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左右為難
時間一晃，五年過去了。
兄弟倆的彩繪技能越來越熟練，他們畫的又好又快，已經成了瓷器工廠的老師傅，薪水也翻了一倍。
這些錢，對大城市的人來說少得可憐，但在里蒙這樣的小鎮，已經足夠維持一個小家庭的開銷。
不出意外，兄弟倆會一直這樣按部就班，幾年之後，在周圍的農莊娶個賢惠的妻子，再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快快樂樂的生活到老……
但是，漫漫人生路，從來沒有一條道走到頭的，總是走著走著，就分了岔。
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十字路口。
……
雷諾阿猶記得，那是一個夏天，工廠里接了一筆大訂單，老闆高興壞了，所有的工人都在熱火朝天的趕進度。
一天早晨，他和迪恩和往常一樣，在操作間里埋頭畫盤子，老闆領著一個男人走進來。
老闆對他點頭哈腰，畢恭畢敬。
雷諾阿用餘光看到他們，想必這個男人就是下這筆訂單的大客戶。
客戶在操作間里環視一周，目光落在他和迪恩身上。他走過去，站在兄弟倆身後，安靜的觀察他們操作，忍不住嘖嘖稱讚。
「這兩位師傅還這麼年輕，畫工已經如此精湛，真是難得……」
其實這幾年，兩兄弟卓越的彩繪手藝早已名聲在外，平常誇他們的人多了去了。但每次聽到有人誇獎，他心裡還是美滋滋的。
老闆聽到客戶的讚賞，忙不迭的跑過來，對著客戶呵呵的笑。
「這兩兄弟在我的廠里已經畫了三年，你瞧！我們這些圖案吶，別的工廠是可做不出來的哦……」
客戶點頭笑笑，轉過身往外走，老闆也趕緊跟上去……
……
「那人來幹嘛？」迪恩抬頭問他。
「鬼知道呢？應該是客戶來視察吧！」
兩個人繼續馬不停蹄的趕製手裡的盤子，他們面前的工作台上，盤子一摞挨一摞，碼的整整齊齊。
快下班的時候，老闆把他和迪恩叫到辦公室，就像三年前的那個下午一樣。
老闆興奮的指著沙發對他們說，「快來，坐坐！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老闆的熱情讓他倆手足無措，兩兄弟並沒有坐，他們對視一眼，齊聲說「什麼好消息？」
「還記得今天上午那位先生嗎？他是凱爾家族的人！」
「凱爾家族？是幹什麼的？」他問。
提起凱爾家族，老闆激動的不行。
「天吶！凱爾家族你們都不知道嗎？他們是巴黎最有名的工藝品經銷商，也是我們工廠最大的客戶！多虧了他們，你們畫的那些盤子和罐子，在巴黎銷路很好！」
聽到這個消息，迪恩開心極了。
「真的嗎？那些盤子在巴黎也很受歡迎嗎？」
「當然是真的！今天凱爾先生過來，就是為了來考察你們兩兄弟！」老闆說。
考察我們倆？
他和迪恩又對視了一眼，感到很納悶。
「是這樣的，凱爾家族特別喜歡咱們工廠生產的瓷器，尤其是盤子上的彩繪圖案，所以，今天凱爾先生代表家族來看看這些圖案的創作者，也就是你們……」
「呃……我還是不太懂，為什麼專程過來看我們！」他問。
「因為，凱爾家族有一項傳統，他們經常會挖掘一些有潛力年輕的藝術家，並資助他們去美術學院學習，這次，你們被挑中啦！」
什麼？
美術學院？
他和迪恩獃獃的站在那裡。
「你們愣在那裡幹什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是多少年輕人夢寐以求也得不到的，你們真是幸運兒！要知道，連我都沒有去過巴黎呢……」
老闆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替他們高興。
美術學院？
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想過上美術學院，他現在掌握的繪畫技能，應付手頭的工作已經綽綽有餘。
美術學院是有錢人家孩子去的地方吧！對像他這樣的小鎮青年來說，真是奢侈的美夢。
迪恩倒是很興奮，一個勁兒的問「真的嗎？真的可以去巴黎上美術學院嗎？」
老闆搓搓手，表情嚴肅起來。
「呃……還有一個問題，你們倆必須商量一下，做出一個決定！」
「什麼問題」迪恩問。
「凱爾家族每次只提供一個資助名額，所以，你們當中只有一個人能去巴黎，我為你們爭取過，但是，凱爾先生已經決定了……一來，他們的經費有限；二來，他們也需要一個人繼續留在這裡畫盤子，好完成他們源源不斷的訂單……」老闆無奈的說。
這個消息無異于晴天霹靂，兩兄弟站在那裡，面面相覷。
「好了，你們今晚商量一下，明早之前必須做出決定，因為凱爾先生要乘中午的火車回巴黎……」老闆拍拍兩人的肩膀，叮嚀道。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考驗著兄弟倆的感情……
……
十年後的雷諾阿，獨自坐在巴黎的公寓里回憶往事。
他慢慢站起來，走進廚房，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坐回椅子里。
至今，雷諾阿仍然清晰記得那個夜晚，他和弟弟迪恩並肩坐在小鎮的河邊，他們仰望天上的月亮，誰都沒有說話。
兩個人，只有一個能去巴黎，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但他又不願傷害弟弟迪恩。
不用問，迪恩也是一樣。
兩個倔強的年輕人，就這樣沉默的坐著，任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
照理說，他應該讓弟弟去，畢竟作為哥哥，理應承擔起家庭的重任，而且弟弟年輕機靈，學東西也快……
但捫心自問，他真的不想錯過這個機會，這些年，為了這個家，他犧牲的已經夠多了，他也有夢想……
是的！
他也有夢想。
他曾經以為，能做一名彩繪工藝師，此生就知足了。
但是，今天凱爾先生的到來，喚醒了他心底的夢想。
沒錯，他想當一名畫家。
他才十九歲，他的人生還有別的可能。
如果有機會，誰願意畫一輩子盤子呢？
如果有機會，誰不想當個畫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