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受人之託
拿著提奧給他的錢，雷諾阿準備回里蒙找弟弟，兌現十年前的承諾。
一大清早，天還蒙蒙亮，雷諾阿就提著皮箱往聖拉扎爾火車站走。
清晨的街道，薄霧還沒有散去，夜裡剛下過雨，石板路濕噠噠的，空氣清新又好聞。
雷諾阿歸心似箭，腳步飛快。
眼看還有兩個路口就到火車站了，他只顧埋著頭走路，就在他準備拐彎的時候。
「嘶！」
一聲急促的馬叫聲，伴隨著物品撞擊和掉落的聲音，雷諾阿被一輛馬車撞翻在地，他連滾三圈，倒在路邊。
雷諾阿抱著膝蓋，痛苦地蜷縮成一團，隨身的行李箱也被摔開了，裡面的東西七零八落的散在馬路中央。
一位戴著白手套的車夫「噌」地跳下馬車，跑到雷諾阿身旁蹲下，查看他的傷勢。
馬車夫扶著雷諾阿的頭，「先生，先生，您還好嗎？」
雷諾阿摸摸自己的腰，他感到渾身劇烈的疼，尤其是腿，恐怕骨頭已經斷了。
這時，馬車裡探出一個腦袋，是一位六十歲左右的老年人。
他對馬車夫說「快扶這位先生上車，我們送他去倫達醫生那裡！」
「可是先生，我們已經和尼沃伯爵約好了……」
「別啰嗦了，快一點吧！」
「是的，先生！」
馬車夫勾起雷諾阿的腰，踉踉蹌蹌往馬車跟前走。
馬車夫小心的扶著雷諾阿進入車廂里，斜著卧在老年人對面的座位上。安頓好他之後，又把雷諾阿掉落的行李一件一件撿回來，塞進皮箱，扣好皮帶，將皮箱放在雷諾阿的腳邊，駕駛著馬車飛奔起來。
馬車噠噠噠的穿過小巷，在清晨的石板路上越走越遠。
車廂里，雷諾阿蜷縮著，渾身不住的顫抖。老年人坐在他的對面，俯下身子，關切的看著他。
「別擔心，小夥子，再忍忍，我們馬上就看到醫生了！」
雷諾阿打量這位和藹的老人，頭髮花白，鬍鬚修剪的整整齊齊，上身穿著筆挺的高領襯衫和馬甲，外面套著考究的燕尾禮服，鼻樑上架著一個單片眼鏡。
「不，我不能去醫院，我要去聖拉扎爾火車站……」
「你受傷了，年輕人，你的腿在流血，你必須先去處理傷口！」
「不，你叫他停車，我要去火車站，我今天有重要的事兒……」
「先生，您傷得很重，恐怕今天哪兒也去不了！」
「這……」
雷諾阿忍著疼痛，掙扎著，撩開車窗上的帘子，看向窗外。馬車在路上顛簸，窗外的建築和樹木刷刷的往後退。
雷諾阿低頭看看自己的腿，褲子扯破了，血水滲出來，小腿的骨頭像裂開一般，稍微挪動一下都疼的咬牙切齒，眼下這個情況，看來真是一步路也走不了。
雷諾阿緊張的摸摸胸口，手指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他鬆了一口氣。
還好！他的錢還在。
他抬頭看看對面的老年人，試探的問，「您……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樂意效勞！」
雷諾阿把手伸進懷裡，掏出一個信封，裡面裝著厚厚一撻錢。
雷諾阿把信封拿在手裡，他又從胸前的口袋裡抽出一支筆，在信封背面寫：
親愛的提奧先生……
……
馬車在石板路上晃晃悠悠，雷諾阿把信封墊在沒受傷的那隻大腿上，一筆一劃艱難的寫……
寫完之後，雷諾阿收起筆，他把信封遞到老年人手上。
「麻煩您去林蔭大道的古比爾畫廊，把它交給店長提奧·梵高先生。」
「好的，你放心，我一定帶到。」
老年人接過信封，揣在懷裡。
「嘶！」
馬車在一棟宅子旁邊停下，車夫拉響了門鈴，一位管家走出來，車夫和他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管家立刻轉身跑回去。不一會，一位紳士打扮的中年人一路小跑出來，兩個傭人抬著一隻空擔架跟在他身後。
他走到馬車旁邊，沖雷諾阿說，「你好，我是倫達醫生……」
倫達醫生快速地檢查了雷諾阿的傷勢。
「目前來看，你的小腿骨折了，手臂有些擦傷，等一會兒，我再幫你詳細檢查一下。」
在倫達醫生的指揮下，幾個人七手八腳把雷諾阿挪到擔架上，雷諾阿咬牙忍住疼痛，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珠。
倫達醫生對馬車上的老年人畢恭畢敬，「把這位先生交給我，您放心吧！」
「麻煩您了，倫達醫生！」
老年人用眼神示意車夫，車夫立刻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錢，塞在倫達醫生手裡。
雷諾阿躺在擔架上，瞥見馬車車廂掛著一枚精緻的徽章，上面寫著「Meissonier」。
嚯，這輛是梅索尼埃家族的馬車嗎？
「誒，等等！」
擔架停下來，所有人看著雷諾阿。
雷諾阿費力地支起半個身子，側向老年人，「這位先生，請問您是誰！」
「我是歐內斯特·梅索尼埃。」老年人上前兩步，握住雷諾阿的手。
雷諾阿用手指指老年人胸前的口袋說，「拜託了，梅索尼埃先生……」
老年人鄭重的點點頭。
兩個傭人抬著擔架走進宅子，倫達醫生快步跟在後面，大門鎖上。
老年人目送他們進去，隨即坐上馬車，對車夫說「走吧，去林蔭大道！」
「什麼，先生？可是尼沃伯爵正在等您，我們已經遲到了！」
「聽我的，先去一趟林蔭大道吧！」
「……好的！先生。」
車夫趕著馬車，向林蔭大道駛去。
……
此刻，提奧正坐在畫廊里發獃，梅索尼埃推門進來。
「請問提奧·梵高先生在嗎」
「我就是。」
提奧站起來，注視著眼前這位優雅的紳士。
梅索尼埃摘下禮帽，「你好，我是梅索尼埃，您的朋友皮耶爾·奧古斯特·雷諾阿先生托我來找您!」
提奧有些納悶。
「皮耶爾？他今天早上不是回里蒙了嗎？」
「本來是的，可是發生了意外，今天早上，我的馬車撞倒了他，就在火車站附近……」
「什麼？你的馬車把他撞了？」
「是的，我對此感到非常抱歉……」
「他現在怎麼樣？受傷了嗎？」
「他的腿受傷了，暫時沒辦法走路，不過你放心，我的私人醫生正在照顧他，他非常專業。」
說完，梅索尼埃從懷裡掏出那個信封，遞上去。
「雷諾阿先生托我把這個交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