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糖與玻璃渣子
夜幕降臨的金陵城,兩邊街道燈籠四張。,燈火闌珊的紙燈籠,把眼前的這條富庶繁華的街道暈得如仙境般夢幻。
一幢幢青瓦小樓,一戶戶小商鋪依次往前鋪開而去。摩肩接踵的行人如織,街道邊小商販的吆喝聲慣耳,不遠處河面的花船樓隱隱傳來悅耳的絲竹聲。
蕭莫塵第一次發現,他嗤之以鼻的金陵城的夜晚,也會如此動人。
難道是因為她嗎?
此念頭一起,蕭莫塵很自然地偏過頭看了身邊的女子,突然抬手扶著太陽穴,語氣有些無奈:「才半條街,你已經吃了一籠珍珠小籠包,一串玉米豆腐乾,一對油燜大蝦,一對荷葉包翅,才說晚上積食傷身體,不易入睡,哄我去給你買了兩碗酸梅汁。現在你又為何對著糖葫蘆垂涎三尺,兩眼發光?」
離歌看著蕭莫塵伸出秀氣的十指一一數著,有些不好意思。
她下意識地咬著下嘴唇低頭,把雙手背在身後,伸出腿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圈,心虛地咕噥道:「吃其他的是其他的飯量,吃糖葫蘆的是糖葫蘆的飯量,又沒有什麼關係的。」
離歌摸摸肚皮,是有些撐著了,可還是很想吃糖葫蘆,可以給他表演「秒吞糖葫蘆」的那種。
這兩日躺在床上,廚房給的吃食簡直慘不忍睹,一點油鹽都沒有,她好歹也是忍了兩日了,開一下葷怎麼了?
蕭莫塵真小氣,肯定還在氣著,氣我騙他。
「吶。」就在離歌心裡戲很足的時候,一根糖葫蘆出現在她眼前。「吃吧,大不了再喝碗酸梅湯,再多陪你走兩圈消消食。」
離歌接下心心念念的糖葫蘆,果然「秒吞」了最上面的那顆顏色鮮艷,糖分十足的果子。
「甜嗎?」蕭莫塵問。
「甜!」離歌含糊回了句。
突然,一道陰影蓋下,離歌嘴巴里咬的第二顆果子,被蕭莫塵撬走了!還是用嘴巴撬走的!
「甜,果然很甜。」蕭莫塵愉悅的聲音響起。「果子甜,但是歌兒你更甜。」
離歌愣在原地,不用看鏡子都知道她此刻的臉紅成了什麼樣子。
靈動的眼珠子轉了兩下,心想:蕭莫塵可能真的是被她帶歪了,甚至青出於藍勝於藍。
以前在街上多看他兩眼,他都覺得她太明目張胆,行為不妥。如今,他都能在鬧騰的街上占她便宜了。
「蕭莫塵。」離歌突然皺起臉弱弱地喊了他一聲。
聞言,蕭莫塵斂起臉上的笑,畢竟離歌身體才痊癒,難免有複發的風險。
「歌兒,怎麼了?」蕭莫塵急切地問。
而離歌只是嘴唇微動,但是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蕭莫塵連忙彎下腰,把臉貼近她的嘴邊,想努力聽清她所說的話。誰知,他什麼都沒聽清,臉上只是擦過一抹冰涼,蜻蜓點水般,一點而過。
離歌偷親完蕭莫塵,立馬轉過身子,彎著眼睛,咧嘴偷笑。
耍流氓,佔便宜,上下其手什麼的,是她的特權,蕭莫塵不能跟她搶。
「莫塵哥哥?」
一個溫柔,帶有試探性的女聲響起。
離歌定晴一看,眼裡的笑意僵住了。
原來是蕭莫塵名字很難聽的小青梅啊。
名字很難的小青梅今日綰著極簡潔的髮式,不招搖,不尊貴,卻極其嫵媚。發如堆鴉,將她的面容更襯得肌膚勝雪,顧盼之間,瑩冰雪玉般的面容讓人不忍多看幾眼,怕玷污了這人間絕色。
視線偏下點,她好像很喜歡粉色,每次見著都是一身粉。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百褶長裙,衣衫也是淡粉細白碎花綾紗對襟長衣,綉一枝神靈韻清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離歌在心底脫口而出。
這是離歌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這個小青梅。心底有些鬱悶,總覺得這樣溫柔爾雅,有氣質的女子,與蕭莫塵更搭點。
唐琳琅將手藏回袖子里,步子盈盈地朝他們走來。
「莫塵哥哥,你真是讓琳琅一通好找。」輕睨了下離歌,唐琳琅故作親密地上前抓住蕭莫塵的衣袖,甜膩膩地說著:「爹爹在府里等著你回去用膳呢。」
蕭莫塵不著痕迹地拂了她的手,看著離歌說道:「本王已用過膳,你且回府讓師父不用等我了。」
看著唐琳琅抓著蕭莫塵袖子的手,離歌眼裡似冒著火,心塞得厲害,這種感覺就像是,剛要到嘴的糖葫蘆突然滾落於地了,生氣憤怒到不行了。
離歌撅起嘴,張大眼睛瞪著蕭莫塵,好像再說:我生氣了!你最好適可而止!
「用過膳了?莫塵哥哥你從來都不會在外邊亂吃東西的。」唐琳琅不甘心地追問道。
想害他的人太多,所以在姑蘇的時候,他從來都不會在外邊用膳,哪怕是再重要的應酬。
可是為什麼,來到金陵之後,一切都變了。剛剛看到笑容洋溢,一臉寵溺地與離歌在街頭打鬧的蕭莫塵,她差點不敢認。
那一刻,她嫉妒到發瘋,嫉妒那個女人輕而易舉地得到他全部的笑,全部的好,全部的愛,她差點忍不住想要上去將她撕成碎片。
揣摩不透唐琳琅心思的離歌,此刻還擋在蕭莫塵跟前繼續刺激著她:「蕭莫塵跟本小姐用的膳,怎麼,你有意見?」
蕭莫塵與離歌的身高相差甚遠,她站在他面前,就只夠他胸口處。他一低頭,看到的只是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還有幾撮炸起的毛,可愛極了。
蕭莫塵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嘴角,他這一抹笑,全然落在了唐琳琅眼裡。
唐琳琅強忍著心口的醋意,眼睛看向他胸前的女子。
四眼相對,一個靈動囂張,坦誠自若;一個隱晦陰冷,暗藏殺機。
唐琳琅突然不著痕迹地往後退了兩步,放下姿態,曲著身子給離歌行了個禮:「小女子見過離小姐。」
「你認識本小姐?」離歌問。
「自然,莫塵哥哥常常與琳琅提起離小姐。」唐琳琅繼續低眉順眼說著。
常常!他們竟然常常在一起說話!還聊起過她!
離歌氣鼓鼓地轉頭瞪了蕭莫塵一眼,以表怒意。
而蕭莫塵此刻臉上也爬上了怒意,眼裡聚滿寒星。他何時與她聊起過歌兒了?
「這……」唐琳琅故作為難地看了蕭莫塵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離歌再神經大條,再沒心沒肺,也看得出來這是什麼意思。
蕭莫塵肯定在背後偷偷說她壞話了!
就在她快要發作之際,蕭莫塵將大掌覆在了她頭頂,柔了兩下,像是給炸毛的貓一樣順毛一樣。果然,離歌立馬冷靜了下來。
以蕭莫塵的教養,怎麼可能像是那種在人家背後說人壞話的人嘛,說不定連話都不怎麼同她說過。唐琳琅之所以這樣,就是想讓她對蕭莫塵心生不滿,讓兩人感情破裂,好讓她乘機而入。
真是個有心機的女人!果然,越美麗的東西,越有毒。
「本王怎麼不記得跟你提過歌兒呢?」
蕭莫塵的話一出,唐琳琅竟不覺得尷尬,只是捂嘴輕笑一下,而後落落大方地向離歌賠了個禮:「是琳琅的錯,琳琅心裡頭想著什麼,就一股腦地全給說出口了,也不做思考,若是冒犯了離小姐,還請莫怪,琳琅就是心直口快了些。」
唐琳琅一副溫順,誠懇的模樣,離歌心裡直反胃,但肯定不是因為剛剛吃多了的緣故。
心直口快?啊呸!海底都沒你心機深,名角都沒你會演,惹不起惹不起!
「沒事,不相干的人的話,本小姐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的。蕭莫塵,我撐得肚子有些疼,你說過陪我多走幾圈的。」離歌轉過身子,朝著蕭莫塵撒嬌道。
蕭莫塵好笑地摸摸她的頭,心裡直笑她傻,撐不知撐,把自己撐地如此狼狽。當他轉向唐琳琅之時,眼裡的笑意又全沒了:「你先回府吧。」
說完,就牽起離歌的手,想帶她離開。
唐琳琅看著他們十指相扣,修剪得體的指甲再一次插穿了掌心,胸口極其不順暢地起起伏伏,由於極度怨恨與憤怒,臉上倒沒了表情。
她驟地轉過身,瘋狂的嫉妒心將她淹沒,眼睛泛紅不止,心裡頭閃過上千個讓離歌生不如死的念頭。
剛要動身,唐琳琅便看到人群里,有一個身子矮小,不易被發現的小孩,手上那些弓弩,弓弩上的箭,正好對上蕭莫塵的背影。
「咻!」
「莫塵哥哥!」
在箭離弦的霎那間,唐琳琅張開雙臂,擋在蕭莫塵身後。
唐琳琅的聲音又尖又銳,蕭莫塵一下子就聽見了,等他回頭,就看到了那支白翎箭沒入她的背心,「哧」地透胸而出,殷紅的血在地上濺出老遠。
一同轉身的離歌也是被驚著了,蕭莫塵突然用力握著她的手,讓她不得的不回神。
她在他眼裡看到了一絲慌張與害怕。
唐琳琅趔趄了兩步,慢慢向後倒去。
突然,蕭莫塵用力甩開了離歌的手,用力之大,離歌身子承受不住,差點摔到在地,被從暗處跳出來的小琴給扶住了。
而蕭莫塵全然沒有意識到離歌臉已極速褪色,只是健步如飛向前衝去,接住了搖搖欲墜的唐琳琅。
「琳兒!」蕭莫塵低吼了一聲,全沒了平日鎮定自若的模樣。
「莫塵哥哥,小,小心。」唐琳琅氣若遊絲,胸前的血噴涌而出,淡粉的桃色被暈成了大紅色。
蕭莫塵急忙撈起她,抱在懷裡,路過離歌的時候,說了句:「快將你們小姐安全送回府!」
說完,就抱著唐琳琅往回跑去。
離歌盯著蕭莫塵匆忙離去的背影,以及唐琳琅最後朝她勾起的那抹笑,心沉到了海底,臉上也不知何時濕了一片。
「姑娘?」
有人在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