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身世

  牆外春光無限，穆秉文卻很少出門。倒不是說漫野的春色對他沒有吸引力，但他都忍住了。應該是從十歲那年開始，仔細想想，他所有的不幸都可以歸功於那年所發生的事情。人人都說穆家秉文才華橫溢，但他自己心裡明白，一切不過都是他爹爹和一群叔叔伯伯的操持下得來的。自己或許在作文論典上面有些天賦，但不至於如此。

  那年他按照學院老師的指導寫了一篇養士之道，大意是說朝廷應將民間有才藝技能的人都招募到一起，並特設一個大的部門負責管理，並對這些人進行專才專藝的培養，從而提供一個有別於仕途的方法。其實現在想想，這裡面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有待商榷的。而且整篇文章也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之所以後來如此出名，不過是因為老師是當世大儒，他鮮見的誇讚讓自己聲名鵲起。

  本來他是很開心的，但是誰讓他無意中聽到爹爹和老師的談話呢？彼時，老師已卧床不起，之前他的身體就一直不是很好，自己也是因為老師的又一次缺課才去看他的，沒想到剛到門口，便聽到老師說：「你說，這樣對秉文真的好嗎？」只聽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又有什麼法子呢，那麼多雙眼睛都盯著他，再怎麼藏也藏不住，他那張臉一看就和前朝有關係，索性直接暴露出來，暗箭難躲，明劍總是好防的。」

  「唉，這個道理我也不是不知道，不然我也不會配合你們盛讚他的文章，只不過我擔心，他，還小，如此盛名會不會壓垮他！」

  穆秉文倒沒有直接衝進去，大聲的質問或是吵鬧，他的修養不允許他那麼做。對於這種事情，他的第一反應是逃，快速且默默地離開。只是回到家中之後，門窗緊閉，自己一個人窩在角落裡。後來穆翰明直接找了過來，兩人談了許久。也是從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前朝的皇子，而一直叫爹爹的人其實該叫舅舅。

  東陵穆家，當年有兩個女孩都被大周的皇帝納入了後宮。其中之一便是穆翰明的姐姐穆明惠，也是穆秉文的親生母親。她是家中的嫡長女，由於身份尊貴且慧質蘭心而被冊封為了皇后，另一個則是得到皇帝盛寵的貴妃穆凌霄。雖然同時出生穆家，但從名字便可看出貴妃在家族中並不受重視。一門兩女皆富貴，對於穆家來說卻是難堪。皇后不被尊重，貴妃被視為禍國殃民，這是恪守傳統君道的穆家接受不了的。這邊跟貴妃斷絕關係以明志，另一邊皇帝立刻將國都以凌霄命名，給皇后胡亂安了個罪名打入了冷宮。這場君臣之間的博弈以穆家退居東陵而告終。後來戰事起，穆翰明不忍姐姐受苦，趁亂疏通關係將皇後接了回來，卻沒想這時皇后已經有了身孕。穆翰明不是沒有懷疑過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但是穆明惠一直恍恍惚惚，他也不好詢問，後來穆明惠難產，孩子生下來后也就撒手人寰了。這個問題直到孩子逐漸長大才越發明了。

  後來魏家奪權成功，穆家前任家主死諫忠君之道。新帝倒也沒攔著，家主死了，穆家的聲名卻更加顯旺。與此同時，穆翰明更加堅定了要扶持穆秉文的想法。後來為穆秉文造勢除了為其安全考慮，也希望以此來穩定相同陣營下各路名士的決心。

  知道這一切的穆秉文只是更加的惶恐。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做一國的君主。從歷代的史書中，他所看到的皇帝都不曾真正的擁有什麼。人總說，皇命天授，皇帝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更何談其他。與在廟堂之上的那把椅子相比，他更喜歡野外的空氣，不管是葉子，流水，都讓他覺得清新暢快。可是他的想法並不重要。穆翰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穆秉文只能機械的去接受，他也想過，自己要反抗。可每當交上去的作業不盡人意之時穆翰明投來的失望的眼神讓他直接放棄一切抵抗的心思。不知不覺按照穆翰明期許的樣子長大了。雖然後來他有休息的時間，但是他越來越不敢出門，怕被罵，也怕別人指著他說前朝的事情。有時深夜，房間只有他一人時，他也會嘲笑自己的懦弱，為什麼非得是他呢？為什麼他不可以像其他人一樣，普通的生活而非得去做什麼大事呢？當然，只要太陽出現在天空，他就得收起這些然後換上一副溫潤的君子形象。可能戴著戴著就成真的了吧！

  直到發現有人一直跟著他，這大概是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當時他在對著月亮發獃，回過神來時，卻發現樹葉的影子裡面，多了一個身影。後來便有意無意都能感覺到有一個人在看著他。對方顯然沒有惡意而且肯定是得到了穆翰明的允許，也是這一點讓他格外的在意。他想，他不至於要如此的活著，時刻被人監視。所以他才會很不君子的拿著徐子翼喜歡穆清惠這件事情去威脅他。其實他也沒想過徐子翼能夠幫他做些什麼，他只是迫切的需要用惡劣來讓釋放一些自己的本性。而徐子翼只是恰好的出現在了那個時候。

  徐子翼那邊據說折損了一個人，而且還被打的無法下地。不知道兩方的大人怎麼溝通的，總之他被禁足了。不過無所謂，而且他能感到那雙時常盯著他的眼睛已經不在了，所以他想，他可以安心的睡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