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車外月光清冷,一抹皓潔的柔光透過車簾,傾灑在蘇漾的安謐的睡顏上。

  景丞眸中一片幽深,他抬起蘇漾的手腕,那枚銀白的手環一如往昔地散發幽幽的寒光。

  天山玄索,天山玄鎖,一字之差,卻是生與死的差距。

  少林絕情大師費時三十餘年,才將一根天山玄索鍛造成這小小的一枚天山玄鎖,而此刻,這枚天下至尊的牢籠,就靜靜地躺在蘇漾的手腕上。

  天山玄索意味著凍結生命,而絕情大師鍛造的天山玄鎖卻意味著結束生命,每日日落時分陰氣大盛之時,雪山日積月累的凜冽寒氣便會在人體內肆虐,世間唯有天罡之氣可破。

  蘇漾只知道每天日落之前要乖乖回到他身邊,卻不知道,一旦他不遵守約定,那就唯有死路一條。

  可即便遵守了約定……

  景丞輕輕撫過蘇漾的額頭,指尖下是一片冰涼的觸感,在天山玄鎖的日日侵蝕下,他的體溫早已不同於常人,此時已入夏,可蘇漾卻永遠留在了寒冬。

  根基已毀,他的壽命,已是一個未知數。

  雪山千年寒氣和天罡至陽之氣相生相剋,卻同樣霸道,誰也不知道這種平衡會在什麼時候打破,這具脆弱的軀體,又會什麼時候徹底崩潰。

  等到那時,該怎麼辦。

  景丞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當初是他親手把天山玄鎖扣在蘇漾的手腕上,如今後悔、心疼的也是他。

  那時候他並未猶豫,他想得到這隻嬌貴的漂亮的小狗崽,卻不再相信他的忠誠,背叛即意味著死亡,他絕不再給別人踐踏自己的機會。

  更何況,這孩子是伍興德最後的籌碼,只要把他捏在手心,伍興德那老匹夫便註定了一敗塗地的下場。

  這是最正確的決定,他始終這樣告誡自己,可如今,他不確定了。

  這隻小崽子是無辜的,他這樣傻這樣笨,合該被人寵著捧著,一心一意地呵護著,不該被卷進這些是是非非,面對寒冷的孤寂的死亡。

  他必須儘快討回那把鑰匙,世間唯一的鑰匙。

  關於這些蘇漾並不知情,在他的認知里,這個銀環雖然寒氣逼人,卻對人無害,即便沒有景丞在身邊,也只是受受凍,陷入短暫的休眠而已。

  他不怕沉睡,他只怕一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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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征的大軍仍在繼續行進,蘇漾卻發覺曹副將不知蹤影,同時失蹤的還有景丞的汗血寶馬——赤影。

  蘇漾看到景丞,拉扯他的手臂著急道:「曹曹他,他偷了你的馬,跑了!」

  景丞一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摸著蘇漾的腦袋,溫聲道:「我讓曹副將去辦點事,只有赤影認識路,所以就把馬交給他了。」

  蘇漾這才安心地點頭,繼續翻閱手上的話本子,也不看文字,只瀏覽插畫,也不知道看懂了沒有。

  景丞看著他安靜的眉眼,忽然開口:「還有幾日就到南海了,屆時兩軍交戰,你一定要乖乖待在營地,切記不可亂跑。」

  蘇漾又翻過一頁,眨巴著眼道:「我才不怕,有夫君,會保護煜兒的。」

  景丞胸口一窒,連呼吸都帶著疼痛。

  ——你知不知道,你最信任的夫君,其實才是傷你最深的人。

  蘇漾毫無所覺地低頭翻閱冊子,心裡卻在納悶,景丞最近很奇怪,具體也說不上來,就是對他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當然也很好,但是榮王殿下的手段略有些簡單粗暴,霸道地給予,霸道地掠奪,從不問蘇漾需要與否,也在意他是否願意,就像把他當成一件所有物,不需要顧及他的喜好,只需要他的順從和陪伴。

  這算是從愛寵上升成情人了?這是地位的顯著提升啊!

  然而蘇漾並不是很在意這個,他就想知道,進度什麼時候才能滿!難道真的要使出江湖上使用頻率最高,套路最爛俗,卻總是百發百中的擋刀子橋段?

  所謂擋刀子的真諦就是:我愛你勝過我自己的生命,為了你我簡直可以去死!

  憑藉這種生死時刻挺身而出的大無畏精神,充分展現自己無私的愛意,讓對方感動得無以名狀!!

  不過這種方式存在幾大缺點:首先操作難度大,技巧性太高,而且偶然性和人品佔據很大一部分影響因素,一個不好就會因公殉職,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一般不會輕易冒險。

  敬業歸敬業,不能把性命丟了。

  不知何時,景丞已經坐到他身邊,將蘇漾手上的話本抽去,問:「看得懂?」

  蘇漾重重一點頭:「看得懂!」

  景丞瞄了眼畫冊,頓時愣了愣,眼神古怪地問:「那你說說看,這本書說的是個什麼故事。」

  蘇漾略一思索,一本正經道:「這兩個男人,在打架!矮的那個,打不過高個的,就被他壓在地上,衣服都扯破了,他們還在打呢!」

  景丞看著他嚴肅的小臉,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傻子,真恨不得立時把你吃了。」

  蘇漾一臉正直地板著小臉,心裡卻在想:你個老流氓,往車裡放XX圖不算,還特么是我們兩個的同人小本,簡直沒節操透了!!

  系統:「你明明就看得津津有味。」

  蘇漾:「……」

  蘇漾厚顏無恥地辯解:「我要是不看,他們會以為我看得懂,會懷疑的。」

  更何況他又不叫陶子煜,沒有那麼強烈的代入感,平心而論,細節處理得超棒好嗎!畫師可以再加十個雞腿!

  景丞卻沒打算就這麼饒過他,他把蘇漾扯進懷裡,曖昧道:「既然煜兒看不懂,不如為夫來教你看吧。」

  被迫坐在景丞的腿上,腰上是他結實的手臂,而那本畫冊,就正正地擺在二人的面前。

  蘇漾臉頰一下子就紅了,麻痹這個姿勢他方才還在書里看到呢!臭流氓!!!

  景丞翻開第一頁,指著上面的「陶子煜」三字,道:「這三個字分別念作陶、子、煜,也就是煜兒的名字。」

  蘇漾惶然大悟道:「原來是我的名字!」

  景丞笑了笑,又指著旁邊的「榮王爺」道:「這三個字,是指為夫。這冊子本是市井小民胡亂編寫的荒唐故事,內容是為夫如何疼愛煜兒的,那些膽敢肖想你的人,為夫已經嚴懲,不過這書冊畫的不錯,便留下來了。」

  蘇漾嘴角抽了抽,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輕輕點了點頭。

  景丞問:「煜兒不想知道,這書里寫的是什麼嗎?」

  蘇漾果斷搖頭,「不想,不想知道。」

  景丞抬起他的下頜,幽深的眸中滿是柔情:「煜兒,你的臉好紅。」

  蘇漾:「……」

  不是他忽然學會了矜持,不過剛看完一本XX圖,難免有點氣血充腦,景丞又靠的這麼近,撲面而來的雄性荷爾蒙,讓他一下子想起書里榮王爺非常雄偉的OO!!

  蘇漾小聲嘟囔道:「我,我熱……」

  景丞吻了吻他的鼻尖,笑道:「為夫是不是可以認為,我的煜兒,終於長大了。」

  長、長大……那豈不是要開吃?!腦海中忽然想起王府內那一池子肥嫩的錦鯉,全都變成了糖醋魚,被端上了餐桌,蘇漾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他滿臉無辜地回望景丞,用懵懂的眼神告訴對方:並沒有!!寶寶還是個孩子,你千萬千萬不要亂來!!

  景丞定定地和他對視片刻,終究還是敗下陣來。

  他緩緩收緊手臂,輕聲嘆道:「不要怕,我不會再傷害你了,再也不會了。」

  蘇漾靠在他的懷裡,總覺得景丞的語氣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讓他的胸口莫名不舒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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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月的長途跋涉,終於抵達了南海。

  駐守鹽城的軍民在日復一日的困守即將喪失鬥志,終於等來了朝廷的救助。

  景丞率領大軍入城的時候,全城的老百姓和將士盡皆跪在地上,一再磕頭膜拜,齊聲高呼:「榮王千歲,榮王千千歲——!!」

  蘇漾掀開車簾往外望去,他從這些人的眼中看到希望和生機,這是景丞帶來的,他是大銘的不敗神話,給這小小鹽城帶來了曙光。

  他雖然沒有經歷過真實的戰爭,卻也知道它的破壞力有多強大,一條鮮活的生命轉瞬就會被奪去,一個家庭瞬息之間,便已經支離破碎,它帶來的傷痛和災難,是無盡的時光也清洗不去的。

  在建州城內的達官貴人在忙著審局度勢,忙著投靠明主的時候,這些人只想活下去而已。

  此刻,他終於懂了景丞的那番話,也懂了他的豪邁。

  景丞並非想要這萬里江山,但他知道景乾景升父子守不住,所以他才要奪走。

  蘇漾望著騎著駿馬走在最前方的景丞,他挺拔的身姿隱藏著危險的力量,蘇漾忽然覺得與有榮焉,這些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是為了他才來到這裡拯救他們的。

  景丞似有所覺,勒馬迴轉,只見到馬車上緩慢晃動的簾幕,冷厲的眼神驟然變得柔和起來。

  蘇漾:才沒有偷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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