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食野之苹
「呦呦妹妹是在替我頂罪,那天晚上殺人的是我,不是旁人。」葉之萍慢慢跪下,身體僵硬的像是凍住了一樣,每一個字都嘎嘣脆的落在地板上,彈的脆生生只響。
「你胡說,不是你,是我!」鹿呦呦氣若遊絲卻極盡全力的說著,高大人一揮手,立馬有個衙役上前一步,將鹿呦呦的嘴堵住。
「當天晚上,我去了祁家,因為口角爭執,與祁夫人產生了矛盾,一時激憤,用放在桌上的匕首捅進了祁夫人的胸腔之中,等我清洗過來的時候,祁夫人已經倒在地上沒有了呼吸,我仿照祁夫人的筆跡在地上留下了血書,這一點,」葉之萍停下來看著鹿呦呦說:「呦呦妹妹想來是聽到了聲響,但是趕過來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為了幫我遮掩罪行,呦呦妹妹連夜清洗了祁夫人留下的血跡。只不過,呦呦妹妹並不識字,她以為祁夫人在臨死之前留下的血書一定會是兇手的名字,而並不知道,血書是我留下的,而我所寫的是個盜字。」
鹿呦呦突然停止了掙扎,也不再努力去吐出口中的布團,渾身突然顫抖了起來,淚如雨下的看著冷靜的葉之萍。
「其實,在我留下血書之後,就將衣物等拋出箱子,一應貴重物品全部帶走,想要讓眾人以為這裡是經過了強盜的洗劫后的現場,只不過,」葉之萍從背影看來應該也是在微笑著的:「百密一疏,我竟沒有想到不識字的呦呦妹妹竟然誤打誤撞,破壞了我留下的現場。」
「你……你所說的可是實情?」高大人顯然已經呆住了,只能靠慣性問出了這一句最常說的話:「你可有證據?」
鹿呦呦臉上乾涸的血跡似乎都被淚水泡化了,安靜的大堂上,只能聽到她含混不清的嗚咽:「不是的,不是的……」
「祁家的金銀財寶我全部丟進了狀元巷的那口水井之中,你們派人一撈便是。」葉之萍低下頭在裙子里抽出一個白布包裹著的東西:「殺害祁夫人的兇器在此,可請馬大嫂進行辨認。」
此話一出,人群頓時炸了起來,田師爺顧不上喊「肅靜」了,急匆匆的跑出去,不一會兒就領著一個消瘦的女子跑了進來,這名女子向高大人快速行了一禮,轉身接過葉之萍手中的包裹,隨著白布一層一層的展開,一把血跡斑斑的匕首漏了出來,馬大嫂從腰間拿出幾樣長短不一的器材,跪在地上左右比量著手裡的匕首,在人群逐漸安靜下去的議論之中,舉起匕首向高大人示意:「回大人,此匕首上沾滿鮮血,血跡已經乾涸呈黑色……」張大嫂面無表情的話被高大人急切的聲音打斷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你就說,這是不是兇器?」
「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把匕首符合殺害祁夫人的兇器的一切特徵。」馬大嫂斟酌著語句說著,此話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一個老太太趁機幾步上前,在衙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將一件石青色的斗篷披在了鹿呦呦的身上。
「馬大嫂已經確定了物證,我是我自己的人證,人證物證具在,罪人葉之萍請高大人定罪。」葉之萍的聲音不再冷冷清清,而是透露出了幾分疲倦。
高大人略一思索,想來也沒料到會是這麼個情況,本來沒有兇手的案子,突然之間出現了兩個兇手,不對,算上那個於老闆,可以說是三個兇手。可無論誰的口供都似乎合理的不太對勁,他示意衙役鬆開鹿呦呦,對那個裹著一身石青色的女子問:「她所說的可是實情?」
鹿呦呦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一張嘴沙啞無比:「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你去問問她,祁夫人的屍體在哪裡?我同她一向沒有什麼姐妹手足的情誼,狀元巷的父老鄉親都知道,祁哥哥本就是我的,是她橫出一枝與我相奪。我沒有爹了,也沒有娘了,家也散了,我只有祁哥哥,當祁哥哥對我笑的時候,再冷的天也是溫暖的,我就是靠著這股熱乎勁活下去的,可是,為什麼你偏偏要和我搶?」
鹿呦呦站不起來,卻執拗著偏過頭死死盯著葉之萍:「為了活下去,我不能學習讀書認字,我只能看著你們一起出入學堂,看著他握著你的手教你寫字,看著你咯咯笑著用墨汁塗抹他的書卷,而我,只能在烈日下一點一點被你們口中吐出的那些我怎麼也聽不懂的典故慢慢的打入冰窖之中,我恨你,你是知道的,我有什麼理由幫你開罪?你又憑什麼同我搶?」
鹿呦呦被自己的淚水嗆得咳嗽了幾聲,趴在地上嗚嗚大哭起來:「你們家不過是仗著自己人多欺負我一個人罷了,你可知道,每當我同祁哥哥在一起的時候,都會被你家阿爺叫去訓話?他根本不允許我同祁哥哥親近!你們欺人太甚,祁哥哥又不姓葉,憑什麼只有你才能同他在一起?若是我阿爺還在……若是阿爺知道你們這麼欺負我……」鹿呦呦已經說不下去,趴在地上無力的捶打著地面:「我要阿爺,我要阿娘,我要祁哥哥,你們都是壞人,你們都欺負我!」
葉之萍似乎想要走過去,但是看到衙役的手勢后愣了一下,慢慢的朝鹿呦呦說:「對不起,我當真不知會是這樣,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也是中意於知書的,這一點,我不會比你輕。你是知道的,知書從來只是將我當做妹妹一般,毫無僭越之舉,所以,請你讓……」
「憑什麼?你從來都不會光明正大的同我比,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是我贏了,到最後卻要讓給你?」鹿呦呦慘然一笑:「我的腿已經斷了,再也接不好了,就算是能夠站起來,也不能再跳舞給祁哥哥看了;我的嗓子已經壞了,就算還能說話,也不能再唱歌給祁哥哥聽了;我的臉已經毀了,祁哥哥不會再對著這樣一張花臉微笑了。」鹿呦呦轉笑著抽泣著:「邊疆真的好遠,阿爺的信走了一年多才到,等我請人幫我讀完信,我才知道,阿娘已經不在了,阿爺想必如今也不在了吧,我什麼都沒有了,就讓我留下最後一點東西吧。」鹿呦呦轉向高大人:「人是我殺的,那夜太黑,我在往井裡丟棄首飾的時候,不慎遺失了匕首,想來是被她撿走了,話說回來,除了這把匕首,她也沒有其他的證據了吧。」鹿呦呦的臉上突然有了一抹勝利了的笑容:「我還有其他證據,我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說,乾娘的屍體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