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難不成是因為妖皇陛下舊傷未愈害怕輸給本殿?還是怕把裡子面子都給丟在魔界?」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挑釁的,霖若還從未見過南朝這般模樣,素日里他雖然還是不太愛搭理人,但待人還是十分溫和有禮的,少有沒說幾句就拔劍而對的情況。
薄韜光垂眸一笑,撐開紙扇,「真不愧是天界戰神,孤認輸便是。」霖若抽抽嘴角,他還是第一見人認輸認得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怎麼說也是一界帝君,這妖皇怎麼一點面子都不要的,就聽見薄韜光又道:「不過都是些虛名,殿下想要孤便給就是了,還是別擾了魔界的清凈,也別誤了天界與妖界的關係。」
這一段話下來,要不是情勢不允許,霖若簡直要拍案叫絕,短短几句話就把天界戰神說成了個只在乎虛名不顧大局的衝動小輩,還把自己立成了個顧全大局不予小輩計較品潔高尚的帝君。
「妖皇陛下真是好口才,怨不得本殿在凡界的時候會受了你的矇騙。」南朝嗤笑,收回劍。
「小殿下這又從何說起?孤在凡界時對殿下的說得話可無一句虛假。」薄韜光悠哉悠哉的走到了門邊,「既已看過舊友,孤便先行一步了,過幾日再寒暄。」語罷,回眸一笑,頗為風情,才走了出去。
等感覺不到薄韜光的氣息,霖若才一臉好奇的湊在面色不對的小殿下旁邊,「你是什麼時候去的凡界?為何與薄韜光那偽君子結識?你不是在天界寢宮裡昏睡了千年嗎?」
問題接二連三的砸過來,南朝一個未答,霖若只能無奈嘆氣,只好拍拍好友的肩膀,「你不說,我也拿你沒辦法,但是能讓你這麼痛快為之拔劍的人,在你心中的分量當是不輕,莫要因為你悶葫蘆的性子給生出了誤會。」
回答他的許久都是一片寂靜,搖著頭無奈離去,另尋樂子,否則他先要被這個悶葫蘆給悶死了。
南朝一個人靜坐在房內,擦拭著佩劍,不言不語,完全難以琢磨出他心中的想法。
魔界邊界,雙月同天,紅紅的月光照著整片荒漠,四面黃沙堆積出了一個個小沙包,荒漠之大,卻感受不到一絲活物的生氣。
荒漠正中心,一束微末的藍光,在這裡盡情的飄遊,藍光下有一個粉裙小姑娘,盤著腿席地而坐,靠在一尊石碑上。
「韞佳,再過幾日便是我千歲生辰了,時間是不是過得很快?」
「我昨夜又夢到了小朝,他真的很恨我,連覺都不讓我好好睡,在這樣下去,我都不敢睡覺了……」
「韞佳,還差一樣東西,就差一樣東西了,我就能見到你了,再等等……再等等我把小朝帶來一起見你。」
姜棲梧伸出手,那道在空中漂浮的藍光,在空中又調皮的轉了幾圈,落在了她的手上,從而又鑽進她腰間掛著著的鈴鐺里。
她起身,拍拍粘在衣裙上的沙粒,退後兩步,小手隨空一揮,黃沙逐漸把那尊石碑掩埋,黃沙的掩埋的速度太快。
她突然皺起眉頭,轉身便見一位藍衫公子渾身上下都沾著黃沙,頗為狼狽的站在她的身後,她剛剛隨手一埋,應該是移走了他隱藏身影的小山包。
二人觸不及防的對視,誰也不說話,突然她歪頭一笑,「天界來得?」
霖若被她的嬌媚的笑容恍了眼睛,痴痴的回答:「正是。」結果下一秒他便被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黑霧扯著肩膀拉到了半空。
他好歹也是天界水府仙君,就這般被一個小姑娘吊起來實在太有失顏面了,他便開始施法掙扎,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身處魔界故而法力受了些限制,他此時廢了一番力氣,才喚來一條不大不小的水柱,還馬上就被小姑娘給打開,水一下子反彈在他身上,黃沙加水混在身上,自古以來怕是沒有比他更狼狽的天界仙君了。
小姑娘仰著頭朝他一笑,「貴客遠道而來,走錯了地方,我送你回去。」
「姑娘可否放在下下來,在下自行離去。」
「這裡地勢複雜,我怕貴客不認路。」
小魔主悠哉悠哉的走在前面,她還特地挑了一條多是行人的大路行走。
魔界的子民見是她,紛紛立馬為她騰出道路,但總有一兩隻膽大的魔敢探出頭來看看被自家小魔主吊著跟在身後的男子。
魔界的民風一向開放,故而便有大著膽子的樂呵呵的開始調侃,「主上這是哪裡搶了漂亮的小相公!」
既然有一隻魔開了頭,便有第二隻,第三隻,一下子整條街都給沸騰了起來。
霖若捂著臉,他發誓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丟人過!他堂堂天界水府仙君竟被一個小姑娘給搶回去,還沒有什麼還手之力。
等等!那些魔界的子民叫這小姑娘啥來著.……主上?主上!
小魔主轉頭瞅了瞅身後的人,復而扭回頭,反問那些看熱鬧的人:「你們覺著本君的眼光這麼差?」
子民們又沸騰了,「就是就是,這男人跟個瘦猴似的,主上眼光高著呢!怎會看上他?」
霖若只感覺自己的心頭中了一箭又一箭,心中不停的說著,這姑娘是魔主,惹不起,惹不起。
就這樣霖若在大庭廣眾下被拖回了魔宮,剛入宮門,一個青衣小少年迎了上來,興沖沖的朝姜棲梧行禮,卻看見她身後的狼狽不堪的霖若。
他上前仔細辨認,左瞧瞧右瞧瞧,驚呼:「霖若仙君?」
小魔主:「你認識?」
「認識,他是天界司水的水府仙君霖若,早些年還老是來安玉山探望我們大人。」木榕老老實實回答,復又詢問此時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霖若,「大人怎會來魔界?竟還如此狼狽?」
小魔主沒給霖若回答的機會,便又問:「你可知他在天界與誰較為相熟?」
雖不知小魔主為何突然詢問這個,但還是老實的思索了一下,回答:「霖若仙君在天界人緣不錯,但真正算地上是至交的應該是東海龍府東方拓與天界小殿下南朝。」
「南朝。」姜棲梧低身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便把霖若丟給木榕,「此人多次冒犯於本君,行蹤鬼祟,把他壓入牢獄。」甩袖化作一團黑霧,急速消失不見。
三日後,姜棲梧撐著腦袋在寢宮批改摺子,木榕在他的身側守著,時不時為她添上茶水,再為她研磨。
寢宮內一片平靜,姜棲梧看著摺子,突然開口:「天界來的那個仙君如今在牢里如何了?」
「霖若仙君一切安好,吃得香,睡得好。」提起這個木榕就不由得抽起嘴角,這還是他見過第一個在魔界牢獄卻如此安然自在享樂的人,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有啥要求就提,沒有絲毫客氣可言,總之一點也不委屈了自己。
「那便好。」小魔主點點頭,也沒覺的有什麼不對勁,「也算是給天界的客人體驗了一把魔界的特色了。」
木榕:「.……」您開心就好。
「其他幾界的使者今日應該便會陸續抵達魔界了吧。」
木榕:「是,妖界與鬼界的使者已經到達,傲來大人已經親自前去迎接。」
「天界呢?」
「天界的使者傳來簡訊,大概明日便會抵達魔界。」
姜棲梧放下摺子,「吩咐下去,看好牢房,別讓霖若給跑了。」
「是。」
小魔主揉著額角,木榕拿出帕子凈手,才伸出手替小魔主按揉,小魔主舒服的閉上眼睛,沉寂了許久,他斗膽開口:「主上為何如此在意霖若仙君?」
「你想為他求情?」小魔主閉著眼睛,幽幽反問。
「他曾幫過安玉大人。」所以他能幫一把,他還是願意的。
「他是天界仙君,至少這段時間他很安全。」她本就沒有想對霖若做什麼,更何況還是在這個節骨眼,只是他身上的氣味有些讓她在意,那氣味太熟悉了.……
聽小魔主如此說,木榕才安心下來。
好不容易酸麻的腦袋舒服了些,她便又開始處理那些摺子,不知不覺便是夜晚,她揮退了木榕,獨自一人悄聲無息的來到魔宮大殿,走到放置天乾劍的小房間,站在天乾劍面前看了許久,她才退出小房間,但並未離開大殿。
漆黑的大殿阻隔了所有外界的光,只有牆上無數腦袋大的夜明珠,替她照亮王座的方向。
她一步一步踏著台階,走到高高的寶座上,把自己縮在寶座的一角,把頭埋在膝蓋上,把自己藏匿於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小房間內的天乾劍有了動靜,那是低低的劍鳴。
埋在膝上的雙目悄悄張開,耳邊響起沉穩的腳步聲,鼻尖是熟悉的氣味,此時她卻不敢抬頭,她悶悶的說:「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等著你。」
「因為能讓你找到我的只有天乾劍。」白衣少年站在台階下,魔宮的昏暗,讓他看不清此時高座上的小身影。
小魔主抬起頭。看著那位白衣少年,少年一如既往的俊秀,他下顎的弧度,鋒利的劍眉,晶亮的眼睛,挺立的鼻子,總是緊抿的薄唇,明明模樣和季蘊差不了太多,可卻很難在從他身上看到季蘊的影子,更何況小朝。
「本還只是賭一把,竟沒想到你真的是天界戰神。」她低頭抿唇一笑,而後把臉暴露在光下,慢慢走下台階,來到少年身前,少年很高,她只有仰著頭才能看到他的臉,她欣慰一笑,「看來天界的伙食確實不錯,瞧瞧你長得多高。」
「伙食確時比鎖妖塔里來得好。」
隔了許久,姜棲梧才吐出兩個字:「挺好。」僅僅兩個字,語氣很平緩,南朝就是能聽出這兩個字落寞,暗怪自己差點又要心軟,他才硬著心腸冷聲道,「魔主既已經確認了自己得猜測,那可否放了本殿的好友。」
「好。」姜棲梧答應的乾脆,見南朝本就是她那麼大張旗鼓扣押的霖若的原因,如今已經滿足了目的,霖若於她而言已經沒有什麼用了,「我等會兒會叫人放他出來。」
南朝攥緊拳頭想要瀟洒的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后,復而又攥著拳頭回來,「小魔主如今還不足千歲,以後還是莫要隨意帶著男子招搖過市,於你的名聲不妥。」
他還是忍不住心中淤積了幾日的怒火,明明都要過千歲壽辰了,怎麼做事如此不分輕重?如此不在乎自己的名聲!難道不知人言可畏,男女有別嗎?
驟然被教訓,小魔主還有些迷茫,她不就帶著霖若走了一條街嗎?怎麼就對名聲不妥了?搞得她之前名聲很好一樣。
看破了小魔主心中對此事的不在乎,他下意識舔著腮幫子,「你……反正不許再如此了!」
「我若不這樣,你便不會出現在我面前!」小魔主也恨不服氣,大聲控訴。
南朝一下子便熄了火,低頭看進小魔主清澈的眼眸,「得知我是天界戰神,你就這反應?」
「活著便好。」小魔主一笑,於她而言,南朝活著便好,哪怕他是敵人,哪怕他恨她。
「本殿不恨你。」小魔主的想法太好看破,南朝便直接為她解了心中的結,「無論是小朝也好,季蘊也好,無論他們與魔主有什麼牽涉恩怨,我都不會放在心上,相反本殿還要多多感謝魔主,因為他們不過是我在凡界歷得劫,這場劫數結束了,他們與魔主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
「緣分結束了?」姜棲梧在心中默念,原來我的執著於他而言只是一場簡單的劫數,劫數已盡,他們的緣分自然也盡了,那麼如今的她廢了那麼大一番心思逼他現身,豈不是就是一場笑話?
姜棲梧歪頭朝他一笑,「你走吧。」
南朝點頭,握著拳頭,無視天乾劍的劍鳴,沒有留戀轉身走出兩步,便聽見小姑娘又開口,「你與本君以後便是敵人吧。」
南朝腳步一頓,「是不是敵人,應由魔主說得算。」畢竟只有在戰場上,他才能分清真正的敵我。
如果真是敵人,那麼戰場上與她殊死一搏,在所難免。
他心中也希望永遠不會有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