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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溪最大的醫館原本在城中繁華地界,現下也搬遷到了城外的山澗邊。岳棠隨著尉遲執明來到山澗附近時,發現這裡除了醫館還有很多搭建簡易的民居,零星地散落在醫館周圍,甚至還有攤販撐著小攤兒兜售生活用具及食材,儼然一個小蘭溪城。
隨著岳棠和尉遲執明深入山中,她發現來往的行人都蒙著面巾護住口鼻,空氣中瀰漫著某種湯藥的氣味,除此外並沒看見什麼別的防疫措施。從百姓的居所來看也是十分隨心所欲,除卻藍色綠色的屋頂棚布有些怪異,並沒有看出任何輕重病患的分隔措施。
岳棠皺眉道:「這裡的總醫官是何人?讓他來見我。」
尉遲執明揪住一個過往醫官打扮的年輕人問道:「常愈何在?快快讓他過來給岳將軍見禮!」
「不必。」岳棠對那醫官客氣道,「煩請帶路。」她跟著醫官往前走,刻意忽略尉遲執明與另外揪住的僕從交頭接耳,想來也知道他是要儘快通知雷行。
那醫官用面巾蒙著頭臉只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但身形挺拔高大又步履輕快,看著年輕很輕。岳棠跟著他往山中走去,不經意問道:「請問這位醫官,這裡大概有多少病患?」
醫官答道:「一千三百五十八。」
岳棠:「城中所有的病患均在此處了嗎?」
醫官:「染疫不超過一月的,病情不危重的,均在此處。其餘危重病患或是染疫月余仍未有絲毫好轉的,都在二裡外的望廬。」
岳棠:「望廬?」
醫官抬手對著遠處遙遙一指,岳棠隨著他指示的方向看去,隱隱能看見星星點點的黃色屋頂散布在樹木之間,彷彿叢叢綠意中點綴著簇簇耀黃的小花。
「那邊若有人病情危急,屋頂的黃色棚布便會換成殷紅,這邊看見了會立即派人過去。」醫官介紹道,「『望廬』的『望』字有此含義。」
岳棠眼神讚許,說道:「守望相助,企望平安。是你們常總醫官起的名字嗎?」
醫官似乎微微笑了一下,答道:「嗯。」
岳棠想了想,又問道:「周圍的屋頂有藍有綠,也是區分病情用的?」
醫官:「藍色病情偏重,綠色已有好轉。」
岳棠想起方才所見藍色屋頂與綠色屋頂相對而立,有分隔區劃之意,不免對常愈此人更添讚許,便說道:「常總醫官對此次疫情怎麼看?奏報接連報喪,他覺得能治好嗎?」
醫官的腳步頓了頓,微微偏頭看向岳棠,些許彎了雙眼,像是安慰般地對她微笑:「總能治好的。」
他的聲音清潤朗澈,安人心神。彷彿此事就該如此,也必須如此,沒有任何的懷疑和動搖。
岳棠聽當地醫官這樣說,一直焦躁的心緒頓時沉穩了大半,想著見到常愈總醫官定要好好誇讚他一番,卻沒想到剛抬腳邁進醫館,便有一人直直衝上來抓住她身側的醫官就不撒手:「你去哪兒了?!快來看看!」醫官被那人抓著撲向一個上面鋪有幾味草藥的條案,那人呢指著幾味草藥對醫官說道,「你看,用這三味藥材替換那兩味,是否可行?」
醫官細細看了看藥材,指著面前的一味藥材搖頭:「此葯雖性溫卻與菖蒲相衝,混合服下恐有腹瀉與嘔吐癥狀,對恢復期的病患不利。」
那人搔了搔頭,又點頭:「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當下又思索了一下才看向岳棠,狐疑道,「哪裡來的女子?」
岳棠當即拱手行禮:「在下岳棠,從京中帶五千人馬前來襄助蘭溪抗瘟。您是常愈總醫官吧?」
常愈面露驚色,立即上前發出質問:「你就這麼來了?喝防疫湯藥了嗎?用防疫湯泡身了嗎?」說著就直扯了扯她的面巾,「你這什麼玩意兒有用嗎?」
岳棠覺得有些好笑,還是客氣回答:「喝過防疫湯藥,倒是來不及泡湯,這面巾上也浸有防疫葯汁,請總醫官放心。」
「我可不是擔心你。」常愈說話十分隨意,「我是擔心你這個外人不知規矩隨便走動,把你們京城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帶到我這剛有點成效的防疫之所來。」
岳棠疑問地看著他:「京城亂七八糟的東西?」
常愈的兩撇鬍子抖了一抖,輕蔑道:「什麼都不懂就瞎治,死在這兒了我可不管埋。」
岳棠不明所以地看向那醫官,他輕聲解釋道:「京城派來的太醫院首座,用他帶來的藥材熬制湯藥分發給病患,當夜就死了一半的人,最後連他自己也身故了。」
岳棠驚訝道:「他把人治死了?還把自己也弄死了?」
常愈那尖刻的眼神盯了過來:「什麼狗屁首座,怕是皇帝不願意把真正的首座交出來,隨意派了個半邊蓮和半枝蓮都分不清的廢物到我這裡攪和!要不是看在他把自己也弄死了的份上,我才不給他收屍!」
岳棠心中頗為訝異。
按理說京中派遣到地方的官員都隨身攜有證明身份的牒牌,歇腳又都是在沿途官驛,到達官驛時均要再次驗看牒牌,絕無中途換人掉包的可能。何況京中派出太醫院首座確有其事,甚至首座家中舉喪,皇帝親至弔唁,眾人皆知,怎會有假?
難道是在蘭溪此地出了問題?
此等可能偷梁換柱的大事,岳棠不欲與醫官談論,便掩住神色轉而問道:「此次我也帶了三名御醫來,確是太醫院聖手,稍後就派來此處隨您調用。另外還有五千兵士,您看有什麼需要我立即安排。」
常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就是那個剛封了將軍的郡主?看著倒不賴,像個辦事的人。」他毫不客氣地從條案上拿起一張紙遞到岳棠眼前,「藥材!我這兒別的都能對付就是缺藥材,這方子上的藥材越多越好,你去辦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醫官看了常愈一眼,目光中有些阻攔之意,被常愈以眼神駁回。
岳棠結過藥方大略看了看,將藥方妥善收好便拱手道:「那我現在便去,告辭。」
「等會兒。」常愈又道,「還有件棘手的事兒,尉遲的人已經壓不住了,正好你來了,你官兒大你辦吧。」他也不顧忌男女之防,直接抓住岳棠的手臂就出了醫館,在不遠處站定往西面的山一指,「看見那山沒,那山後頭都是染疫死亡的人的屍身,已經堆成山了,本應焚燒以絕疫病蔓延,但百姓們都守個『入土為安』的規矩,死活不願意讓自家人被燒成灰,這不,每天都有百姓自發守衛不讓官軍靠近,」他長長一嘆,「守衛的百姓很快也染了病,又換一撥人上去又染病,來來回回的不僅瘟疫壓不住,也再沒有官軍願意去觸這個霉頭了。」
岳棠微微皺眉:「讓守衛的百姓撤回來,告訴他們暫時不焚燒只是隔離,是否可行?」
常愈:「試過,但還有人去偷自家人的屍身,偷回來就藏起來,結果很快一家子都染病,又傳染給旁人,沒多久就在居所爆發了一次疫病,好不容易才壓住。但就這樣都沒能阻住他們要入土為安的心。」他連連搖頭,「愚不可及。」
岳棠笑了:「愚蠢至此,常總醫官還在奮力施救,可敬。」
常愈微微愣了一下,沒想到會被人這樣誇讚。岳棠已經再次拱手告辭,抬腳大步邁了出去,很快走遠。
常愈看著她疾行的背影,半是自語半是出言相詢:「能行么?」
醫官站在他身側後方,黑漆漆的雙眸微微潤了些通達的笑意:「懷抱期望,方能迎來希望。」
岳棠走出醫館範圍便見到已等得煩躁不安的尉遲執明,看起來他一直等在外邊。尉遲執明見她來了也不多話,牽了兩匹馬與她一人一騎便往駐紮地趕。岳棠也不再多言,只是儘力策馬。
疾馳了一炷香時分抵達城東遠郊,果然是一處頗為開闊的平整地界,五千人馬仿照行軍時簡易搭建了軍帳等一應所需,正在依次排隊取用晚飯,「幗英」大旗高高樹立在主帳醒目處,颯颯飄揚。早有巡哨將岳棠回營的消息告知暫管全軍的洪定,待岳棠下馬時他已妥帖地命人牽走馬匹,行禮后低聲清晰地向岳棠稟報駐紮一應事宜,最後說道:「雷城主走得有些匆忙,我已派人盯住了。」
岳棠拍一下他肩,促狹道:「就你機靈。怎樣?」
洪定低聲道:「方才回報,雷城主進入城中就沒再出來。因為城門緊閉,我們的人不方便擅入就還在外圍留意著。」
岳棠點頭:「繼續盯著他。」
洪定應下,岳棠將藥方掏出來遞給他:「這方子你拿給三位御醫看過之後,抽調一千人分赴其餘五城分發給醫官,能找到多少算多少,並協助醫官安置病患;派可靠之人將三位御醫送到山澗附近的醫館、這裡的總醫官常愈處;另外派一百人分四隊往蘭溪外四個最近的城鎮去,帶上銀錢與我新制的幗英令牌,命四城城主儘力獻葯,不從者立斬;再找二十個左右像你一樣機靈的人打扮得平常點去百姓之中探聽點消息。」岳棠將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取下塞給他,「看看這些玩意兒有沒有用處,應該是城裡百姓逃離時倉皇落下的。」
他二人商議時並沒有背著尉遲執明,但也遠離了他有十幾步的距離,又有軍中兵士早已在岳棠與洪定議事時就站在岳棠身前幾步,呈一種護持和戒備之態,明眼人一看便知不可靠近。於是尉遲執明一個字也沒有聽清,只得站在原地靜待他二人商議完畢,這才上前半步客氣地問道:「岳將軍,不知道對這紮營之地可還滿意?還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
岳棠踱步過來看著他笑:「尉遲總領,您的兵都在哪兒?走了一路都沒看見一個兵士,他們都扮作百姓模樣了嗎?」
尉遲執明連聲「哎呦」,一臉難受的表情:「我的兵士死傷過半,剩下的都鎮在各個死人場啊!岳將軍您不知道,這裡死的人太多了,百姓們又不讓燒,屍身就那麼堆著,全都是疫病啊,最開始天天跟百姓都能打起來!我又不能讓他們真的傷了百姓,就命他們看守屍身不準百姓們偷回家去,這看守屍身可是個苦差事,沒人願去,去了的十有八九是要命的,我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岳棠看著他,笑意算是客氣:「現在還有多少人看守屍身?」
尉遲執明略略想了想:「六城加起來,兩三千人是有的……不過這只是前幾天的人數,今天的回報還沒來,不知道又會死多少……」
岳棠打斷道:「敢問尉遲總領,家中可有人染疫離世?」
尉遲執明微愣,答道:「沒、沒有。」說完立即解釋道,「我不是本地人,我家裡人都在南邊呢,所以沒有。」
「哦。」岳棠恍然大悟的樣子,「那可真是頗為走運。」
尉遲執明跟著賠笑幾聲,岳棠道:「把你的人調大部分回來,只留小部分遠離屍身看守,再將屍身所在處以築壩的方式圍起來,所有圍屍物件材料上全部鋪灑防疫藥物,沒有我的手令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不要再讓兵士們因為看守屍身這種事而喪命。其餘人都調派至六城南下的城門處鎮守,不允許任何人因任何事擅自出城。」
尉遲執明微微瞪大雙眼:「不讓南下?那百姓們可又有得鬧了啊,現在每天都有很多逃走的人……其實這樣也減輕了城中醫治的壓力,何必……」
「不能讓疫病南下。」岳棠斬釘截鐵,面色嚴肅,「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么?疫病南下也有可能抵達你的親人所在的城鎮,你想讓你的親人也死於此疫?」
尉遲執明語塞,岳棠再次命令道:「執行我的命令即可,記住,這是軍令。若有不從,立斬不赦!」
尉遲執明只得立即拱手:「是!」
岳棠趁著外出探訪的人還沒回來,隨意扒拉了幾口晚飯。她想起在府中書房議事時聽父親說過,惠王此人喜玩愛鬧,是個玩樂主意最多的,不過並沒什麼逾矩行為,雖說不上造福一方,但也是個不隨意禍害百姓的安逸王爺。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般肆意妄為了?竟敢帶人搶掠生藥鋪坐地起價,還能帶兵打砸劫城了?坐鎮邊陲時間久了,膽子也變肥了?
何況那門板上的兵刃痕迹從未見過,到底是哪裡來的?
雷行和尉遲執明總有些讓人放心不下,也不知是哪裡不對勁……
岳棠正想著,洪定掀簾而入,簡單行禮后迅速說道:「稟將軍,經查探得知,瘟疫爆發的這兩個月以來,城中起先還有施粥布葯,百姓普遍認為這是惠王命人置辦的,但半個月前城中開始有人大肆劫掠燒殺,並不僅僅打劫生藥鋪,而是將能搶走的都洗劫一空,甚至劫掠女子。」
岳棠凝眉:「方才畫給你的兵刃砸痕,有人能認得出么?」
洪定:「無人能說出兵器名稱和來源,但不少百姓都在洗劫他們的人手中見過,我根據他們的描述,讓人畫了一張更為精準的。」他掏出畫作給岳棠看,果然圖上頗為傳神地畫著一件長兵器,三道利刃鑲嵌在一個圓形鐵器上,可砸可砍,看著威力甚是巨大。
岳棠琢磨了一下,說道:「似乎是北庭的兵刃……」
洪定立即「噓」了一聲,說道:「這可不能亂說!把皇親國戚跟北庭扯上關係,搞不好咱們都要掉腦袋!」
「嘖,」岳棠瞪他一眼,「這又沒有外人,你慌什麼。」她的手指點了點那圖上兵刃的頂端,「看到這個紋沒?雖然畫得不那麼精細,估計百姓也看不清是什麼,但這個形狀很像天火焚月——天火焚月是什麼,不用我多說吧。」
天火焚月是北庭軍中持長兵器的步兵軍隊慣用旗幟的徽紋,以圓月為底襯,流星般墜落的天火劃過月面,火焰的熾烈與明月的冷峻形成強烈反差,見之難忘。
岳棠還是在從前刺探軍情時因為深入北庭而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北庭軍旗上,另一次差點死在一把印刻鮮明的刀下,所以印象十分深刻。但那時所見的是一把長刀,比她平時見過的刀都要更長更寬,刀身上天火焚月的印刻特別惹眼。
她那時深入北庭因是秘密潛入,所帶幫手不多,其中就有洪定,是以他也知曉這天火焚月的深意。不過雖然北庭軍旗上經常有這個徽紋,但並非所有北庭兵士的兵刃上都能有這個印刻,這種印刻通常是品階達到一定高度才配擁有,怎麼也得至少是該軍隊中的第三把交椅。
岳棠拿起圖紙湊近仔細看了一陣,說道:「也不知道是故意冒充北庭人,還是真的有北庭人在城中劫掠……我給你的那些東西,用上了么?」
洪定:「幸虧有你給我的那些東西,不然沒一個百姓願意鬆口跟我說點什麼。你撿出來的那些東西看著都沒什麼太大價值,但對有些百姓來說意義重大,我最開始就是因為把一支木釵還給了一位婦人,才從她嘴裡知道了點事情,她又為我介紹了旁人,才慢慢打開局面的。」他有些不解地看著自己的主帥,「不過你為什麼會撿這支木釵?這個比起你撿的其他什麼墜子扇面兒書簡玉鐲之類的東西,可是毫不值錢。」
岳棠略略勾唇:「這木釵用的不是什麼好木料,幾乎是隨處可見的那種木材,可見擁有者並不富裕。但木釵通體滑潤,無一處刺手,可見已被主人盤過不知道多少遍了,甚至可能日日佩戴不離身,是非常重要的物件了。」她輕輕一嘆,「該是多麼倉皇才能將這麼重要的物件落下。」
洪定讚許道:「明察秋毫,您實在細緻。」
岳棠受了他這一贊,不經意地抬手在脖頸處輕輕一撫。轉而說道:「眼下有三件事。一,你親自去找常愈,把他的病患分區治療的法子詳細記錄,派人傳達至其他五城效仿;二,務必儘快找到惠王及藥材藏匿地點;三,」她頓了頓,「這三么,我要上一道摺子。」
洪定立即出帳行事。岳棠又看了看圖中的天火焚月,抬手摸出墜在脖頸處的一個墜子。這是一個橢圓形的木質吊墜,用絲線纏繞了一圈又一圈,一層又一層,墜在岳棠頸中已有多年。木墜已被摩挲得圓潤光滑,綁縛的絲線都有些褪色,墜面上的刻字也不甚清晰了,只依稀可見「佑」、「棠」二字。
岳棠將木墜在手中摩挲了一陣,重新放回衣襟之中,又輕輕按了按。
五日後,岳棠的安排布置初見成效。
去往鄰城尋葯的人陸續迴轉,帶來的藥材雖不算豐厚卻也可解燃眉之急;從其餘五城傳回來消息,已按照常愈所示分隔之法隔離病患,但也有兩城因人手奇缺而進展緩慢。
不過,尋找惠王及藥材下落毫無進展,封鎖南下的城門引起百姓不滿,城門口每天聚集著大批百姓不斷呼號著開城門,場面十分壯觀慘烈。
於是雷行來找岳棠時就有些不滿,直言道:「將軍不放行病患還算是理所應當,但沒有染病的百姓為何不可出城?放他們離去也減少患病風險不是嗎?」
岳棠面不改色:「剛才我已下發軍令,在城門處由醫官監看七日,沒有任何癥狀者可以放行。」
雷行一噎,又道:「我剛從城門那邊過來,人滿為患,真的人滿為患!這一個個驗看,還要七日,時間耽擱得太久了,城門那裡人太多也容易令潛在病患傳染其他人,所以……」
「所以我又讓人傳了一條令,可能還沒宣到吧。」岳棠不緊不慢地說道。
雷行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就聽她說道:「百姓們誰能說出惠王及藥材下落的,不管是否染病,我均予以放行。」
雷行臉上的驚訝之色掩都掩不住:「這、這怎麼能行?若是有疫病的人放出去,那、那還了得?!」
「雷城主不是一直認為我應當放行百姓以減輕城中診病壓力么?怎麼現在又改口了?」岳棠笑了笑,拍了拍雷行的肩,「不必擔心,有什麼後果都由我一力承擔,絕對牽連不了您。」
雷行像是有話在嘴邊轉了兩轉又咽了下去,強壓著眼中的急切,似乎想謹慎措辭,卻又忽而笑了笑:「岳將軍,切莫逞強,逞強通常沒有什麼好結果。說什麼一力承擔,若沒有岳家的聲威庇佑在你頭頂,你以為你能輕易從旁人那裡買來藥材?」
岳棠凝著他,一字一頓道:「此次我軍令行止,所用皆為幗英令牌,沒有調動一枚岳家令符。雷城主若覺得我這令牌分量不夠,大可以頭試刀,看看我的刀夠不夠利。」
雷行絲毫不懼,笑意更濃:「幗英郡主有所不知,在這西北地界,那女皇帝贈你的『先斬後奏』之權,怕還不如一枚小小的岳家令符來得有效,不信,你大可試試。」說罷隨意拱手甩頭就走,絲毫不給岳棠還嘴的機會。
岳棠眯了眯眼。
原來這雷行,竟是她岳家狗。
雖然早知父親在西北重鎮有安排,卻沒想到蘭溪六城的總城主都是父親的人。不過確定了這一點倒也讓岳棠心下稍安,畢竟既然是岳家的人,就不會陷她於十分不利的境地。
只是,既然父親的手都伸到西北來了,瘟疫爆發兩個月來死傷無數,卻不見他在京中有任何安排調動,慣常的游湖聽戲、品酒斗寶更是一樣也沒落下。
京中皇親國戚的奢靡與蘭溪六城百姓的窘迫流離在岳棠眼前來回交替,令她憤恨地一拳砸在桌上,「砰」地一響。
「你已經知道了?」洪定連在外通報都顧不上了,直接掀簾而入,一臉急切,「現在怎麼辦?」
岳棠完全不明所以:「何事?」
洪定急道:「常愈那邊用了我們的人帶回來的藥材,已經死了十來個人了!現在還有人在不斷死去!常愈說那些藥材大部分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