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神秘的先生

  提奧盯著牆上那幅《青蛙塘》，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想幫助雷諾阿兌現和弟弟的諾言，但上哪去找人買這幅畫呢？

  在這個學院派當道的時代，花個三四百法郎，就能買一幅非常精緻的古典寫實主義作品了，有哪個冤大頭肯出六百法郎買這個連人物的臉都看不清的畫呢？

  就算運氣好，真能賣六百法郎，足夠他弟弟讀美術學院嗎？

  又是學費又是生活費，還要花錢買畫材，真是捉襟見肘！

  唉！

  提奧咬咬牙，實在不行，就自己把它收了吧，從藝術品收藏的角度來說，不管怎樣都賺翻了。

  提奧找來一支筆，在紙上算：

  本來計劃送文森特去卡米耶·畢沙羅畫室學畫，交了第一期學費200法郎，文森特走後，這筆錢已經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

  自己這個月剛領了1000法郎薪水，扣除房租50法郎、生活費100法郎、再留50法郎備用，大概還剩800法郎。

  這些加起來一共1000法郎，應該夠美術學院一個學期的學費和半年的生活費了。

  ok，就這麼定了。

  下班的時候，提奧把《青蛙塘》從牆上取下來，包裹好。

  比利站在一旁看著。

  「不是才掛好，怎麼又取下來了」

  「這幅畫已經賣掉了！」

  「誰？誰買了？」比利吃驚的左右看看，店裡明明沒有顧客。

  「你趕緊下班吧，我來處理就好了！」

  比利一臉狐疑的看看提奧，也沒說什麼，走開了。

  傍晚，提奧扛著《青蛙塘》回到公寓。

  這麼大個傢伙，把它放在哪好呢？

  提奧在公寓里轉了三圈。最後，他跪在地上，把床底下的亂七八糟的破爛都打掃出來，把地板拖乾淨，再把這幅《青蛙塘》塞進去。

  提奧戰戰兢兢的想，但願這樣處置不會虧待了這幅畫，但願巴黎的天氣足夠乾燥，畫放在床底下不會長霉，萬一公寓里有老鼠，啃壞了畫框怎麼辦？或許明天應該去買一包老鼠藥……

  ……

  提奧打開抽屜，翻出一個鐵盒，平常提奧就把錢放在裡面。他一張一張清點，數出980法郎，塞進信封，準備天亮就去拜訪雷諾阿。

  晚上，提奧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總也睡不著。

  他爬起來，咕咚咕咚連著喝了幾大杯水，或許是心理作用吧，一幅世界名畫在身子底下，怎麼能睡得踏實？

  第二天早上，提奧沒有去畫廊，而是按照雷諾阿給的地址，直接來到他家。

  提奧去的時候，雷諾阿正準備吃早餐。

  雷諾阿從廚房的竹筐里抽出一根法棍，擱在案板上，拿起餐刀切下一截，丟在盤子里，再把剩下的塞回竹筐。

  雷諾阿打開一罐黃油，均勻的抹在麵包上，再把麵包塞進嘴裡。

  「你要一起吃點兒嗎？」

  「不了，謝謝你，皮耶爾，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是什麼好消息？」

  「你的畫，賣掉了！」

  「啊？這麼快？」雷諾阿眼睛一亮。

  「是的，昨天下午你剛走，一位紳士來畫廊，他花600法郎，拿走了你的《青蛙塘》，另外，他想再跟您預訂一幅畫，我沒跟你商量就替你做主答應了。他一共支付了1200法郎，我們要抽10%的傭金120法郎，再減去昨天付給你的定金100法郎，還應該再給您980法郎，對嗎？」

  提奧為了不讓雷諾阿起疑心，故意把錢算的有零有整。

  雷諾阿正在咀嚼的腮幫子突然停下，他面部肌肉抖動了一下。

  「真的嗎？」

  提奧遞上一個信封。

  「是真的，這裡是980法郎，你數數看。」

  雷諾阿接過信封，他沒想到《青蛙塘》只用半個下午就賣掉了，而且還賣了600法郎，之前他在凱爾那裡，一幅畫才能掙2.5法郎。

  他「咕咚」一聲把麵包咽進肚子里，打開信封把錢抽出來，一張一張的數。

  他的手有些顫抖。

  「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那是一位怎樣的紳士？我想見見他！」

  「呃，這個嘛！……昨天比較匆忙，他付了錢，拿了畫，就走了！」

  到底是撒謊，提奧回答的膽戰心驚。

  畢業到現在，雷諾阿從來沒有正兒八經賣掉過一幅像樣的作品，這是第一次。那種感覺，像是回到了激情澎湃的少年時代。

  「那位先生還預訂了一幅畫，對嗎？需要我為他畫些什麼？」

  提奧低頭思索著……

  「呃……那位先生，他沒什麼具體的要求，我想隨便一幅什麼都行，如果你這裡如果有現成的作品，那最好了！」

  雷諾阿才不想如此草率的應付這位重要的顧客。

  「那怎麼可以？我當然要為那位先生專門畫一幅，然後專程去拜訪他！」

  提奧一聽慌了，連連擺手。

  「誒！不用不用！隨便拿一幅就行啦！」

  那可不？以雷諾阿日後的行情，別說600法郎一幅油畫，就是6000法郎，換一小幅素描或者草稿，那都是賺美了啊！

  提奧站起來，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看到牆壁上掛著一幅女人的半身像，看起來像是一張簡單的習作。

  「呃……我看這幅就挺好！那位先生應該會喜歡。」

  「不，這幅不行！」

  「為什麼？」

  「別的都可以，唯獨這幅不行！」

  提奧這才仔細看向牆壁上的畫，這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幅人物肖像，畫面上的少女披著一頭長發，頭頂用髮帶系著一個蝴蝶結，下身穿著紅白條紋的裙子，放鬆的靠在椅背上，手上拿著一朵花。

  難道畫中的女子和雷諾阿之間有什麼故事？

  「這女孩是誰？」提奧好奇的問。

  「她是麗莎。」

  「你的女朋友？」

  「是的，我們在一起七年了……」

  雷諾阿也看著畫面中的女孩，眼中充滿了寵溺。

  嚯，一不小心，還撞破了雷諾阿的情史，提奧反倒有點不好意思。

  「咳，那就算了，我們再重選一幅吧，你還有別的作品嗎？」

  「呃……等我從里蒙回來再說，好嗎？」

  「回里蒙接弟弟嗎？」

  「是的，多虧了那位先生買了我的畫，有了這筆錢，我就可以接迪恩來巴黎了，我計劃明天就啟程，我想迪恩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開心。」

  雷諾阿布滿血絲的眼睛閃耀著久違的光彩，提奧也為他高興。

  「你快去吧，希望迪恩能在秋天之前趕來巴黎，這樣他就能趕上美術學院九月份的開學典禮。」

  「提奧，拜託您轉告那位先生，等我從里蒙回來，就去拜訪他，並為他作畫。」

  哪裡有什麼「那位先生」哦？還不都是提奧自己。

  提奧連連擺手，「這個不急，不急！」

  雷諾阿看著提奧，真誠的說，「提奧，我也要感謝你！真的！」

  「謝……謝我什麼？」

  「謝謝你幫我賣掉了畫，你真是全巴黎最優秀的畫商。」

  「嗨！別客氣，我賺傭金的嘛！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