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行軍旅程無疑是枯燥的,是乏味的,是艱苦的。

  為了防止自己的小崽子在路途中遭罪,景丞真可謂是用心良苦。

  且不提馬車內部布置得多柔軟舒適,也不提準備了多少零食和解悶的小玩意兒,就說拉車的馬匹都是千挑萬選的良駒,確保路上不會顛簸。

  但是這狹隘的一方小天地,哪裡能關得住蘇漾那顆想要飛翔的心,他只消停了兩天,就開始耐不住寂寞想要搞事情了。

  他委婉地向景丞表達了自己想要騎馬的**,景丞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當即把人抱上馬,二人一道策馬前行。

  夕陽的餘暉下,二人同乘一騎,充滿了詩情畫意,隨行將士們紛紛被閃瞎了狗眼,表示王爺你簡直不仗義,說好的一起做單身狗你卻偷偷討了媳婦!!

  景丞只留給他們一道逐漸模糊的瀟洒背影。

  蘇漾是第一次騎馬,難免新奇一些,窩在景丞懷裡高興道:「快一點,再快一點!」

  難得小崽子這麼高興,景丞當即一拍馬背,「赤影,駕!」

  景丞座下的這匹汗血寶馬乃是江湖上一位高人所贈,極速賓士時只能看到一道血紅色的幻影,因此得名赤影。

  絳紅色的馬匹得了主人指使,閃電一般沖了出去,呼嘯的風聲快速從耳畔劃過,道路兩旁的山丘和樹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倒退,很快便將大部隊甩在身後。

  蘇漾一頭烏髮被吹得凌亂,他卻毫不在意地張開雙臂,高聲歡呼起來。

  「好—快—啊—!!!」

  景丞連忙攬住他的腰肢以防他摔下馬,見他這般高興,也不自覺勾起唇角。

  然而這種愉悅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多久,蘇漾忽然抓住他的手臂,難受道:「停、停下!!」

  景丞趕忙勒馬停駐,追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蘇漾連連擺手,動作遲鈍地想要下馬,還沒來得及落地便嘔地一聲,然後……咳咳,總之場面非常不環保。

  赤影打了個響鼻,嫌棄地往旁邊挪了兩步,景丞冷睨它一眼,想要過去查探蘇漾的情況,卻被他一個手勢制止住。

  雖然嘔得肝腸寸斷,但蘇漾的理智還在,堅決不能、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不完美的一面!尤其這個人還是目前正在攻略的對象!

  但是景丞顯然不是那種聽話的人,只稍稍停頓一秒,二話不說走上前,蹲在邊上輕輕幫他拍著背,想讓他舒服一些。

  「怎麼樣了?還難受嗎?」

  蘇漾捂著嘴壓抑腹中的翻江倒海,淚眼漣漣地看著他,簡直想噴景丞一臉血。

  榮王殿下卻會錯意,笑道:「沒關係,本王不嫌你臟。」說著還揉了揉蘇漾被風吹亂的頭髮,表示真的沒有嫌棄他。

  蘇漾:「……QAQ」

  對於蘇漾來說,這種黃膽水都吐出來的場景被人看到,等同於女明星出門忘了化妝結果被路人抓拍的尷尬場景,可以說,簡直是令人絕望的!

  蘇漾恨不得一頭鑽進地下,直接抵達地球的另一端,但是肚子里的苦水再次洶湧而出,他嘔的一聲,再次吐得天昏地暗。

  期間景丞一直幫他揉著小腹,趕都趕不走,理所當然地目睹了全過程。

  回去的時候蘇漾異常安靜,非常之消沉,就像黯淡了一個色調,整個人都灰敗了。

  作為一個無時無刻都要保證自己美美噠萌萌噠帥帥噠的超級偶像,蘇漾的偶像包袱無疑是巨大的,卻在今天被某人強行扯了下來,可想而知有多悲憤。

  但是他並不敢跟命運之子公然叫板,只好用沉默來表達自己強烈的不滿。

  ——超委屈!!還不快來哄朕!!

  然而景丞素來性情寡淡,如何能猜出他複雜又糾結的小心思,只當他身體不適不想說話,也不勉強,只讓赤影放慢速度,二人一馬一直到天黑方才回到隊伍。

  夜路不好走,將士們已經就地安營紮寨,開始準備晚飯了。

  景丞把蘇漾送回馬車裡,讓人備好柴火燒些熱水。

  曹副將看上去是個大老粗,卻是個心思極為細膩之人,當即發現了蘇漾的異常。

  他湊到景丞邊上,小心翼翼地問:「王爺,那個……王妃他是不是生氣了?」

  景丞一頭霧水,皺眉道:「沒有,他身子嬌弱,受了一路顛簸,現下不大舒服。」

  曹副將「哦」了一聲,心道騙誰呢,那麼明顯的生悶氣,當誰看不出來似的。

  很快熱水燒開,景丞沒再跟他廢話,裝了一壺送去給蘇漾暖暖胃。

  掀開車簾,卻見蘇漾抱膝坐在角落裡,他脫去了外褂只穿著一身單薄的裡衣,黑亮的錦緞似的長發就這麼隨意地披散在肩,垂在厚厚的虎皮墊子上,襯得臉頰,手臂和小腿的膚色白皙清透,遠遠看著就像一副畫中仙。

  景丞心跳漏了一拍,將水壺遞與蘇漾,問:「身體可好一些了。」

  蘇漾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默默接過水壺輕抿一小口,點了點頭。

  景丞索性直接鑽進車裡,把人拖到自己懷裡,小心地拍著。

  「怎麼不說話,還難受?」

  何止是難受,蘇漾簡直要慪死,他生平第一次這麼丟人,而這都是景丞的錯!他已經完全忘記騎馬是他自己想出的主意,就是這麼無理取鬧!

  見他一言不發地垂著小腦袋,景丞這才覺察出異樣,問道:「當真生氣了。」

  蘇漾板著蒼白的小臉,下巴一抬。

  ——沒錯,就是生氣了!!

  景丞又問:「原因呢。」

  蘇漾抿了抿粉唇,又是一抬下巴。

  ——你還好意思問我!!

  景丞看著這張讓他又愛又恨的白嫩臉蛋,真真是哭笑不得,乖巧聽話不嬌氣,這小東西佔了哪一樣?

  他這一輩子鮮少去討好別人,就算是從前的陶子煜,他也僅僅是滿足他的物質需求,並不曾放低過姿態。

  世人皆道他沉默寡言,冷漠木訥,他承認,因為能牽動他情緒的人和事太少。

  只是如今懷裡這個香香軟軟、白白嫩嫩的小崽子著實是他的剋星,大抵是前世欠下的孽債,今生剪不斷的孽緣,一舉一動都能牽扯他的心。

  於是榮王殿下不恥下問:「敢問陶公子,可是本王做錯了什麼,惹得公子你不開心了?」

  蘇漾重重一點頭。

  景丞等著下文,卻見他鼓著腮幫子並沒有解釋的意思,頓時有些無奈。

  他想了想,驀地輕笑出聲:「莫不是因為,本王今日見識到了陶公子嘔吐的盛況,因此被記恨上了?」

  什麼嘔吐的盛況……

  蘇漾被他說得面紅耳赤,羞惱萬分,像只小狗崽似的胡亂蹬手蹬腳,試圖從景丞的懷抱里掙扎出去。

  景丞哪裡還看不出來,他這是一語中的了。

  他緊扣蘇漾的腰肢不讓他掙脫,好笑道:「本王說了不嫌棄你,這又是鬧的哪門子彆扭?」

  這是身為國民偶像的堅持你不懂!!!

  景丞自然不懂,但他瞧出來蘇漾被觸到了逆鱗,素來溫順的小狗崽兒忽然就炸了毛,不過還是一如既往地招人疼。

  他鬆開了力道讓蘇漾逃脫,等他逃到角落裡,又拎著他的胖腳丫子把人重新拽回自己懷裡,蘇漾果然就不掙扎了,因為知道自己逃不出這人的魔爪。

  見他氣悶的可憐模樣,不知哄人為何物的景丞一時犯難,半晌憋出一句:

  「今日算是本王對不起你,你想要什麼補償都可以。」

  蘇漾眼眸驀地一亮,問:「什、什麼都可以要?」

  見他終於肯開口說話,景丞暗自鬆了口氣,點頭應道:「是,只要本王有。」

  蘇漾期期艾艾地伸出小拇指,道:「那拉勾,拉過勾就不能反悔的……」

  景丞好笑不已,卻還是伸出小指,配合他幼稚的舉動。

  在景丞的認知里,這小崽子除了愛吃便是貪玩,所求的無非是數不盡的山珍海味,糕點零食,或是什麼珍稀玩意兒,以自己的手腕,滿足他這點小愛好又有何難。

  卻不料蘇漾猛地撲入他的懷抱,摟著他的脖頸,高興地歡呼道:「我要夫君愛我,我要夫君只愛我一個!!」

  景丞的身子驟然一僵……

  蘇漾摟著景丞的脖子,用水嫩的臉頰蹭他下巴上的胡茬,軟糯的嗓音里透著無盡的歡喜。

  「答應了就不能反悔的,夫君要愛煜兒,就像煜兒愛夫君一樣愛!」

  景丞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澀然道:

  「除了這個呢,煜兒不是最愛吃點心嗎,本王可以把桂心坊買下送你,這樣你就有一輩子吃不完的點心了,煜兒不想要嗎。」

  「不要不要,」蘇漾只是搖頭,固執道:「煜兒只要夫君,煜兒只要夫君愛煜兒!」

  景丞有如踏在雲間,腳踩萬丈高空,胸腔中被莫名的酸澀充斥,生平第一次品嘗到了悔恨的滋味。

  他倏然收緊手臂,幾乎要把懷中這個蠢笨的小崽子勒進自己骨血里,一直到聽到蘇漾吃痛的嚶嚀聲,才堪堪鬆開了手。

  景丞的語氣里透著深深的寒意:「煜兒,如果……如果夫君不小心傷害了你,你會不會原諒夫君?」

  這是他第一次在蘇漾面前自稱為「夫君」,而不是高高在上的「本王」,其中隱含的深情不言而喻。

  蘇漾收到系統的提示,進度已經瞬間漲到了84%,頓時心花怒放。

  他喜滋滋地說:「夫君做什麼,煜兒都喜歡夫君!」

  那一刻,景丞只覺得自己身處地獄,萬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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