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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遇刺

  車馬行了一月有餘,這陣子吃住都在馬車上,一路上也不敢耽擱。有時途徑客棧便停下來喂馬,備好路上的伙食。

  這日沒有太陽,天灰沉,冷,颳起一陣寒風。

  這樣的天,使人無端病懨懨的,更別提出門了。陸陵光擁著薄被半卧在席上,百無聊賴的望著車窗的一角天空發獃,一路上只有車輪轉響的聲音,寂寞枯燥。

  山坡處,忽然有個頭戴斗笠的身影幽靈般浮現。

  不是回家嗎?怎麼走得這麼急?陸陵光手拈著一串冰糖葫蘆心想,家裡出了什麼事嗎?便小心問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嗎?」她見鍾霧青出手闊綽,想來應該是豪門大族吧。

  鍾霧青卻搖頭,想了想,又點頭道:「養著一些活物,有些下人照料著。」

  陸陵光便翹首期盼起來,也許能夠吸貓擼狗呢。正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生活,卻猛地被鍾霧青撲倒,隨即耳邊傳來一陣破空之聲,一柄長刀擦著她的后襟突兀刺來。陸陵光怔住了,臉色煞白,被鍾霧青硬拉著躲竄到一旁。

  陳拙木從江北來。他來殺一個人。一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醫。

  沒人想要一個醫術精湛的大夫死。但若那個人的醫術只為了下毒害人呢?

  但這一切他並不關心,他只是個殺手。

  殺手,給錢便要殺人。無論是非,無論是男人女人,也無論是神醫還是毒醫。

  他要殺的,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醫鍾霧青!

  他身形一晃已然站在馬車三步開外。專心聽著馬車裡有兩個呼吸,他卻沒有再猶豫。

  一刀寒光乍起,勢若暴雨梨花卻如閃電無聲!

  他料定,這一刀定會讓人當場斃命。

  錚!刀劍碰撞!嗡嗡作響。

  卻有另一把劍,橫擋住他的刀!

  劍身明白如玉,輕薄而秀氣。

  卻如大山攔江擋住了他。

  震聲未絕,鍾霧青趁機拽著呆愣的陸陵光就勢滾下馬車。陸陵光驚魂未定,惴惴不安地望著那一刀一劍,在狹窄的馬車上戰作一團。

  迸發出的火光,倒映在二人眼中萃成了寒意。

  陳拙木側身反手甩劍疾如閃電!這把白玉劍的主人他是認識的。不僅認識而且很熟。

  一個殺手自然是很難有朋友。因為有了朋友就很難做一個合格的殺手。然而陳拙木卻有個朋友,一個相交六年,彼此間十分熟悉的朋友。

  因為他們是同行,這個人也是個殺手!

  周宣和急忙收住劍招,詫異地看著他,驚呼道:「怎麼是你!」

  陳拙木也停下攻勢,平靜道:「來殺人。」

  說著,兩個人默契的跳下馬車,轉移戰場。

  周宣和臉色古怪起來:「鍾霧青是我的朋友。」

  陳拙木冷冷道:「我也是。」

  周宣和早已習慣他這樣清冷的性子,訕笑道:「既然都是朋友,不然去吃杯酒罷。」

  然而陳拙木聞言只是冷眼望著他。周宣和明白此事恐怕不能善了,握緊了手中的白玉劍。

  陳拙木察覺到他的動作,原本心裡鬆動的一絲遲疑也不見了。他怒而劈刀而下,臉上卻平靜如水。他的刀總是出其不意,刀光宛如曇花一現般美麗,殺意卻如同煙花在半空中炸裂!

  周宣和無奈右臂執劍抵擋,劍勢大開大合浩浩蕩蕩,一把白玉舞的密不透風,交織成一片白色劍網。卻只守不攻,他不願傷了朋友。

  陳拙木見此更加憤怒,殺招頻出,招招直逼周宣和要害之處。周宣和見狀卻仍然固執地只用守招,自然落了下風。與他過招不過五十,身上也被砍出三道傷口。

  鮮血澎涌而出,陳拙木的長刀在飲血之後,寒意更深。然而他卻瞥見周宣和在笑。

  周宣和在苦笑,他失血不少,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深知自己已是強弓之弩,只是在一口氣硬撐著,才沒有倒下。

  陸陵光這等外行在一旁瞧著兇險無比,手裡緊張的攥出汗來。

  陳拙木過了幾十招怒氣漸消,心知他有維護之意,也不願取他性命,失去這僅有的一個朋友。遂借勢一個縱身閃避到二丈遠,長刀一抖,收刀入鞘。

  他也明白無功而返實在難以向僱主交代,眼見自己打傷了老友,心中也過意不去。只見他忽然抽刀反手疾刺向自己胸口,登時血流如注,這一手把周宣和也看愣了。

  陳拙木捅完自己一刀,照樣一聲不吭,面色如常。也未抬頭看一眼老朋友,足尖輕點,運起輕功,在山林間消失不見。

  三人見狀都鬆了口氣。

  陸陵光卻聽見一聲悶響,尋聲望去,見周宣和軟倒在地身上,激起了一小片塵土飛揚。

  好在身旁就有個神醫,讓眾人不至於束手無策。雖然被鍾霧青毒害的人更多,但他的醫學造詣卻無人可質疑。

  馬夫剛才見勢不妙已經在混亂中趁機逃了,鍾霧青和陸陵光只好一起把人抬到馬車上。這人實在是太沉了,陸陵光忙活完都出了一身薄汗,又小心安撫驚慌的馬匹,收拾著破爛的馬車。

  半晌幹完活,她轉身回車裡,聞到一種刺鼻的味道。鍾霧青正皺著眉頭幫那個男人上藥,席上瓶瓶罐罐擺了一堆,陸陵光才發覺壁上原來藏有暗格。

  這時候卻也顧不上問機關了,她抬眼好奇地打量著救命恩人,男人看起來三十餘歲,身材高挑。他的面容平平無奇的

  還有些黢黑。卻偏偏身穿著綵衣,打扮的像只花孔雀。她想到這裡心中有些好笑,又想他是為救二人才深受重傷,現在生死未卜,自覺羞愧起來。

  鍾霧青上著葯,卻也不忘解釋道:「他是我的朋友。他叫周宣和,江湖人稱「白玉孔雀」,也是夜雨閣的殺手,與方才刺殺的人系出同門。」

  江湖,這個字眼對陸陵光來說既熟悉又陌生。她只覺得今日所見離奇異常,彷彿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向她徐徐打開,她卻只窺見了這門縫中的一絲光亮。

  她心頭閃過了一個念頭,卻明白此刻形勢緊張,不好提起,只得壓下心頭。

  「他,沒事吧?」陸陵光小心問。

  鍾霧青包紮完傷口,沉吟道:「已無性命之憂,卻還要看情況卧床靜養多月。」

  陸陵光猶豫幾番,鼓起勇氣問:「為什麼有人要殺你?」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

  果然見鍾霧青沉默了。她自知失言,也不好再提。

  良久,鍾霧青看著她認真問道:「如果有一天全天下人都想讓你死,你會怎麼樣?」

  陸靈光有心哄他高興,便隨口說:「那就讓天下人想去吧。」

  鍾霧青聽到她這句俏皮話眼神一亮,霎時間撥雲見日般一掃心中陰霾,朗聲道:「有些人想活著自然就要一些人死,但我有神仙保佑,自然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性命無憂矣。」

  神仙保佑?什麼神仙?陸陵光正思索著,注意到鍾霧青正含笑看著她,頓時臉一紅,聲若蚊蠅般應了幾聲。

  兩個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有人痛呼了幾聲,周宣和艱難睜眼顫聲道:「我都要死了,你們還嗡嗡的吵個不停,讓我做了鬼也不得清凈。」

  鍾霧青連忙湊過去查看他的脈象。

  周宣和抬眼瞅見旁邊還有守著個漂亮小姑娘,眼都不眨的盯著他,便勉強扯出一個笑來,道:

  「我叫周宣和,今年二十八歲,至今尚未婚配。不知這位姑娘芳名,可曾許配過……哎呦!」卻被鍾霧青下狠手按在肩頭傷口處,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你個鐘霧青,平常裝的潔身自好!竟然娃兒都這麼大了?!」周宣和憤然道。

  卻聽見小姑娘噗嗤一樂,說:「他不是我爹,我叫陸陵光,你好。」

  周宣和這才舒了一口氣,聞言也覺得她的說辭有趣,連聲附和道:「你好你好。」他又隨口贊道:「靈光嗎,好秀氣的名字呀。」

  陸陵光卻不喜歡這個名字,矯正道:「是山陵的陵。」

  「那更是個好名字了。」周宣和順桿上爬,十分阿諛奉承。

  鍾霧青看不下去了,出聲打斷說:「你怎麼來了?」

  周宣和正色道:「我得知夜雨閣有人付了一筆巨額懸賞,要買你的性命,有人接了這筆買賣。我從京城趕來,向凌霄教打聽到你還在回來的路上,便過來找你碰碰運氣,卻不成想遇見了陳拙木。」

  鍾霧青卻笑起來,道:「不知那人出價幾何,也好讓我知曉,可別辱沒了我的名聲。」

  「這我倒是無從得知。」

  陸陵光耳聽見他們言語間說得凈是些她不懂的新鮮詞語,卻也聽得津津有味。

  等兩個人寒暄過後,眼見著天也暗下來,三個人便一起上路了。

  鍾霧青在外頭充當馬夫趕車,陸陵光照顧病患。

  車上雖然多了個傷患,但陸陵光頗覺這人有趣,和他有一搭沒搭的聊著。

  周宣和喜歡熱鬧,十分話癆,聽到她問起江湖事來,更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兩個人一見如故,一直聊到半夜還興緻不減,被鍾霧青沉下臉的勒令睡覺這才閉上嘴休息。

  晚間,馬停下來休息。

  陸陵光趴在錦被裡,裹得嚴嚴實實,壓低聲音道:「後來『青面夜叉』你捉到了沒有?」

  「當然了,那天我追兇千里,直至太湖邊上。那『青面夜叉』眼見得逃脫不得,竟然跳到了水裡去,但大爺自幼在海邊長大,自然水性極好,豈是——」

  鍾霧青無奈道:「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又不是活不到天亮了。」

  周宣和這才啞然無聲,與陸陵光面面相覷,兩人相視一笑這才沒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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