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君臣
大朝會結束,群臣離開時,大部分的文官臉上都洋溢著得意的笑容,彷彿打了什麼大勝仗一般。
雖說這些文臣中,有不少還並未確切站隊。但是自古以來文武不兩立,能看到這般武夫吃癟,眾文臣還是很開心的。
只是相比來,最先出言的馮虞,如今臉上的表情卻有些複雜。這次他算是徹底將趙將軍為首的武將集團得罪了。
馮虞本想著借著此功,徹底向李勛靠攏。可誰成想,真正決定四皇子去南疆的,竟是聖上口諭。
這麼一來,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變得有些可有可無了。這份功勞別說大不大了,能不能撈到都還得兩說。
「陛下呀陛下,您有這份心口諭為什麼不能早點送到呢?」
馮虞心中長嘆,令轎子朝著二皇子府趕去。現在一切都得看李勛的態度了。
……
繁華的內城朱雀大街,正準備打道回府的趙將軍轎子忽然被人攔住了去路。
攔路的,正是方才宣讀聖上口諭的那名白面老太監。
掀開轎簾看到來人,眉頭不禁微微皺起,沒好氣道:
「劉公公,你不在陛下身邊伺候著,居然有閑心跑過來阻我車架??」
面對譏諷,老太監也不動怒,反而朝著趙將軍恭敬一禮,正色道:
「國公大人,您就算借咱家十個膽,也不敢無故必來找您晦氣啊。咱家此番是想請您入宮,陛下有要事欲於國公相商。」
「陛下有事找我?」
趙將軍聞言目光微變,隨即朝著一旁的車夫揮了揮手道:
「走,改道去皇城。」
皇城內,亭台水榭,宮殿錯落有致。在劉公公的帶領下,趙將軍輕車熟路地來到了養心閣。
養心閣正是大衍國老皇帝李玟基養病的地方。
趙將軍緩緩走入養心閣,卻見李玟基早已坐起身,正略有些疲憊地看著自己。
「臣趙起,參見陛下。」
趙將軍朝李玟基躬身行禮,心中不知為何竟有些忐忑。
「呵呵,趙卿你我君臣多年,這些虛禮能免就免了吧。來,坐。」
李玟基有些費力地指了指床前的椅子,呼喚趙起過來坐下。
待到趙將軍落座,李玟基卻未曾說話,而是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
片刻后,趙起被李玟基盯著有些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問道:
「陛下,不知您今日喚我入宮,是有什麼問題需要臣去解決嗎?」
「不急,不急~」
李玟基笑著搖了搖頭,握住趙起的手背,略有些感慨道:
「說起來朕第一次與卿相遇,還是在北河關大營。那時候你還只是個剛剛投軍的新兵蛋子,而我也不過是一個剛剛獲得食邑的不受寵小王爺。
哎,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四十年就這麼過去了。當初的小王爺成了大衍國的皇帝,而你成一人之下的定遠公。」
李玟基臉上滿是追憶,彷彿有一次看到了二人曾經相遇時的場景。
兩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相立於大榕樹下,把酒言歡,暢談胸中抱負。
可惜,歲月催人老,將軍亦白頭。
「趙起能有今日,離不開陛下的栽培。」
趙起同樣心有所觸。當初只是因為有李玟基的賞識,他才能有幸接觸到兵家修行法,使得這身天賦得以發揮。
說起來趙起之所以看好四皇子。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李道輝與年輕時的李玟基很相似,無論是長相還是氣度。
「呵呵,人老了就是愛追憶起往昔,倒是讓趙卿見笑了。」
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李玟基有些疲憊地側了側身,忽然話鋒一轉,聲音平靜道:
「趙匹夫,我且問你,你現在是忠於我,還是忠於我那個兒子。朕想聽真話!」
趙匹夫,這個稱呼是多年前李玟基還是王爺時,私下底叫趙起的。
只是自從二人身份地位變化后,君臣有別,這個稱呼就再也聽不到了。
沉默了片刻,趙起直視著李玟基的雙眸,一字一頓道:
「趙起此生只忠於陛下,絕無二心!」
看到趙起虎目中流露出的堅定,李玟基不禁開懷大笑,
「好,好啊。有卿這句承諾朕就放心了。看來朕這皇帝當得還不算太差,哈哈哈……」
趙起在養心閣足足待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李玟基再次咳血陷入昏迷,才心事重重地離開皇宮。
五日後,四皇子府邸旁的一間三進大院內。夢紫月正坐在院子里靜靜地曬著太陽,身旁幾位同門則是聚在一起,臉上皆帶著些許憂色。
「師叔,您說四皇子要去征南疆,那他這皇位怎麼辦啊?」
「對呀師叔,我現在可是聽外面的人說,不少投靠四皇子的修士都走了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希望茹藍能夠拿出個章程來。
金紅劍派如今押寶四皇子還不算太久,現在退出頂多丟些面子,被修行界的人詬病一陣。這點名譽上的損失,與大衍國朝廷日後責難比起來並不算什麼。
石凳上茹藍捏著手中竹簡,美目低垂。無論身旁的同門如何急躁,她臉上的表情都從未變化。
茹藍將目光投向始終默不作聲的夢紫月,輕聲道:
「紫月,你有什麼想法?」
見茹藍忽然問自己,夢紫月連忙搖了搖頭,有些慌亂道:
「我沒啥意見,一切全憑師叔做主。」
開玩笑,這等關乎宗門的大事,夢紫月只是一個小小煉神,可不想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夢紫月心裡清楚,自己現如今之所以能被幾位同門高看,純粹是沾了煙雲仙子的光。這種時候保持低調才是最重要的。
茹藍聞言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她心中其實早有決斷,問夢紫月不過是想找個引子罷了。
緩緩放下手中竹簡,茹藍目光堅定道:
「既然這樣,那就繼續跟著四皇子南下。」
此話一出,四座皆驚。
「師叔你瘋啦?四皇子在這個節骨眼上被老皇帝調離帝都,此舉意味著什麼大家都清楚。」
其餘三位化炁聞言,神情不禁微微一變。雖然這裡茹藍的輩分最高。但面對如此荒謬的決定,幾人還是忍不住出言相勸。
向一位鬥爭失敗的皇儲靠攏,可不符合他們金虹劍派的利益。
「我沒瘋。」
茹藍輕輕擺了擺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這才緩緩解釋道:
「你們可以想想,金虹劍派幫助四皇子的事情基本人盡皆知了。如今四皇子斗敗,我們若還想分一杯羹,就只能立刻向其他皇儲表達善意。
可如此兩面三刀的舉動,你就得對方還會信任我們嗎?」
面對茹藍的質問,幾位金虹劍修盡皆陷入沉默。平日里他們都是在山中修行,面對這些彎彎繞繞還真就沒什麼過多專研。
茹藍見此,繼續循循善誘道:
「以此來看,與其再選一位不知道能否成就帝位的皇儲,還不如一路跟著四皇子。反正他已經出局,對帝位的威脅不大。
日後新帝登基,也很大概率不會清算我們金虹劍派。而且若是南疆叛亂平息了,那繳獲的物資我們不就可趁機瓜分一些?
要知道,朝廷這次可是出動了至少三位結丹。」
茹藍的這一番話,徹底將眾同門說服了。
確實,與其去爭那虛無縹緲的帝都寶庫賞賜。現在雪中送炭,換取些南疆的奇珍異寶,反而才是最優解。
三位以上結丹出手,朝廷這邊的贏面可不小。
金虹眾人商定完畢,也都自發開始整理起行囊。準備與充當四皇子護衛,同去南疆。
……
十月九秋祭日,帝都的街道人熱鬧非凡。
黑璃遊盪在個個小攤,拿起一根花簪輕輕插在發間,轉頭看向身旁的男子,有些興奮地問道:
「怎麼樣,好看嗎?」
「好看,璃兒帶什麼都好看。」
身旁的男子仔細打量了黑璃一眼,笑容很是溫柔。
「切,沒想到平日里威嚴的四皇子,居然連點好聽的話都不會說。」
黑璃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但還是喜滋滋地將花簪買下了。
沒錯,此刻陪伴在黑璃身邊的帥氣男子,正是即將率大軍出征的李道輝。
又有誰能想到,堂堂大衍國四皇子,不在家準備南征之事。竟有閑心跑出來與一位女子逛鬧市,而且身旁連護衛都不曾帶一個。
避開遊行的花車,黑璃吃著糖葫蘆,偷看了一眼李道輝的側顏,忽然鬼使神差地道:
「道輝,你身體能不能突然犯病呀?」
李道輝微微一愣,但很快就聽出了黑璃話中的含義。其實早在大朝會結束后的那天,就有不少武將登門,請他裝病在家,拖延出兵的時間。
畢竟誰都知道老皇帝沒幾天好活了,就連宮內的御醫都說,陛下撐不過半月。
只要拖到老皇帝駕崩,那麼以四皇子在軍方的威望,坐上帝位也未嘗沒有機會。
不過李道輝卻拒絕了這個提議,堅持以原定計劃出兵。他微笑地摸了摸黑璃頭,溫聲道:
「我身體這麼強壯又豈會犯病呢?況且巫蠻攻破湖州,那裡的百姓可一直都在盼望著王師到來呢。」
說對帝位不覬覦,那肯定是假的。但李道輝參與過戰爭,知道外族入侵的嚴峻。
身為大衍國四皇子,他心中的那點良知還是讓他力排眾議,做成了自己的選擇。
「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黑璃有些煩躁地拍開李道輝的大手,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隨即伸手從袖中掏出一個香囊,遞到李道輝面前。
「喏,這個可我求了老爹很久才弄來的幸運香囊。送給你,也許可以給你帶來好運。」
李道輝接過香囊,輕輕嗅了嗅,揶揄笑道:
「這香囊不錯,似乎還沾染著某人的味道呢。」
「少噁心啦!走,快陪我去看船燈,去晚了就沒位置了。」
黑璃白了李道輝一眼,拉著他快步朝河邊走去。那一聲嬌嗔,沖淡了離別的氣氛。
深夜,帝都外城的一座小院內。
吱呀——
黑璃剛推開門,就看到院落中心的石桌前,一位黑袍中年正滿臉無奈地看著她。
「爹~這麼晚你還沒睡呀。」
看著挽著自己手臂,有些嬌羞的女兒。黑溟不由得感到陣陣頭疼。
他堂堂二爪蛟龍,居然被問睡不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