細查過,如若不然,他豈敢在皇帝面前信口雌黃?
澤鉞帝雖育有五子,可前四個皇子,皆在幼年不同時期染病夭折。
唯有這個五皇子,從小身體硬朗,從未染過任何疾病。
澤鉞帝對這個兒子非常疼愛,一直寄予厚望。
對於這個唯一的兒子,他怎麼忍心讓他陪著自己去死?
所以,他一定會想盡辦法為他謀生路。
找一個年紀與之相仿的孩童,上演一出李代桃僵的戲碼,對於一個帝王而言,那是何其的容易。
當年澤鉞慶王野心勃勃,為了謀權篡位,不惜與敵國南岐皇帝暗中勾結。
還曾大義凜然地承諾,只要對方助他登上皇位,願以三座城池回報。
只可惜,慶王太過無知愚昧,原以為大開城門放南岐軍隊進來,便可依計劃逼迫皇帝退位。
卻不曾想,南岐國皇帝狼子野心,之前與他結盟不過是虛與委蛇。
三座城池對他而言,遠沒有整個江山更有吸引力。
等到慶王察覺有異時,澤鉞國早已腹背受敵,千瘡百孔。
驟然澤鉞皇帝足智多謀,想要力挽狂瀾,卻終究無法挽救已經傾倒的大廈。
皇帝蹙眉沉思,疑惑道:「南岐國如此大費周章地找尋五皇子,絕不可能是為了斬草除根。」
「微臣以為,僅憑五皇子一人之力,不足以撼動根基穩固的南岐。」
「自然是不能,除非有他國助力,抑或是有富可敵國的寶藏……」
皇帝忽然頓住,若有所思地看著屠戮,眸中的精光在一瞬間乍現。
「寶藏?」屠戮曾聽聞澤鉞國地宮有寶藏,然而這麼多年過去,這個寶藏卻始終未曾現世。
所以,他一直認為,這個寶藏僅僅只是一個傳說,根本就不存在。
但他從皇帝的神態看出,皇帝分明是相信寶藏的存在,莫非這個寶藏真的存在?
這時,皇帝忽然起身,兀自走去旁邊的屏風。
隨即,抬手轉動了一下,雕花几案上的花盆。
只聽「咣當」一聲,牆面上立即彈出一個,四方鎏金暗格。
皇帝撩起袖子,從裡面取出一樣東西,是一封泛黃的信箋。
屠戮不敢偷看,始終低垂著眉眼,規規矩矩地立在中央。
片刻,皇帝回到龍椅上,舉著手中的信箋,「傳言得此寶藏者,可稱霸天下,朕曾命你師父尋找多年。」
屠戮偷偷掀開眼皮,看著皇帝手中之物,並未出聲。
皇帝神情依舊倦懶,揉了揉發緊的太陽穴,「澤鉞高祖皇帝為人謹慎,直到他駕崩之前,才肯將寶藏的秘密說出……」
傳聞,澤鉞高祖皇帝出自與僰涅族一脈相承的僰炙族,擅長占卜術,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早在幾百年前,他就推算出澤鉞將會面臨一場滅國的浩劫。
此人心懷雄韜偉略,明察善斷,在位十幾載,勵精圖治,興修水利。
他不僅改革吏治,獎勵農桑,重視選拔人才。
他為澤鉞江山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開創了澤鉞盛世的局面。
可以說,幾百年前的澤鉞,與現在的東陵不相上下。
然,高祖皇帝深知,皇朝終難逃此劫數。
是以在他在位期間,囤積了一筆巨大的寶藏,其中不乏兵法布防圖,以及一系列殺傷性極強的精銳武器。
為了以備不時之需,以及將來的復國大計,他將這批寶藏秘密埋藏在一處地宮之中。
面對這麼大一筆財富,誰能不動心,不惦記?
難怪澤鉞國那些年,總是內憂外患不斷,合著全都跟這寶藏有關。
屠戮嘴角輕揚,鄙夷道:「澤鉞高祖皇帝恐怕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曾未卜先知,費盡精力給子孫後代留下的寶藏,卻依舊挽救不了,已盡的王氣。」
「既是天意早定,一切終是徒勞,若二十年前,澤鉞帝取出了寶藏,只怕這天下,又將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皇帝頗有一番感慨,望著殿外的盡頭,似乎在沉思著什麼。屠戮微眯著眼,依舊躬身站在殿中。
屠戮是皇帝的心腹之一,這件事情,他並不打算對他隱瞞。隨即將信箋遞給他。
「這是你師父當年傳回的消息。」
屠戮上前,畢恭畢敬地接過來。
他怔愣地望著信箋上,那一行雜亂無章且熟悉的字跡。
是他師父的筆跡無疑。
只是末尾處的幾個字被暈染得有些模糊,一看便知是匆忙寫下的。
應該是在落筆后,不待墨跡風乾,便被封存了起來。
而信箋的內容則是:若要開啟寶藏,僰涅族聖女,涅鳳之心。
當年,屠戮的師父外出執行任務,便再也沒能回來。
「按師父信上所說,開啟寶藏的關鍵在於僰涅族聖女?」
過了許久,皇帝的聲音,才從丹陛上傳來。
「僰涅族聖女藍寄芙早就死了,僰涅族也已消失多年,如今想要找到寶藏並非易事。」
僰涅族聖女藍寄芙,曾是澤鉞皇帝的寵妃,只可惜紅顏薄命,為此,澤鉞皇帝不理朝政,消沉了許久。
「陛下可曾聽聞,藍寄芙死後,澤鉞皇帝又納了一位瓇夫人?」屠戮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微笑著問皇帝。
「自然。」皇帝斜睨了他一眼,「傳聞此女性情怪癖,不肯受封妃位,更不願上皇家玉蝶,終日白紗遮面,居住在離宮。」
迄今為止,無人知曉她的模樣。
同為君王,皇帝對這樣不識好歹的女子很是不屑,不由地眼神中也帶了幾分輕蔑。
尋常女子若能得皇帝寵幸,以及那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絕不會有如此怪異的舉動。
「微臣在跟蹤南岐暗人時,曾親耳聽見他們說,瓇夫人原是僰涅族聖女,但在皇宮攻破之前,她就神秘失蹤了。」
「竟還有這事。」皇帝眸中緩過一絲詫異,「瓇夫人竟然是僰涅聖女?」
「是,瓇夫人是藍寄芙的親侄女。」屠戮將所打聽到的消息,如實道出:「藍寄芙死後不久,僰涅發生了戰亂,為了平息內亂,僰涅族長將新任聖女獻給了澤鉞皇帝。」
當時屠戮聽說此事的時候,特意留心了一下,為了謹慎起見,他還專門去查了。
結果證實,這個瓇夫人,當真是僰涅族第十三代聖女。
「傳聞藍寄芙傾國傾城,想必她的侄女也不會遜色。」
皇帝這些年沉迷美色,縱情聲色,凡說到美女,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感慨一番。
天下傳聞僰涅族盛產美人,可是屠戮畢竟沒有親眼見過,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有些犯難地偷瞄了皇帝一眼,「只是無人見過瓇夫人,不知如何才能找到她?」
皇帝冷哼一聲,「這還不容易?找到當年在離宮伺候過瓇夫人的宮人,朕就不信沒有人見過她的容貌。」
「是。」屠戮恭敬地將信箋呈送回去,「微臣一定不惜一切代價,助陛下奪得寶藏,完成您一統天下的霸業。」
「嗯,你師父未完成的任務,就由你來完成。」
皇帝掀了一下眼皮,若有所思地看著杯中之茶。
僰涅族與澤鉞國滅亡時一同消失,到底是部族被屠盡了,還是為了避禍的掩人耳目,誰也說不清。
許久,皇帝才將沉溺的神思收回,眸中染了幾分欣喜。
澤鉞離宮戒備森嚴,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是如何消失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澤鉞皇帝一手安排的。
畢竟,這個瓇夫人是藍寄芙的親侄女,不同於他後宮的妃嬪,不忍將其賜死。
如此,倒也說得過去。
可是,為何僰涅的聖女,是找尋寶藏的關鍵?
難道她有異於常人的奇門暗術,涅鳳之心指的又是什麼?
還有那個身負血海深仇的五皇子。
二十載過去,如今他應該同蕭玄奕一般年紀了。
斗轉星移,物是人非,將來他勢必會踏上復仇之路。
無論他作何打算,也都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而今皇帝要做的就是,就是搶在這個五皇子之前,找到僰涅聖女。
只要將那地宮之物拿到手,他必定會物盡其用,實現自己多年的抱負。
此刻,屠戮腦海中浮現的,亦是如何找到這個僰涅聖女。
「南岐國追查了這麼久,卻也只是查到一個孟致遠。」
皇帝自然知道孟致遠的真實身份,本想從他口中得知僰涅聖女的下落。
畢竟,孟致遠是僰涅族人,且還是藍寄芙的近身侍衛。
一直以來,皇帝都懷疑,這個孟致遠跟僰涅之心,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本來一切都只是臆斷,並無真憑實據。
所以,這些年皇帝一直在找尋此人的下落,結果還當真讓他找到了。
當然,不光皇帝在找他,就連南岐的人也在找他。
在監視的過程之中,竟然還發現了第三股勢力。
這些在暗處虎視眈眈的人,一直嚴密監視著他。
誰也沒有想到,孟致遠在明知自己,被好幾波人盯上的情況下,既不選擇逃跑,也不暗中給人報信。
竟然犯下了一樁樁,令人髮指的血案。
他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瘋狂,完全背離了他一貫正直磊落的形象。
如此行徑,實在令人費解。
恰在此時,蕭玄奕又摻和了進來,皇帝的人只好按兵不動。
結果,孟致遠被捕入獄,在牢中咬毒自盡了。
他的一系列怪異舉動,讓在暗處的人更加篤定,他一定知道涅鳳之心的下落。
為了泄憤,這些人將他的屍體挖出,開膛破腹。
隨著孟致遠的死,想要尋找寶藏的難度就更大了。
基於此,皇帝也就放棄了。
屠戮不知道孟致遠的存在,皇帝也並不打算沒有告訴他。
因為他是帝王,沒有必要事無巨細都告訴這些個暗人。
皇帝見他一臉疑惑,隨即擺擺手,道:「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望著屠戮離去的背影,皇帝忽然嘴角輕揚,這麼多年本已不報希望,卻不想事情出現了轉機。
倘若真能取得寶藏,那麼,離他的霸業又將更近一步了。
縹緲陰冷的朔風,乾燥凜冽的空氣,凍得沈舒窈嘴唇發紫。
然而,多年的職業操守,早已讓她習慣性地忽略外界因素。
驟然此時的她傷毒在身,呼吸之間霧化成冰,卻依舊能夠做到泰然自若。
蕭玄奕凝視著她越發消瘦的臉頰,那雙瀲灧的眸子專註而肅然,
「你說得沒錯,皇家祭祀之地,對栽種的植物皆有嚴格要求,即便棄之不用,也斷不容許有毒物出現。」
沈舒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冥界之花常出沒在腐屍之處,雖為毒物,但卻有起死回生的傳言。若我沒記錯的話,它的花期在九月,此時正值臘月,該是它的掛果期。」
「你想說什麼?」
「此物可能跟兇手有關。」
帶著淡淡沉水香的大氅,溫暖而又柔軟。
讓原本身體已然凍僵的沈舒窈,開始一絲絲回暖。
遠處的雪地上,孤零零地躺著,被劍氣劈成兩半的絹帕。
沈舒窈徑直走過去,將地上的有些折損的花撿起來,並用破碎的絹帕重新包裹好。
若不是念在風煞的一片好心,今日,她絕不會有如此好脾氣。
蕭玄奕凝視著她越發消瘦的背影,彷彿一陣風,就能把她颳倒。
這樣的她,總是會讓人生出一絲憐惜,他踱步上前,朝她伸出手。
「此乃劇毒,還是交由我來保管。」
「不必。」沈舒窈連眼皮都沒抬,就毫無猶豫地回絕。
她迅速把地上的工具箱打開,將絹帕丟了進去。
看似一氣呵成的動作,實則不過是,又一次不著痕迹地避開了蕭玄奕。
即便那隻修長的手,已然觸碰到了她的指尖,她卻依舊假裝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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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玄奕神色頓時一僵,眸光隱帶著些許無奈與落寞。
但凡他一靠近她,她卻總是有理由迴避,將自己推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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