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有些東西,因為得到的太過輕易,所以傷害起來才會肆無忌憚,殊不知,越是毫不在乎,棄之如履的東西,等到想挽回的那一刻,便越是舉步維艱。
只可惜這樣淺顯的道理,他這樣聰明的一個人,卻總是太晚明白。
「無宴,去叫醫生過來。」暗自長嘆了一聲后,裴御給了謝無宴一個眼神,把他支出去了。
謝無宴結結巴巴的應了一聲,然後轉身離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聽到了自家老闆聲嘶力竭的怒喊聲:「我是讓你找人去搶婚,你叫醫生做什麼?」
這脾氣應該是在沖裴御發,謝無宴唇角勾起了一抹無可奈何又悠然自得的笑: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他家老闆現在應該已經揪住裴二哥的領子了。
唉……還是讓醫生半個小時以後再來吧!謝無宴搖了搖頭,悄無聲息的把身後的門關上了:免得無辜的醫生被裡面的戰火所秧及。
檀木製成的門擋住了門外最後一縷光,秦慕澤揪著裴御衣領的手,也逐漸的加緊了。
「裴御,你想造反是不是?」緊揪著衣領的手,已被玻璃扎的血肉模糊,他越是用力,那傷口便裂得越是觸目驚心,從裴御的角度,甚至能看到秦慕澤裂開的血肉里慘白的骨。
可不疼,一點兒都不疼,像是突然間失去了痛覺神經,明明右手已經快被自己作踐廢了,可秦慕澤就是感覺不到疼。
「我先找醫生為你處理一下傷口吧。」面對盛怒中的秦慕澤,裴御的表現倒是足夠的鎮定,他沉著眸子瞥了眼秦慕澤手上觸目驚心的傷口,英氣的眉,皺緊了。
「誰讓你管這些了!」大概是真氣壞了吧,秦慕澤狠狠的推了裴御一把,細長的眸,滿目猩紅:「我讓你安排人手去把南秧搶回來,你還要我再重複多少遍才能聽明白?」
這一推,看似兇狠,其實並沒有用多少力,裴御只是後退了兩步,便重新站穩了身子。
秦慕澤的話,讓他覺得有些好笑,於是他便真的笑了,他抬起頭來,領口還沾著秦慕澤手上滴落上去的血跡,那血跡把他搞得,也相當的狼狽。
「你還不懂嗎?」裴御攤攤手,看向秦慕澤的目光里,痛苦與憐憫并行:「除了你自己以外,沒人能把陌南秧給你搶回來。」
她是你自己趕走的,自然,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把她追回來。
外力幫你留,終究是留不住的。
「我是可以安排人手去搶婚。」片刻的沉默后,裴御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可之後呢?你有想過嗎?萬眾矚目的婚禮,能不能把人搶到手我們先放一邊兒,搶到手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搶到手以後該怎麼辦呢?秦慕澤站在原地,只覺得周身都在泛冷,一直不覺得疼的手,也終於疼痛了起來。
怎麼會這麼冷呢?冬天明明已經過去了……秦慕澤垂下了眼帘,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瞥到了自己還在滴著血的指尖,順著指尖彙集的那抹血紅往下看去,能看到地板上一片範圍不小的血漬。
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吧,他想,據說流失掉太多溫熱的血以後,身子會發涼。
「把她關起來?然後你們兩個互相折磨對方?」裴御突然變得伶牙俐齒了起來,伶牙俐齒到秦慕澤都有些無力招架。
關起來她?不行,當然不行了,能關的話,早在她入獄之前他就把她關起來了,把她當做一隻昂貴的金絲鳥,圈養在籠子里,她要飛,就折了她的翅膀,她絕食,就營養針伺候……該死,他現在居然真有點兒想這麼做了。
彼此折磨,總比相忘於江湖好。
「你知道這樣行不通的。」看到秦慕澤那一臉前所未有的落寞,裴御長嘆了一口氣,他本想說勸導秦慕澤兩句,誰料,話剛到嘴邊,卻突然看到秦慕澤慢慢的,慢慢的蹲下了身子。
「那怎樣才行得通呢?」秦慕澤頹然的做到了地上,猩紅的雙眼,滿目的滄桑:「我還沒……我還沒準備好……她怎麼能嫁人呢?」
想象之中,明明不是這樣的……她應該再陪他走一段時間,他會道歉,會懺悔,會把欠她的一切都還給她,可她得等等他啊,他還沒準備好,時機也還沒成熟……她不能遊戲玩兒到一半就單方面宣布退出,把他一個人丟在半路上,任他自生自滅。
怎麼會這樣呢?秦慕澤捂住了腦袋,只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亂得他腦仁兒一陣陣的抽疼。
這肯定也是失血過多導致……秦慕澤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失血過多的情況下,腦子供氧不足,所以開始眩暈,所以開始頭疼……這一切,全是失血過多搞的鬼!
「我不能讓她嫁給秦澤西。」一陣冗長的沉默以後,秦慕澤突然抬起了頭,他盯著裴御的眼睛,雙目通紅到好像下一刻就會落淚一般:「她不能嫁給秦澤西!」
一句話,他重複了兩遍,像是要確認什麼一般,又像是在說服自己,殊不知,需要重複的,大部分,都是假的。
見他這副樣子,裴御再多指責的話,也說不出口了,他向著秦慕澤邁了兩步,剛想要安慰他兩句,一聲「阿澤」剛喚出口,卻又被癲狂狀態下的秦慕澤打斷了。
「她是我的!」他像小孩子一樣宣告著自己的所有權,聲音歇斯底里到讓人扼腕嘆息,可這又有什麼用呢?裴御還想說杜嵐鳳是他的呢,有用嗎?
不過是徒勞的垂死掙扎罷了,她們又不是他們的附屬品,她們有選擇自由的權利,你對她們毫無憐憫,肆意傷害,憑什麼不准她們中途離場,終結你們最後這一絲緣分?
「她是我的……」像是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語言能力,秦慕澤把頭埋到了自己的雙腿間,口中一直在喃喃著這四個字:「她是我的……」
聽到這裡,裴御的心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一樣,有片刻的刺痛閃過,他皺了一下眉,雖然知道自己現在不應在再發言刺激秦慕澤,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那你當初為什麼不把她留下?」
既然她是你的,既然你放不下,當初又何苦做得如此的堅決?設計好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一步一步的引誘著她往裡跳,在她終於跳下去,心灰意冷之際,又毫不留情的把她拋下,燒毀掉有關她的所有的一切,以為這樣就能把她從記憶里徹底的清除……
何苦呢?折騰來折騰去,不還是弄慘了自己?
有關這種問題,裴御其實已問過無數遍,可秦慕澤一遍也沒有回答過。
以前他不回答,是因為他也不清楚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必須要這麼做,他給自己找了一堆理由,什麼她不會原諒他,什麼恨比愛更不容易放下……其實全都是胡扯,直到今天,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答案,
可他依舊無法把那答案說出口,只能頹然的把自己的腦袋埋在自己的膝蓋里,感受著當年躺在廢墟里的陌南秧所感受過的悲哀。
太陽慢慢的下了山,夕陽給大地鍍上了一層橘黃,在溫柔的黃昏里,陌南秧將那件勝白如雪的婚紗套到了身上。
「哇——」從試衣間剛剛邁出一隻腳,方雨晴誇張的驚呼聲便傳了過來,陌南秧唇角不由的揚了起來:這傢伙,還真是個捧場王。
「哇哇哇!二爺的眼光實在是太棒了,這婚紗……好好看!好看死了!」待陌南秧徹底從試衣間里出來以後,方雨晴雙眼發光的圍著陌南秧轉了好幾圈兒,對這婚紗,還有選婚紗的秦澤西,都是讚不絕口:「啊啊啊啊,真是太好看了!婚紗果然是少女殺手!二爺選的這件更是殺手中的王牌殺手!誰能嫁給秦二爺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哪有這麼誇張。」陌南秧失笑,心裡卻下意識的想著:將來誰要是真嫁給了秦澤西,那確實是前輩子修來的福分。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方雨晴冷哼一聲,很不滿的想要伸手去點陌南秧的額頭,手還未碰到陌南秧,便看到了陌南秧臉上殘留的紗布,於是她停頓了一下,把手往下降了降,改捅陌南秧的右肩了。
陌南秧淡笑了兩聲,和方雨晴耍了兩句嘴皮子,然後向門外推著方雨晴道:「好了好了,別跟我貧嘴了,你代我過去跟二爺打個招呼,讓他明天加強一下戒備,最好讓楊老將軍直接帶警衛兵過來,免得秦慕澤那傢伙在婚禮上搞出什麼幺蛾子來。」
「你是怕秦慕澤怕陰影來了吧?」聞言,方雨晴忍不住打趣了陌南秧兩句:「婚禮上,他還能搞出什麼幺蛾子來?搶婚啊?他就算來搶,你也不會跟他走啊!」
「有備無患嘛。」陌南秧低笑了兩聲,開起玩笑來也是毫不含糊:「萬一他搶走了秦澤西,那豈不是更尷尬?」
方雨晴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陌南秧一眼,抱住她的肩膀道:「放心吧,你飛回來之前,秦二爺就跟楊老將軍說好了,婚禮上不放炮,直接是楊老將軍舊部的手下放槍喝彩,那孫子敢來搶婚,一槍斃了他!」
放槍喝彩?喝!好大的禮頭!陌南秧驚了一驚。
「不過嘛……」說完以後,方雨晴突然轉過身來,凝視著陌南秧臉上的紗布,憂心忡忡的來了一句:「你這臉……明天真能消腫嗎?」
消腫啊……陌南秧的眼眉壓低了些,眸底的情緒,難以捉摸。
應該能的吧……她顰眉,看向鏡中的自己,然後在心中勾勒著自己原本的面貌。
不知道,當那個人看到自己本貌的時候,會露出怎樣一副面容……鎮定的?從容的?追憶的?驚愕的……還是,無動於衷的?
無所謂了,反正他明天得把手拍斷了,來慶祝她的新婚!
這可是他答應下來的,她和秦澤西,都記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