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第198章
直到關上大門，指紋鎖合上，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父母是大英雄，而她卻是殺人犯……
再等等。
等她準備好了，一定會開開心心的回來。
顏焱不知道霍辰遠到底有沒有出門工作，但此時肯定是不敢去霍家了的。
想著，乾脆自己在家屬大院里逛起來。
大院里沒有什麼人，她樂得自在清靜。
自從回了北城，各種各樣的瑣事應接不暇，她一直沒能好好靜下心來，思考未來。
總說著想要拿下一座小金人，去孝敬老師，挽回前男友，再找回以前的好友。
可真真回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是真的懦弱。
好多年不聯繫，忽然回來，又還有多少人記得她，又有多少人……原因放下她的過去，不再用小心翼翼地態度對待她……
她也不是易碎的瓶子，他們大大方方，她也能大大方方。
環境能決定人的成長。
霍辰遠現在的態度，李昌輝對她的處處小心意義，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們害怕顏焱會舊事重現。
她不太喜歡他們這樣的反應。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這兩天的新聞，他們擔心她，也很正常。
她這兩天情緒多少有些偏激，只怕再這麼想下去……會一發不可收拾。
顏焱立即制止了自己越來越偏離軌道的想法，將注意力放在四周的環境上。
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到了家屬大院東門。
出了東門，就是各單位營連隊區域。
整個軍大院範圍廣，除了各個機關單位，還包含了軍醫院、高中小學幼兒園，以及一些日常需要的市場商鋪。
東門出去，是三級、禁區，普通人想要進來，都得經過層層登記核對，並負責到個人全程跟隨。
顏焱小時候並不知道東門過去的要求規矩，因為東門出去，轉個彎就到一營的炊事班食堂。
一營炊事班是整個單位區域中伙食最好的單位，連機關飯堂都比不過，她作為廚房殺手，自然挑著最好的炊事班給自己找飯吃。
單位里的領導們對她的出入根本不作任何提醒，甚至還私下給各單位發了話，看到她都友好放行招待。
整的顏焱就跟著軍大院的小公主一樣。
不過，那時候的顏焱確實也是軍大院的小公主，長得好看，又乖巧，父母又身份特殊，孤零零的一個人，無論從哪一點看，她都惹人疼愛。
顏焱想到這裡，忍不住笑了笑。
她記得每年生日，好多不認識的單位戰士都會給她送各種各樣的小禮物，其中最多的，就是小公主的芭比娃娃，髮飾、皇冠……
大家都真心將她當做小公主一樣寵著。
哪怕寵愛的背後，是同情佔據最大的部分。
如果不是因為同情……
再走兩步，就到了拒馬欄的範圍。
顏焱遲疑了片刻，到底害怕自己會過多的胡思亂想，便抬步邁進拒馬欄的範圍內。
滴——身份驗證成功。
她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的牆上偶爾閃一下的紅外線感應器，抿抿唇，笑意不受控制地散開，眼中卻是酸澀感直湧出來。
她整容后的臉，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錄進家屬院系統的。
家屬大院門口日常有哨兵站崗，聽到動靜見顏焱出來，立即規規矩矩地向她敬禮。
顏焱也認真看了哨兵們的模樣，戴著鋼盔，帽檐下的那雙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間都是剛毅，看到她既沒有驚艷也沒有感到奇怪。
沒有外界的稀奇，也沒有異樣的目光。
她在這裡，就只是一個普通人。
不，更準確來說，她是軍屬，備受敬重。
她連忙加快腳步，迅速離開家屬院東大門。
拐個彎，就要到一營的炊事班了。
顏焱摸了摸剛剛在霍辰遠那裡吃了大飽的肚子，嘆息，這會兒真吃不下了，不然還能過去看看炊事班有什麼吃的。
不過就算吃不下，過去看看也無妨。
想著，她腳步一轉——
「看來我還真沒猜錯，你真來了。」
聲音有幾分熟悉。
顏焱轉身回頭，便見一名留著鬍子渣渣地中年男人一邊抽出自己腰間的編織腰帶，一邊朝她走來。
他手中的煙已經到了盡頭，星火都滅了不知道多久，邊走邊順便頭也不回頭隨手一丟，那煙頭準確無誤的丟進了鐵制垃圾桶中。
這手法，又敢在路上光明正大的抽煙……
「您是……」
中年男人笑了笑，編織腰帶被他動作利落的一折一扣，卡塔一聲合上，在手中放肆的甩了甩，深邃地眼神落在顏焱身上，「認不出我？小時候你還天天眼巴巴地等我訓練回來。」
這個聲音，這個眼神……
顏焱眼睛一亮，「你是陳亮哥哥！」
中年男人滿意地點點頭，在她面前站定，「記性還不錯。可不就是你陳亮哥哥？」
「陳亮哥哥……可你……」
顏焱隱約記得她認識陳亮這個大哥哥時，他就已經是一個二年兵班長，後來她父母出事，顏焱就很少再見到這個大哥哥，更別提後面她念初中高中都住校，大學更是直接不回大院。
沒想到這會兒，他竟然還留在軍院，並且，還記得她。
一時間心情複雜極了。
「我什麼，瞧瞧。」陳亮側身挑了挑肩上的肩章，露出那三大拐，「二十一年的老兵，見過沒有？」
二十一年？？顏焱驚訝不已，驚訝過後，敬佩居多，良好的教養驅使她彎腰鞠躬，語氣也難掩敬重，「陳士官長好！」
「傻丫頭。」陳亮嗤笑一聲，伸手拍了拍她沒來得及直起腰低著的腦袋，「一次就行了，再給我鞠躬，我怕遭雷劈。」
顏焱連忙直起腰，也聽出他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嘛，一次，這表示我對大哥哥你的尊重。不過……現在是不是不合適在叫你大哥哥了。」
顏焱認識陳亮的時候，他好像也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現在算算也就最多四十歲，但因為軍大院的男人吧……都長得比較著急，不，長得比較成熟，此時的陳亮更像是五十來歲的男人。
陳亮摸了一把自己得了臉，點頭，「叫哥哥確實不合適，這樣，叫我叔叔吧？」
這不是占她便宜？
顏焱語氣一轉，立即接話，「還是叫大哥哥吧，多年輕。」
「……也行。」陳亮點頭，也沒反對。
兩人相識沉默了一瞬。
顏焱忽然響起，「剛剛……你是特意過來等我？」
陳亮再次點頭，「聽說霍副院推掉一整天的行程會議回了家屬院，哎吩咐各單位把比武新菜都送一道過去，我琢磨了一下，就猜到應該是你回來了。」
顏焱恍然大悟，「可是……你怎麼會想到……是我？」
「這兩天的事情……各個單位都傳的挺沸沸揚揚的。」陳亮的聲音一下子輕了幾分，看著顏焱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心疼，「你別介意，那些人不懂事，什麼都不知道，就光長了一張嘴。」
她忽然就明白了陳亮特意來這裡等她的用意。
原本就酸澀的眼睛，此時更是熱度湧起，水霧也差點兒沒控制住。
眼尾確實無法掩飾的紅了。
陳亮作為一名老兵，膽大心細，自然很快發覺她的異樣，老男人了，也沒什麼浪漫細胞，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無奈極了，語氣也多了幾分生硬，「這樣就感動的要哭了？還是受委屈才想哭？那些說你的兵我都罰他們了，給你報了仇。」
惹得顏焱哭笑不得，感動也散了一些，「陳亮哥哥，你真是一個好人。」
「好人……」被發了好人卡的陳亮噎了噎，手中的編織腰帶甩的更快了一些，「既然是好人，那要不要好人陪你逛一逛？你很多年沒回來了吧？」
「好啊，我本來就想著去一營炊事班看看的。不過陳亮哥哥，我都換了個模樣了，你怎麼還記得我呀？」
「你的事情……我或多或少有了解過，我沒跟你說吧，我現在在霍副院手底下管事兒，你回北城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哇。這麼說，陳亮哥哥你一直都記得我？」
「怎麼不記得，你呢……可是我這二十多年來，見過最漂亮的小姑娘了。我年輕那會兒還想著乾脆娶你當老婆算了。」
顏焱腳下一跛，險些摔倒。
陳亮身手反應都是上乘，第一時間伸出手拉住她，等她站穩又立即鬆開，大笑不已，「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怕什麼？」
「怕倒是不怕，就是哈哈有點被嚇到了。」萬萬沒想到系列罷了。顏焱默默抬頭撥了撥額頭的碎發，乾笑。
「想歸想，但我也知道我們之間的年齡差距。放心，你陳亮哥哥是好人，而且我也結婚，孩子都讀初中了。」
「這樣啊！」顏焱聞言立即背地裡鬆了一口氣。
「我性子直，有什麼就說什麼了，你別介意。」說到這裡，陳亮忽然停下腳步，認真的看著顏焱，說：
「我之所以特意過來等你，其實也是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顏焱不由得被他的認真感染，也不由得收了笑意，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陳亮眉宇間的剛硬隱約有柔化的趨勢，「我看了你接受北台時的採訪，雖然知道你真的不認識黃毓祺隊長夫婦，但我並不認為你說的話是氣話。你是真的這麼認為的，對嗎？」
竟然是……為了這件事情。
顏焱低下頭，嘆息，「……嗯。我沒在說氣話，是有認真回答來著。」
可是，那樣的回答，被世人認為在侮辱英雄。
誰都有傳宗接代的權利。
身為英雄更甚。
她說的那些話……
「你沒有說錯。別人說那些話或許是錯的，但我想告訴你，顏焱，你說的那些話並沒有錯。你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權利，」陳亮沉默了一會兒，深邃地目光中隱藏著顏焱看不懂的深意，「去責怪你的父母。他們是英雄不錯，但對於你，他們確實非常的不負責任。」
內心被狠狠衝擊了一下。
顏焱抬頭怔怔地看著陳亮，怎麼也沒有想到，第一個肯定她的人，竟然是她甚至都記不起的陳亮哥哥。
原來……
她在說出那些話之後，最希望聽到的……
是她沒有錯。
顏焱連忙低下頭，隱去眼中的濕意。
陳亮見狀，無聲嘆息，「那時候你還小，很多事都不懂，我也沒想過告訴你，現在你這個年紀，很多事情也應該跟你說一聲的，關於你父母。」
顏焱渾身一僵，想要抬頭，又膽怯驅使著她不敢動。
「就這麼聽著吧，你看著我，我反而說不出來。」陳亮說著，自己還先一步扭開了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在顏焱的緊張中，緩緩開口說：
「我第三年，剛巧被分到了你父母所在的邊防單位，那時候北城和西城邊境關係還算友好，戰士們也是按照著訓練計劃訓練，並沒有出什麼大事兒。你父母也是非常和善，知道我剛到那邊不適應，還特意找過來慰問我。我那時候……很喜歡你這個妹妹，就跟他們提起了你的事情。」
陳亮的第三年——
顏焱驀然睜大眼睛，雙腿有一瞬間的發軟。
她連忙掐了一把手心，讓自己冷靜下來。
僵硬地抬頭看向陳亮，卻見他扭頭看著另一頭，說：
「他們聽說你出事後，跟我說回去就給你打電話，他們應答得認真，我以為……」
以為他們真的回去給顏焱打電話了。
可是沒有。
顏焱心裡回答。
她記事起，接到父母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由得苦笑。
「我也不明白。」
不明白她父母的用意。
「我也不明白。」陳亮忽然重重甩了一手編織腰帶，發出啪的聲音，「我因身體原因無法繼續待在邊境訓練，很快就被送回了大院，我才知道，那次火災過後，你就再也沒來過各個單位的炊事班吃飯。直到負責照顧你的通訊員跟我說……你從出事那天起，一直在等你父母的電話。後勤去了三次維修，都給出了電話沒出問題的結論。」
陳亮才知道，在邊境並不忙碌的人，竟然一通電話也沒給出事的女兒打過。
陳亮當時真的想不明白。
怎麼也想不通，他們是怎麼忍心，還是有什麼用心良苦，才放任顏焱這麼好的一個女兒不聞不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