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不是她
「就這麼簡單?」老闆娘一臉不信的表情。
「是啊,我們也覺得不太可能,整件事情有些太匪夷所思了,高大人來來回回審了她好幾回,可是小姑娘這次又嘴硬上了,一口咬定所說的就是事實,全部事情為她一人所為。高大人派人回了王爺,想討個主意,王爺一通好罵,他怎麼說的來著,哦,對,是這麼說的:你個老東西,閑的沒事幹了?狀元郎還在臨城進不了城,元兇都自己招認了,還不趕緊找到屍首結案?
但是一問鹿呦呦屍體埋在哪裡了,鹿呦呦就開始各種不配合,一會兒說太怕了想不起來,一會兒說天太黑沒看清,一會兒又哭的稀里嘩啦就是不說話,這不,高大人派人帶著她去城郊周圍的荒地上找記憶去了。」田師爺喝乾凈最後一點酒,戀戀不捨的將酒壺放了回去:「所以我才有空偷偷溜出來,不過你這壺酒確實不錯,值得我跑出來。等高大人找到了屍體,我們又要忙一陣子了。」
「那……那具男屍究竟是誰?」老闆娘突然想起來,問道。
「哦,不是已經和本案件無關了嗎。告訴你倒是也無妨,是狀元巷另一邊的一戶人家,姓於,就是那個賣狀元魚湯的,啥時候死不好,非得這個時候來添亂,還嫌黃泉路上不夠擠嗎?」
「田……田大人,」正說著話,衙役王大郎突然闖了進來,一不留神差點趴到那攤煙葉之上,顧不得形態不佳,慌忙對田師爺說道:「高大人回來了!正找您呢!」
「屍體找到了?」老闆娘顯然比田師爺對這個案子更感興趣。
「沒有,我們在城外轉了一天,啥都沒找到,是這個案子又出了幺蛾子了!」王大郎急的一身汗,偏偏田師爺卻不著急:「怎麼?兇手都認罪了,還能有什麼問題?」
「又……又來了一個姑娘,說是自己殺害了祁夫人,好像叫葉什麼東西的。」
「咣當」一聲,黎小五失手將空了的酒壺摔在了地上。
衙門口又是裡外三層的人,密密麻麻,上次這麼多人圍觀的時候,黎小五還孤零零的站在最中心,而現在卻被一臉緊張的老闆娘拽著手湊在里三圈裡,看著公堂上急的焦頭爛額的高大人。
鹿呦呦在亞城裡竟然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出了名的小丫頭,一時因為她坎坷的身世,二是因為她一向樂天的性格。老闆娘拉著黎小五的手低低的說著:「我剛來亞城的時候,買下了蔟食以後,就幾乎身無分文了,當地的老闆們聯手排擠我,整整兩個月,我們幾乎都沒有任何收入,那天我幾乎要放棄了,想要關了門回家算了,坐在門可羅雀的蔟食門口,看到那個小丫頭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明明連衣服都是大大小小破破爛爛的,但是一臉陽光燦爛的站在我的面前。我以為她是個叫花子,沒成想她卻給了我一塊糖,她說這糖是別人給她的,就剩下這一塊了,心裡苦的時候吃點糖,就覺的生活其實不會太艱難了。」老闆娘嘆了口氣:「就是那塊糖,給予了我繼續咬著牙堅持下去的動力。如果一個人人都想她不存在的小丫頭都能堅持著笑著活下去,那我還有什麼借口抱怨生活的不如意呢。」
向來衣冠楚楚的高大人此時鬢髮都亂了幾分,卻只顧著側著身子同田師爺說著什麼,散落在雙頰的一縷頭髮有幾分油膩膩的光澤,黎小五嘆了口氣,世人皆嚮往高官厚祿,哪知高處不勝寒。
隨著一陣鎖鏈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蓬頭垢面的鹿呦呦被左右兩個衙役架起兩個胳膊拖了進來,像是一具沒有知覺的稻草人一樣,丟在地上后就趴伏不動了,那具纖細弱小的身體許久才微微起伏一下,想來高大人這次是動了真格了。鹿呦呦顯然是經受過一番折騰的,身上的衣服已經破成了襤褸,垂掛在地上,一隻鞋上裹滿了泥巴,另一隻鞋已經丟失。衣服曾經的顏色已經不容分辯,褐色凝結了的血跡斑斑點點的點綴其上,鹿呦呦感受到了身後的目光們逐漸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幾次想要起身將自己的身體裹住,但是幾次掙扎都沒有成功,只是那張秀美的面龐在幾次起伏中暴露在眾人的眼前,嘴角乾涸的血跡以及腫脹的半張臉黑紫參半。本來還稀稀拉拉交流著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
鹿呦呦是個愛說笑的姑娘,是個嘴甜的小機靈,雖有祁夫人的照料,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祁夫人本身也是個揭不開鍋的,鹿呦呦就只能仗著自己年級小上街撿一兩口吃的,她看到誰都湊過去喊一聲嬸嬸今天真俊或是大伯今天手氣一定最壯,狀元巷的人習慣了將這個沒爹沒娘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照養,今天東家塞給她一口粥,明天西家給她一件破襖,她就嚼著凍成冰碴的粥,穿著已經不知道經了幾手的襖在冬日的陽光中笑著,像一棵雜草一般,擁有著頑強的生命力:「我可不能死,我還得等著我阿爺阿娘回城的那一天呢。」若是哪一日偶然得到了半口葷腥,她必定抱著就往家裡跑,一進門就喊的滿巷子都聽到了:「乾娘,乾娘,祁哥哥中午有肉可以吃啦!」
人群靜默的看著,大廳之中靜若無人,只有鹿呦呦時不時因疼痛而發出的低低呻吟聲。
「閨女啊,有啥你就說啊。」呂老闆身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跺著腳說:「你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孩子!我們看著你長大,還能不清楚嗎?你究竟知道什麼,你說啊!」
鹿呦呦抽泣了一聲,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出:「乾娘是我害死的,與旁人無關。」
「不是她。」另一個同樣年輕的女聲打斷了她。是不知何時站在一旁的葉之萍,一身白衣的葉之萍此刻臉色雪白,全無半點血色,比她的臉還要冷的,是她的聲音,似乎是從地獄深處傳來,沒有一點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