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第228章

  蠢什麼?

  冷肅將她放在浴缸邊坐下,幫她擦掉臉頰上的淚水。

  「你的反應已經很快了,鄭老先生也並沒有怪你,你不必自責。」

  「我做錯了很多事情,你不必安慰我。」

  她確實做錯了很多事情。冷肅心下道,但,「所以,你打算怎麼彌補?」

  「彌補?」

  「做錯事情就要想辦法彌補,這有什麼問題嗎?」

  顏焱一怔,後知後覺的點頭,「……哦。我忘了。」

  冷肅:「……」

  顏焱的悲傷和難過的表現是不是有問題?

  但好歹,她也就流了一會兒眼淚。

  泡入浴池中后,情緒便好了許多。

  「冷肅,你介意嗎?」

  「嗯?」

  「介意我的身份。」

  「你什麼身份?」

  顏焱沉默了片刻,轉過身,背著他,語氣平靜地陳述:

  「罪人之女的身份。」

  冷肅眉目微動,「西厥楓?」

  「嗯。意外嗎?」

  「雖然猜出來了,但聽你親口說,挺意外。」

  她能那麼和平冷靜的講述這件事情,本身就夠冷肅感到意外。

  「我也很意外。」她抬手比了一個很久的手勢,「我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去接受這個事實,雖然過程有些難受,但總歸是現在能跟你談兩句,也不至於……被打擊到一蹶不振。」

  冷肅毫不吝嗇自己的表揚,「你做得很好。」

  「已經很慢了。我應該早一些說服自己接受事實,這樣也不會……沒能見到鄭伯最後一面,他對我的身世,應該有所了解,可我……沒能親耳聽他說。」

  「他給你留了信。」

  「……嗯,所以我想等眼睛好了再看。」

  「我等你。」

  顏焱一頓,微微側身,感受冷肅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抿抿唇,「你不多問問?以前你可不這樣,巴不得我什麼都告訴你。」

  「你現在這個情況,我還分得清局勢。」這個時候逼問她到底都發生了什麼,只怕會得到更糟糕的後果。

  畢竟這幾天,顏焱的表現確實很是令人擔心。

  特別是她在英雄碑自己呆了一晚上。

  寒冬大雪,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

  怎麼看怎麼令人擔憂。

  顏焱也知道自己這幾天的狀況,她也不是沒有記憶,在清楚不過的記得自己的行為有多令人擔憂,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行吧,橫豎我現在落在你手上。」

  「既然清楚,那就起來擦乾淨,回床上給你敷藥。」

  「……哦。才泡了多久啊。」

  冷肅拿了浴巾將她裹好抱起,一邊說:「你昨晚泡了一個小時,皮都被你泡蛻了。」

  「那你也不阻止我。」沉迷於心事,她哪裡記得泡在浴池裡多久了。

  她振振有詞的模樣,讓冷肅十分懷疑她現在到底算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你是不是認為我現在不能對你怎麼樣?」

  「我起來了,你讓開,我自己走。」就算是心情再糟糕,她也還知道什麼叫識時務。

  當然,她自己走是不可能自己走的。

  冷肅將她抱回床上,又幫她穿好衣服,才穿自己的。

  「過來,敷藥。汪醫生給你開了幾服藥。」

  冷肅將特製的葯敷布條從隔菌袋中拿出來,伸手將她拉到床沿邊。

  「是敷眼睛的嗎?」

  「嗯。」

  「不能哭,不能睜眼,不能揉眼睛,我眼睫毛早晚被這些布啊葯的弄掉光。」

  她小聲說著,還是十分配合的靠在冷肅腰間,任由他將葯敷覆蓋在她眼角上,並在她腦後打了結。

  「你把結移開一點兒,待會兒睡覺會磕到腦袋,不舒服。」

  冷肅動作一頓,又將打結的地方改到側邊。

  葯敷的藥效很快。

  敷上沒多久,顏焱就能明顯感到眼睛上傳來的淡淡暖意。

  她翻了個身,也不管自己到底有沒有睡正就躺下來。

  冷肅見狀,默默將剩下的葯敷放回保溫箱中,回身坐在她身邊,捏了捏她的下巴,「要不要給鄭榮君打個電話?這會兒……」

  這會兒,鄭祁笙應該已經送去殯儀館了。

  顏焱比誰都清楚後事的處理過程。

  她翻了個身,伸手抱住冷肅的腰,悶聲道:「我有些怕。」

  「怕什麼?」冷肅乾脆將她抱起來抱在懷中,難得能光明正大的和她溫存不被她拒絕。

  「我這幾天遷怒於他,我怕他怪我。」

  「既然擔心,那就主動把話說開,主動道歉。」

  這道理顏焱當然懂,可是,「君大哥現在肯定心情很不好。」

  父親病逝,他作為子女,只怕現在並不是她道歉的時機。

  冷肅細想,也是,但鄭榮君不適合打電話,也還有其他人,「他們都很擔心你。」

  「……你是說霍伯伯他們?」

  「嗯,他們倒是沒敢打你的電話,但電話都打到我這裡來了。不僅他們,還有你叔,以及熊芒她們。」

  顏焱一下子銷聲匿跡幾天,也不回簡訊不接電話,原本該進組的戲份也停了,還被傳出耍大牌毀約的小道消息。

  不讓人擔心才怪。

  「……這大概就是我當初不願意回北城的原因吧。」她嘆息。

  冷肅驚訝地低頭看她,「嗯?」

  「一旦和大家聯繫,就總要是不是的報平安,告訴大家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發什麼什麼趣事兒。但……我當時的情況不算太好。我在海島上,也只有在安靜作畫時,才能讓自己不去胡思亂想。」

  許是想通了,她難得來了主動傾述過往的念頭。

  「你不知道,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每天都在做噩夢。夢到那些因我而死的人向我討命,讓我賠錢……起初我還能接受,但時間一久……我都快被逼瘋了。只有不停的練習、唱歌、跳舞,演戲,或是畫畫……反正就是不能讓自己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噩夢就會偷襲。我得讓自己累一些,要累的話,就不能看手機,也不能看書,上網看電視什麼的,就更加不能夠了。不過也多虧那幾年我一個人宅著不停複習大學時期學到的知識,回北城后,不管是唱歌跳舞,我都還能跟上,沒有給老師們丟臉。」

  難以想象,當時的顏焱,一個人在酒店的房間,面對那片海灘,一遍又一遍的起舞歌唱,對著大海演戲……

  是該有多孤獨?

  那樣的環境,沒有人陪伴……

  在海島上確認她身份時,她就是一個人坐在陽台上,拿著畫板作畫。

  冷肅腦海中一想到那幅畫面,頓時揪心不已。

  「你該跟我聯繫。」冷肅下意識接了一句,說完,自己都先愣住。

  顏焱也愣了愣,隨即忍不住笑了笑,「那時候我以為,你已經忘記我了,畢竟我們都分手了那麼多年,你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大明星。我又變得那麼糟糕,怎麼聯繫你?我還要臉的。」

  那時候的顏焱,將自己的定位定在了塵埃之中。

  她怎麼配得上冷肅。

  冷肅沉下臉,「我沒同意分手。」

  「那時候我也不知道你沒同意分手啊。如果我知道——如果……沒有如果。那時候我是我想錯了。如果我早一些回到北城,早一些和你們聯繫,我也不至於……」

  不至於一個人孤零零的呆那麼久,平白錯過了這幾年和平的美好時光。

  更不至於到今日,她的身世被西厥又那個壞小子曝光。

  但起碼沒到最糟糕的結局。

  她終究不再是當初的一個人。

  顏焱還記得,那天在從白雪皚皚中抬起頭,看到男人身影的那一瞬間。

  所有的悲痛與怨恨,都在見到男人的那一刻消退。

  她不再是一個人面對一切,她身邊多了一個愛她,疼她的男朋友。

  這一份感動,她已經渴望了太久太久。

  久到見到男人的那一刻,她便決定不躲了。

  她要跟男人回去。

  反正也不管家不家的。

  跟著男人就好。

  不是她一個人就好。

  而事實也證明……

  冷肅真的把她帶回了家。

  挺好的。

  想到這裡,顏焱反身緊緊抱住冷肅。

  「冷肅。」

  感受到她的依賴,冷肅下意識放輕自己的動作,輕輕抱住她,「嗯。」

  「謝謝你不嫌棄我。」

  嫌棄?

  這是什麼話?

  冷肅哭笑不得,但她如今極具缺乏安全感的縮在自己懷中,他哪裡能不為所動,忍不住嘆息,語氣慢慢變得認真起來。

  「顏焱,這些甜言蜜語我也只說這麼一次。」

  顏焱一怔,「嗯?」

  「我不管你的出身、你的身份。我愛上你的那一年,是因為你的才華,你的性格,你的一切都彷彿長在了我的喜好上,令我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無關你的家庭出身,這也是我這麼多年來,從來不問你家庭的原因。自始至終,我愛的是你的人,與其他無關。」

  「……這話你好像已經跟我說過了。」

  「那就再聽一次。」

  「……哦。」

  「我不管你是誰的女兒,也不論你的以前如何,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的未來妻子,未來和我一起共度餘生的女人。」

  「……嗯。」

  「別嗯,記住了嗎?」

  「記住了。」顏焱點點頭,末了,補充一句,「我考慮考慮。」

  冷肅:「???」

  行,現在顏焱的腦迴路有些奇怪,冷肅忍了。

  回歸正題。

  「給他們回個簡訊?」

  「你給幫我回吧。就說我很好,不用擔心。」

  「……行。總好過沒消息。」

  冷肅任勞任怨的拿過她的手機,一一回復那些未讀簡訊消息。

  顏焱沉默了一會兒,說:「吳導那邊有說什麼嗎?」

  冷肅『百忙之中』抬眸看了她一眼,「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一個星期?你就這麼肯定我一個星期就能……」做好準備接受事實?

  「一個星期你還不好,我就把你直接打包到劇組。相信以你的職業素養,一定不會把戲演砸。」

  顏焱:「??」

  有些狠。

  但好像又很有道理。

  「你知道嗎,就在霍伯伯告訴我,我確實是西厥楓的女兒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我的人生觀、世界觀、我的信仰……瞬間就塌陷完了。就是那種……我一直覺得我自己是好人,也一直用好人的身份活在這個世界上,但忽然有一天,你發現原來自己是壞人,你做再多的好事都無法彌補的那種。我覺得我沒有整個人都崩潰,我已經算是很堅強了……」

  冷肅理解她的感受。

  英雄的兒女,這簡單幾個字,實際上背負的擔子太沉,她早些年負重前行,已經足夠。

  誰也沒能預料到,有一天,她不是英雄的兒女,反而……變成了罪人的孩子。

  「你本來很堅強。」

  「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那天其實很糟糕。我還讓常桉宰擔心了。唔,常桉宰就是青竹園的守陵人,我每年去英雄碑,都能遇到他。他也很好。」

  「我知道。那晚他在山下也守了你一晚。」

  常桉宰的身份,冷肅早已經派人調查過,資料乾淨得挑不出一絲差錯,顯然是經過了特意偽裝。

  在青竹園那樣的地方當守陵人的老人,想來來歷也不會太平凡。

  顏焱驚訝不已,「你是說,他陪我守了一晚?」

  「嗯。」

  冷肅還記得,常桉宰打著燈守在英雄碑的階梯口,一動不動的站著,面向英雄碑的方向,背影中都透著敬重。

  發現他的道理,也並沒有感到驚訝,而是用著欣慰的語氣,說:

  「今年,終於有人陪在小姐身邊了……」

  冷肅原本焦慮擔憂的心,在這一刻越發了沉重。

  今年,才有人陪顏焱。

  是不是說明,往年,顏焱時不時會自己來這裡,不管多晚,都一個人……

  常桉宰後面便沒說什麼,只是示意他自己上去,自己繼續站在階梯那裡,滿目敬畏的看著露出一頭的英雄碑,也不離開。

  登上英雄碑最後一層階梯,顏焱窩在碑體下嬌小的一團也落入他視線中。

  那件大衣幾乎將她整個人都蓋住,只露出她的眼睛,忡怔地盯著某處。

  顏焱沒有發現冷肅的到來。

  冷肅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走到了一旁,收了傘。

  她這副模樣,度過了多少年?

  這座英雄碑,她是不是每年都來?

  往年,她是不是都是一個人?

  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冷肅就這樣靜靜看著顏焱,陪了她一夜。

  直到次日,顏焱發現他的存在。

  被忽視、被撇下的不甘與怨念,都被她那一眼所消退。

  絕望等待救援的人,終於等來了她的光。

  而他,就是她的救贖。

  這樣的答案,實在令人太滿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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