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金主爸爸
凱爾目不斜視的走到客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雷諾阿去廚房倒來一杯水，畢恭畢敬的放在茶几上，端來一把椅子，坐在凱爾旁邊。
凱爾沒有碰那杯水，他把兩隻手交叉抱在胸前，斜著眼睛看雷諾阿。
「你今天跑到哪去了？」凱爾問。
雷諾阿正了正身子，小聲回答「呃……我去盧浮宮臨摹……」
凱爾怒氣沖沖的大叫，「那昨天呢？前天呢……你知道我找了你幾天了？」
雷諾阿低下頭。「前幾天，我……一直被關在警察局裡。」
「你怎麼會被關在警察局？你在搞什麼玩意？」凱爾氣得瞪圓了眼睛。
「我呃……因為……」
雷諾阿半吞半吐的想解釋，凱爾不耐煩的打斷了他。
「好了好了！我只想知道我要的這批畫，你什麼時候能搞定？」
雷諾阿遲疑了一下。
「大概……下個月初吧！」
凱爾暴跳如雷。
「什麼？下個月！我搞不懂，這些畫對你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究竟你一天到晚都在磨蹭什麼？」
雷諾阿低著頭不說話。
「我可告訴你，下一批訂單我已經談好了，趕快忙完手頭這些，開始新的工作！」
雷諾阿抬起頭，看著凱爾，小聲說，「我不想……」
「你不想什麼？」凱爾提高了聲調。
「我不想再畫這些粗製濫造的油畫了……」
不等雷諾阿說完，凱爾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伸出一根指頭，指著雷諾阿的鼻子大聲吼叫，吐沫噴在雷諾阿的臉上。
「你說什麼？你不想？我告訴你，必須給老子畫！」
「……」
雷諾阿被凱爾的氣勢嚇了一跳，身體本能的向後仰，他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凱爾繼續呵斥，「這十年來，我幫你的還不夠多嗎？現在你不想畫了？難道你忘記當初是誰帶你來巴黎，是誰掏錢送你去美術學院的？難道指望你那個當裁縫的媽媽嗎？如果不是我，你到現在還瓷器作坊給人畫盤子呢！想想你的弟弟吧！並不是只有你有天分，也並不是誰都有你這樣的機會，莫非你想像你的弟弟那樣，一輩子窩在那個小鎮給人畫盤子……」
凱爾站在雷諾阿旁邊喋喋不休，雷諾阿雙手抱著頭，接受來自凱爾的指責。
突然他抬起頭，飛快的說，「夠了，我畫！」
凱爾頓時喜笑顏開。
「這才對嘛！聽我的安排，我們一起掙錢不好嗎?」
雷諾阿別過頭去，他不想看凱爾，也不想再說話。
「你別不知好歹，你要知道，是我塑造了今天的你，你必須感謝我！」
雷諾阿依舊側著頭，不說話。
凱爾走過去拍拍雷諾阿的肩膀，俯下身說「我走了，下個禮拜我再來找你！如果不能按時交付，你一毛錢也拿不到！」
說完，凱爾摔門而去。
凱爾走後，屋裡恢復了寧靜。
雷諾阿靠在椅背上呆坐了片刻，然後端起茶几上的水杯，仰起頭，一飲而盡。
他想起自己的弟弟迪恩……
……
雷諾阿的家鄉，坐落在一個叫里蒙的小鎮，父母都是鎮上的裁縫，家裡一共有七個孩子。
皮耶爾是老六，和他最要好的弟弟，名叫迪恩。
迪恩比皮耶爾小兩歲，他和哥哥皮耶爾一樣，從小酷愛繪畫。
但是貧寒的家庭環境只能勉強維持七個孩子的溫飽，根本沒有一丁點富餘，來支撐他們與謀生無關的興趣愛好。
迫於生活的壓力，皮耶爾在十五歲那年，帶著弟弟迪恩，一起進入鎮上的陶瓷工廠當學徒。
在那裡，他們做著最最基礎的雜工，攪拌制坯、配置釉料，還要經常站在溫度極高的窯口操作……
兩個孩子每天下班的時候，都搞得灰頭土臉，筋疲力盡。
瓷器製作的過程辛苦而乏味，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讓他倆苦中作樂，那就是欣賞老師傅們給瓷器上釉。
他們經常趁老闆不注意，偷偷溜進彩繪操作間，看師傅們幹活。
彩繪師傅用毛筆蘸著釉彩，在燒好的素胎上勾勒出精美的圖案，再把塗好釉的胎放進窯里去燒，美輪美奐的瓷器就誕生了。
這奇妙的過程，讓他們驚嘆不已。
兄弟倆聰明伶俐、謙虛好學，待人彬彬有禮，干起活來手腳也麻利。彩繪師傅對他們喜愛有加，總是抽空教給他們陶瓷彩繪的技法，偶爾還讓他們親自上陣，練練手。
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畢竟是孩子，學什麼都快，終於有一天，兄弟倆的彩繪技能突飛猛進，甚至已經超越了師傅。
他們再也不想和泥巴了，他們希望自己能做一名正式的彩繪工藝師。
對他倆來說，既然從小就愛畫畫，那麼，能把彩繪當做自己的職業，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如果真能在瓷器工廠畫一輩子盤子，想想也挺幸福的。
這是兩個少年最單純、最真實的願望。
……
想到這裡，雷諾阿不禁笑出聲來，他笑自己當初是那麼的幼稚。
那年，他還是個天真的少年，只要能天天畫盤子，他就知足了。
窘迫的家境限制了他的夢想，他只能看到腳下的幾步路，他沒有勇氣規劃更遠的人生，因為他怕希望落空……
……
陶瓷工廠的老闆聽說了兩人的想法，決定試一試他們的水平。
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老闆把兄弟倆叫到辦公室，拿出兩隻燒好的素胎，和兩套上釉料的工具。
老闆要求孩子們在面前的盤子上畫一叢薔薇，如果誰能達到廠里老師傅的水準，就調他去彩繪工作室。
機會來的太突然，兩個孩子興奮不已。
他們氣定神閑、從容不迫，毛筆在瓷器上飛走，遊刃有餘。片刻的功夫，兄弟倆都完成了他們的作品。
老闆叫人把兩隻畫好的盤子送進窯里去燒，打算等燒好之後，再做評判。
出窯的時候，老闆親自去現場等。
盤子一拿出來，大家讚不絕口。經過高溫窯變，釉彩的顏色更加艷麗了，效果出奇的好。兩隻盤子上都鋪滿了盛放的薔薇，絢爛奪目，漂亮極了
老闆把盤子捧在手裡，滿心歡喜。他立刻宣布，兄弟倆雙雙通過考核。從明天起，他們就可以成為一名正式的彩繪工藝師了。
得償所願，兄弟倆開心極了。
彩繪工藝師的薪水比雜工高出不少，而且工作環境也乾淨多了，不用再搞的一身是泥，不用再累的腰酸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