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回 她病了 還活著
這一刻，柳塵和蘇婉兒二人茫然的看向老翁，彷彿他變得不一樣了。在柳塵的認知中這老翁定是一位隱藏於世俗中的高人，且或多或少與柳族有些淵源，如此高人會因一位老阿婆的離去讓他落淚，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柳塵看他坐在旁邊的台階上，這裡少有人上下船，路也寬敞，到不存在什麼阻礙交通的問題。蘇婉兒靠在他的肩頭，這是一副安靜祥和的畫面，如神境仙界般。
柳塵淡淡的笑了笑，問道：「前輩，如你們這般的幸福老眷侶，讓我羨慕都來不及，您傷心什麼？」
老翁苦著臉笑了笑，拎著木籃子來到兩人身旁，坐下來問道：「嘗嘗？」
「不用了，您慢用！」柳塵拒絕他，感覺他很悲傷，這客氣與笑似在苦中作樂！
老翁也不客氣一下，便搖搖頭埋下腦袋吃盡了木籃中的食物；柳塵偷偷飄過一眼就能看到那食物很簡樸，但卻冒著騰騰的熱氣。
蘇婉兒看著這一幕悵然若失，不知為何心中有了一絲悲涼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此時此刻的氣氛有些悲涼，影響了她吧！
老翁不忍放下籃子，將它捧在懷中抱的感受著殘留的餘溫，而後悲哀著臉色，有些哭腔的說道：「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為我送飯了……今生最後一次！」
他望向那老阿婆離去的方向，彷彿能夠望見她蹣跚離去的背影，可那街巷早已空蕩蕩幽寂的很。
柳塵費解，而後又想起之前老翁的話，明悟道：「為何？她——病了？」
柳塵不敢問的肯定，怕引起他的敏感，徒增一份悲涼！
一個「病」字，讓老翁身子顫微了一下，深吸一口氣，唉聲道：「是的，很嚴重的病，自小便有的家傳癔症。」
柳塵問道：「沒曾治過？」
老翁苦笑了笑，說道：「年輕時，我們便相遇，一見傾心。為此我放下凡俗諸多事，與她遍尋了天下名醫高人，也得到過名方。醫治如今，可無一例外的是沒有一樣能夠讓她痊癒的，只能延長壽命。」
蘇婉兒皺眉看向老翁，她聽的眼眶泛起紅潤掛著瑩瑩淚珠兒，彷彿隨時可以掉落塵埃中。
她焦慮深有感觸的問道：「難道就這麼放棄了？」
老翁笑了笑，搖搖頭將筷子放入木籃中撫摸著木籃，苦樂道：「何曾言棄？不過喜愛這般清凈無人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柳塵意識到什麼，道：「前輩是與令妻留在此處安享晚年。」
老翁笑了笑，一副孺子可教的語氣，悲涼的氣氛中徒增一份沾沾自喜，道：「是啊！這是她的意願，喜好與我一同過著平凡人的日子。」
柳塵愣了愣，若有若思的覺得，如此也好，在他眼中平凡人的世界，油鹽醬醋是生活，雞毛蒜皮小事是樂趣。
「可如今，她的病已入膏肓，最多數月光陰。」老翁突然直立而起，望著繁星點點皎潔月光映照的寧靜夜空，無限神往道：「聽聞世間有仙，更有無上的仙藥，可醫死人肉白骨。可惜，老夫一介凡人，縱然修為齊天也不能為她奪來這逆天的造化啊！」
柳塵悵然的看著他，他望著明月的眼睫毛掛著瑩瑩淚水，可謂淚目縱橫，猩紅了眼。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
老翁頓了頓，露出一抹清淺苦澀的笑容，他笑了笑道：「帶她離開此處，與縱觀這大好河山，讓她在最後的時光中好好遊歷世俗人間。」
柳塵愣一愣，迷惘地問道：「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嗎？可是人終究都逃不過命運最後的歸宿！」
突然老翁看向柳塵，柳塵從他的眼中看到泛著一絲精光，裡面有貪婪的慾望，更彷彿看到了有無盡的希望。
老翁直愣愣盯著他，就如盯著稀世之寶般，眼神熾熱的說道：「聽聞公子乃天上仙轉世下凡歷劫，既如此你的肉與血還是不是仙血？能否醫治百病？」
柳塵楞不住了，心中生出一股涼意瞬間席捲全身，經絡都運行的不順暢了，此話讓他心中狂跳，警惕的看他生怕這老傢伙真箇下手。
蘇婉兒橫身攔在老翁與柳塵身前，多有警告之意，維護著柳塵，緊張慌亂道：「你不能打公子的主意！」
老翁苦臉笑了笑，多看了這丫頭一眼，回眸一笑神往的看向天穹之上，道：「這世間有無仙是未知的，縱觀古今多少事都詭秘，卻唯獨不見有仙人救苦瓜般的世人。只有那些真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救苦救難的，為了天下蒼生嘔心瀝血的絕代風華人物。他們讓老夫敬佩，值得老夫永遠銘記在心。」
他忽然咧嘴笑了笑，看向柳塵的眼神渾濁深邃有神卻失了之前的瘋狂炙熱，沒了貪婪，道：「老爺子是真正的大英雄，可他的事迹世人又有幾人真正知曉？不過幾個老不死卻又貪生怕死之徒的老東西，世人只知老爺子的風華絕代與柳族的強勢，鎮壓天下各大勢力！可誰又曾知曉這背後代價的付出誰又曾知曉那曠世大劫來臨時，需要他去鎮壓。」
柳塵不知怎的突兀一句：「不能平定？」
老翁愣愣發獃看向他，覺得這小子說的輕巧，搖搖頭：「平定？太難了，你可知天下四極自古以來沒人能夠善終的，人們知曉四極的地位尊崇與實力蓋代，卻不知他們的付出。難…太難…比之成仙還甚之啊！」
柳塵不語的看他，老翁笑了笑道：「我不是老糊塗的，不會對你打主意，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仙轉世，便是，到了如今你也不過凡人之軀，取了能如何？讓老爺子感到世態炎涼，覺得世人不值守護？老夫可不敢做這個天下的大惡人啊！」
他長嘆……
而後苦笑一聲平冷的哼氣，「我心裡是想的這麼一直被她送飯的，可就像日出日落，生命終究要被收割，能送飯的日子總是會有盡頭的，所以還活著就成了我們兩個老人生命里最大的盼頭，如今這世道天意捉弄人，我與她的壽命本就不對等，到了如今更甚，所以活著是我們兩個老人生命中最大的希許！」
天色已經徹底昏暗，他卻仰起了頭，查看被黑夜所渲染的天空是否晴朗，他真的看到了一輪像被咬過的月亮掛在遠處的天際之上，是一段無法修補的傷。
他終於掉了眼淚，可卻又在眼淚中無可奈何因為那個病他無能為力，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他就不活她的。又想到她離去后，自己也許還有那麼長如百年的歲月過，他就覺得孤寂，是她心中莫名的悲哀啊！
老翁又坐回到了那塊乾淨的地方，微風吹拂下的柳條好似打磨著時間的稜角，以至於月光下的一切是那麼的圓潤，時間也放緩了前行的腳步，給了這條石板街最多的耐心，讓其有空間與時間去沉澱、去斟酌在他生命中發生的一段的故事。
柳塵與蘇婉兒心有靈犀，感受到老翁的悲與幸，可悲終究大過了幸啊！他們也彷彿看到了一種大愛，卻無聲。而對比后，發現自己竟然活的是多麼的奢侈，她與他才有些明白，生命中有一個能夠為自己還活著而牽腸掛肚的另一半，才是最珍貴的。
良久老翁邁步離去，臨走前告訴二人。
「明日我們兩個老傢伙就會離去，遊歷天下，讓她看一看別樣的世界，希望公子能回到族中向我替謝謝老爺子二十年前的幫助！」
柳塵淡然處之，坦然一笑，雖不知他所說二十年前的事是何事，卻也痛快的答應他，讓他放寬心去吧！
看著他離去的落寞背影，柳塵終於對蘇婉兒笑了笑，說道：「如我是這老翁，那老阿婆一定是你，且只能是你！」
「也許吧！」想了想，蘇婉兒又肯定的說道：「不是也許，是一定。」
「所以，我們應該珍惜的是那個與自己有緣結識的，且願意一直陪伴著自己，不論風雨皆同舟的人！」柳塵看她道。
蘇婉兒靠在他的懷中，依在他肩頭，幸福的笑道：「是的，我們怎麼可以奢侈的浪費掉還活著的幸運，又怎能放手身邊的那個他呢！」
柳塵點頭不在多話，眼神隨和溫情脈脈的看她，依舊將她牽著手。
「公子，回去嗎？離開太長，他們該擔心了！」蘇婉兒感受他的溫暖，但想到還在客棧的人，就心裡慌恐，她不怕柳雲，卻怕柳鳳澤怪罪自己。
聽到她這般說到，柳塵也似明悟的想到了什麼，起身拍了拍灰塵，似要拍去今日一些不愉快，可終究還是有些愉快的！
她被她牽著手漫步在這已然無人的古鎮，夜裡這古鎮失了繁華，就如一葉孤舟在大海中漂泊，始終找不到它的根蒂。而蘇婉兒卻不覺得它如浮萍一樣，反而覺得此刻的古鎮是一種別樣的美。
古鎮外是一條寬闊的石道，一輛馬車停泊在此，蘇婉兒揉了揉不確切的眼睛，這不正是柳塵的專屬馬車嗎？聽說刀槍劍戟不傷分毫的那種，原來早就停泊在此了！
柳雲下了馬車，柳塵與蘇婉兒進了去，他才放下帘子駕馬車離去，來時花了好些時辰，可去時卻不怎麼費事，也許這就是有無代步工具的差距吧！
馬車內，蘇婉兒靠在他的肩頭悄然無聲的睡去，睡得很香，柳塵看她的睡容一陣失神，竟然比之平常還要美，這是一種恬靜自然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