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現世14
兩人到底也沒做到最後一步,這是在蘇家,蘇漾的父母隨時可能查崗,要是被發現,席亦是無所謂,可蘇漾那裡不好做。
霍思妮雖然不反對他們來往,但暫時還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衝擊。
蘇漾窩在他懷裡,委屈地道:「你變了。」
席亦哭笑不得,他把懷裡這隻要人命的妖精摟緊,沉聲道:「再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懷裡的男孩咬著唇生悶氣,過了許久,他似是下了重大決心一般,鄭重宣佈道:「我要跟你回家!」
席亦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並不好操作,他問:「你母親會同意么。」
「她必須同意,」蘇漾道:「你讓殷衡給我開張病歷,就說……就說我的病情反覆,需要回軍部醫療室進行後續觀察,然後你再悄悄把我接走,神不知鬼不覺!」
他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姿勢太熟練,以至於席亦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直看得蘇漾不自在了,他才幽幽地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不會騙人的乖寶寶,看來是我看錯了。」
「我,我是。」蘇漾底氣不足地反駁,「以前是……」
席亦在他臉蛋上親了親,道:「就算是個小騙子,我也喜歡得緊。」
蘇漾心虛地想,我騙過最多的人就是你。
其實他心裡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他和席亦的相逢相知相愛都源於欺騙,如果席亦想起所有的事情,那麼他一定會發現,他所以為的純粹的感情其實並不純粹,自己曾經欺騙和玩弄了他的感情。
他把臉頰貼在席亦的胸膛上,小聲道:「席亦,你要一直喜歡我。」
席亦撫著他的髮絲,莞爾應道:「好。」
「就算我做錯了一些事,你也要一直喜歡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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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漾的計劃實施得很完美,霍思妮在他的病情上半點不敢大意,殷衡找上門說明來意后,她立刻便答應讓蘇漾住院治療。
見母親愁容滿面地替他收拾行李,蘇漾心裡並非沒有歉疚,但是他活了幾輩子,已經不再是需要家長時刻照顧的孩童,他想要過自己的人生,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不能一直被束縛在父母的身邊。
蘇老爹親自把他送進醫院,臨走時,他意味深長地對席亦道:「好好照顧他。」
席亦挑眉道:「你知道?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答應。」
「知子莫若父,那孩子心裡在想什麼,我多少能猜到一些。」蘇老爹看向正在和殷衡爭論什麼的兒子,笑道:「我不反對他獨立,這個年紀的孩子有自己的方向,作為父親,不能給他的人生設限。」
「但我不希望他怨恨自己的母親,從前她不是這樣敏感的人,都是因為那次的事故,或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了解,親眼目睹自己的孩子軀體殘破,奄奄一息的模樣是怎樣的痛苦,那種創傷很難癒合,她也很不容易。」
席亦頷首表示理解,道:「漾漾很愛他母親,所以,他是不會怨恨她的。」
蘇老爹點點頭,笑道:「那我就把兒子託付給你了,有空帶他回家看看,沒空也發些照片視頻回來。」
席亦點頭,目送他離去。這個白手起家的蘇家家主,的確有值得人高看的地方。
蘇漾見父親走了,趕忙追上去送他,卻被席亦拉住手腕,直接扣在懷裡動彈不得,道:「他已經和我道過別了。」
蘇漾推他推不動,急道:「那是和你,又不是和我,再不放手就追不上了……」
席亦道:「不放,你被他們霸佔了這麼久,現在應該補償我了。」
眼看著電梯已經下去,蘇漾哼道:「那你想要什麼補償?」
席亦勾起唇,直接把人扛在肩上,大步朝另一邊的特殊通道走去,正遇到追出來的殷衡,他腳步不停,淡淡道:「後面的事交給你了。」
「……」
眼看這兩人瀟洒離去,殷衡對身後的副官道:「聽到了嗎,後面的事交給你了。」
副官正色道:「是,長官!」
殷衡被他這副獃獃的模樣逗樂了,他伸手拍了下男人的腦門,調侃道:「我總是欺負你,難道你都不生氣?」
「報告長官,長官沒有欺負我!」
還真是實心眼,殷衡眼裡閃過笑意,轉過身道:「獃子,還不快跟上。」
副官連忙應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一起往頂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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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認識許久,但大多數時候是席亦去蘇家找他,蘇漾倒是沒有去過席亦的家,他心裡不是不好奇的,只是席亦的住處在軍區內部,在關係沒有確定之前,要是貿然來往,被媒體拍下很容易引來麻煩。
男人駕駛一架銀灰色的飛行器在半空中飛速疾馳,因為是軍部的牌照,走的又是特殊線路,一路上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蘇漾坐在副駕駛座上,專註地望著男人沒有瑕疵的側顏,有些花痴地問:「除了我,有別人坐過這個位置嗎?」
席亦微微一怔,點頭道:「有。」
蘇漾頓時就不高興了,問:「誰啊。」難道不知道副駕駛座的意義么,怎麼能隨便坐呢!
席亦彎了彎唇,道:「很多,這架飛行器是公家的,我只是借來用用。」
「……」蘇漾瞪他,「你絕對是故意的!」
席亦並不否認,反而有些自得,道:「是。」
蘇漾一噎,他越來越摸不清楚這個男人的脾氣,從前在任務中遇到的男人雖然有時候也很腹黑,但並不是這種捉摸不透的感覺,就像面對一汪深潭,完全看不清內里是什麼。
他探究的目光讓席亦蹙起眉頭,問:「怎麼?」
「你是不是變壞了。」蘇漾指責他。
席亦挑眉,反問道:「難道我從前是好人?」
「當然不是……」他這麼一說,蘇漾果然就想開了,不管怎麼個壞法,總之都不是好人,那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兩人正閑聊著,飛行器已經停在軍區內部,經過十多道識別檢查通道,總算抵達席亦的住處,門前站著幾名警衛,全都面無表情像個機器人。
席亦把飛行器的啟動卡交給其中一人,領著蘇漾進了門。
作為聯邦元帥的住處,這棟房子的裝飾奢華不足精練有餘,風格和蘇漾想象的差不多,以黑白為主色調,看上去嚴肅又冷清,沒有點活人的氣息。
席亦道:「你的房間在二樓,我帶你去。」
蘇漾站在原地不動,道:「我的房間?不是我們的房間嗎。」
席亦腳步一頓,笑道:「有區別嗎。」
「……」想想之前在自己家的時候,這男人同樣來去自如,還真沒什麼區別。
蘇漾撇撇嘴,湊到他面前,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惡趣味,比如喜歡深更半夜闖進別人的房間,做些不軌的事,好尋求刺激的感覺。」
席亦眯起黑眸,深邃的瞳孔好似純黑的瑪瑙,掠過冰冷機質的暗芒,蘇漾心頭一凜,轉身想跑已經來不及,男人攬住他的腰肢,徑直把人拽到自己懷裡,蠻橫地把人抱去樓上。
「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叫不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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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漾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正午,腰酸背痛是其次,關鍵是餓的厲害,他揉著空蕩蕩的胃,有氣無力地喚道:「席亦。」
沒有人回應,幾秒鐘后,一隻圓潤的管家機器人走了進來,機械的聲音道:「主人不在家。」
蘇漾問:「不在家能去哪。」
機器人的雙目閃爍著紅光,一板一眼地回答:「工作。」
這不可能,蘇漾皺起眉頭,他們昨夜糾纏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結束,他記得臨睡前那男人還萬分憐惜地親吻他的唇,怎麼可能就這麼丟下自己去上班。
可是他找遍了整棟房子也沒看到人,終於肯相信,那個男人把他吃干抹凈之後,就這麼不負責任地走了,真是好得很。
管家機器人轉到他跟前,問:「早餐吃什麼。」
「不吃,我就在這裡等他回來!」
機器人無法檢測出他說的是不是氣話,只聽到他說不吃,收到指令轉身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蘇漾望著它圓圓滾滾的背影氣得直咬牙,恨恨道:「和主人一個樣!都是沒良心的!」
機器人轉過身,道:「我沒有心臟,只有能源系統。」
蘇漾:「……」
他登上星網賬號刷新最近的新聞,果然排在前三的都是關於他和席亦的跨界戀情,已經過去好幾天,新聞熱度卻一點沒降,網上說什麼的都有,祝福的,質疑的,還有懷疑炒作的,各種陰謀論層出不窮。
蘇漾懶得再看,直接點擊關閉,忽然他目光掃到下方的熱門視頻,顯示點擊量已經超過數百億次,他手一滑便點開了視頻。
是那天除夕宴會的攝像,原本熱鬧的宴會忽然靜默,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推門而入,他的身上彷彿帶著和別人不同的氣場,凜然的寒氣讓周圍的人自發讓路,他就像巡視領地的君王,走向他的意中人。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天晚上蘇漾看到席亦時只覺得驚喜,哪裡還有心情仔細觀察別的,這台小小的攝像儀卻把男人細微的變化全部記錄下來,他冷漠的視線在接觸到蘇漾的一瞬間,盡皆化為柔情,雖然只有一瞬,卻十分清晰明了。
他說話的語氣,乃至於前所未有的溫柔動作,讓熟悉他的人感到陌生,讓陌生的人感受到他身上尚存有人類的情感。
蘇漾把這段視頻翻來覆去地看,心想席亦肯定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否則絕不會把他丟下不管,他應該多一點耐心等男人回來。
只是他沒等到席亦,卻等來了另一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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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家。
寬敞的會客廳已經坐滿了人,從制服上的徽章可以看出,在場所有人皆是軍部的高階軍官,在最上峰坐著一名年邁的老人,他閉著眼睛聽著往日的下屬和家族小輩們爭執不下,自始至終沒有表態。
席家家主席銘道:「當年父親排除萬難把他送上聯邦元帥的位置,他卻胡作非為,處處給席家抹黑,可見他就是一隻白眼狼,有什麼資格再得到席家的支持,我堅決反對他連任聯邦元帥一職。」
「我同意叔叔的話,席亦雖然也姓席,卻不是我席家的席,不過吃了幾口我們席家的飯,憑什麼繼承了我席家在軍部的地位,何況他還是外星人。」
席家小少爺席遠插嘴道:「祖父好歹也撫養了他幾年,這些年他可有來探視過祖父一眼?這種忘恩負義的人,根本不配。」
白老頭反駁道:「席帥當職十多年,盡心竭力守護聯邦的和平,他的功績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抹消的,要是因為這件事就要逼他卸任,未免有失公允。」
「白爺爺,你以前是跟隨祖父南征北戰,怎麼這短短几年就被收買了,難道席亦許你什麼好處了。」
他還沒說完就被席銘喝止,「席遠,你這是和元帥說話的態度嗎,快和白元帥道歉。」
那名叫席遠的少年自知失言,連忙道:「白爺爺,你知道我向來心直口快,說話常常不過腦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輩計較,我只是怕你被那個外星人蒙蔽。」
白老頭輕嗤道:「哪裡的話,老頭子這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紀,只想說幾句公道話罷了。」
兩幫人唇槍舌戰誰也不讓誰,席家的小輩顯然積怨已久,如今得了機會,一心想把軍權奪回,而軍部的那些高層雖然懼怕席亦,但在畏懼的同時也是敬仰的,皆是極力維護他。
「呵,還挺熱鬧。」
從門外傳來一聲調侃的笑聲,白老頭捂著腦袋,頭疼道:「和稀泥的人來了。」
孟老拍桌子道:「這下麻煩了,這小子來了,那席亦豈不是也……」
羅老捋了把鬍子,肅著臉道:「看來今天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喲,大家下午好啊,」穿著正裝的殷衡笑嘻嘻地走進來,他朝上座道:「席老,你要見的人我給你帶來了,特意瞞著席亦的哦。」
蘇漾跟在他身後緩緩踏入,寬敞的客廳里坐著幾十號人物,有些他從時政新聞上見到過,有些則有些眼生,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不過劍拔弩張的氛圍倒是渲染得很好。
他朝上首看去,白髮蒼蒼的年邁老人睜開了眼眸,爍爍有神的視線射向他,四目相對,讓蘇漾感覺到脊背有些發寒。
他曾經在席亦身上感受過這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場,這是有生以來,遇到的第二個,他幾乎瞬間就推測出來,這人就是十幾年前威名赫赫,震懾整片星系的聯邦元帥——席正濤。
席正濤嚴肅的表情漸漸收斂,顯出一些笑意,道:「孩子,過來。」
蘇漾倒也不懼,就這麼直直走到他跟前。老元帥把他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點頭道:「不錯,很好。」
席銘在一旁皺眉道:「父親……」
「你既然叫我父親,就該知道,這偌大的席家,我給你才是你的,我要是不給你,你就什麼也不是。」
席銘臉色鐵青,卻也不敢再多嘴。
「你們想要搶小亦的軍權,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塊料。」席正濤笑道:「席家的子孫里沒有能託付的人,所以我把這一生守護的國家交給了小亦,他做得很好,我就算現在閉眼也能安心了。」
席遠忿忿道:「祖父,你沒有讓我們試過,怎麼知道我們不是這塊料,我是最稀有的S級體質,也有守護家國的心,可是祖父從沒有給過我機會。」
他話才說完,軍部那些人都忍不住笑了,其中數殷衡笑得最大聲,席遠怒道:「有什麼好笑的,我說錯什麼了。」
殷衡緩緩勾起唇,道:「席少爺,恕我直言,S級體質在席亦面前,屁都不是。」
「你!」
「好了。」席正濤道:「我年紀大了,聽不得吵吵鬧鬧的聲音,S級體質是難得,可在戰場上隕落的S級將士數都數不清,人貴在自知,你要是拎不清自己有多少分量,就別說你是我席正濤的孫子,免得給我丟臉。」
他轉眸看向蘇漾,溫和道:「我想跟你單獨聊聊,可以嗎。」
老人家和藹可親的態度讓蘇漾無從拒絕,想了想,他道:「我一天沒吃東西,能邊吃邊聊嗎。」
席正濤哈哈大笑起來,道:「好,好,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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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漾小口地吃著甜點,席正濤在他對面悠哉喝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兩人是祖孫,誰能想到他們不過才剛見面不久。
席正濤放下手中的杯子,欣慰道:「看到新聞的時候我很高興,那孩子一直是孤單一個人,他抗拒所有人的接近,就像風,沒有根源,也找不到自己的歸處,我很擔心,可是我幫不了他,因為我也是被他抗拒的對象。」
蘇漾咀嚼著點心,含糊不清道:「可是你不是他的養父嗎,我看他對殷衡就很好,你只要耐心一點,他也會接受你的。」
席正濤苦笑著搖搖頭。
「小亦的身世想必你知道,」見蘇漾點頭,他嘆道:「當年,去茲塞星遺址採取基因的人就是我。」
「那時候聯邦與帝國的交戰中接連落於下風,為了扭轉局面,我接受了中央下達的指示,親自駕駛航艦去了生物滅絕數百年的茲塞星。你永遠也無法想象那種地獄般的場面,即便是我,當時也只想落荒而逃。」
「可我身後背負著國家賦予的使命,我不能逃,所以我帶回了席亦以及他同族的基因。這種造人技術的風險很大,最後也只有席亦這一個成功案例,但這並不是意味著他是幸運兒,在我看來,這意味著苦難的到來。」
蘇漾不自覺放下手裡的甜點,道:「他過得很不好,是不是。」
席正濤輕嘆口氣,道:「所有人都覺得他忘恩負義,他們認為我撫養了小亦,他就該對我感恩戴德,可是他們都錯了,小亦最該恨的人就是我。你或許不知道他第一次上戰場殺人是什麼年紀。」
「七歲。別的孩童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他卻被我訓練成了殺人的兵器,茲塞人得天獨厚的先天優勢被我利用得淋漓盡致,那時他甚至不會說話,卻知道怎麼樣在瞬息之間奪取別人的性命,比起人類,他更像是機器與野獸的結合體,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我。」
「我把他帶來這個世上,卻親手剝奪了他的一切可能,讓他在殺戮和陰謀中謀求生存,我這樣的人,怎麼配做他的父親。」
蘇漾氣得身體發顫,他猛地扔下手裡的甜點,起身便要走。
「我很抱歉。」老人歉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漾頭也不回地道:「知道嗎,軍部的人正想盡辦法想為席亦重塑健全人格,可是造成他精神病態的罪魁禍首,或許正是你們,很諷刺不是嗎。」
席正濤吶吶道:「是很諷刺。」
「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他眼眶通紅地往外跑,剛下了樓,驀地撞入一抹熟悉的溫暖的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