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儀式最後的空缺

  陳侖面無表情地杵在樂器店的中央。

  四周的貨架和牆面上，擺放著大小不同型號的提琴與豎笛等管弦樂器，甚至於一些小眾樂器。一些客人駐足打量，一些客人來來往往，但他們卻彷彿看不見這兩人，也聽不見金髮男人彈奏出的動人曲子。

  【靈性直覺】像是失效一般，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哪怕陳侖此刻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霍華德給自己帶來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但這個一直幫助他警示他的強力被動，卻像是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這讓陳侖內心的凝重又增添了幾分。

  伴隨著鋼琴的清脆樂符逐漸走向輕快，霍華德的身體輕輕搖晃起來，就像是一位沉浸到了演奏中的鋼琴家。

  「鬥爭，歡快，反覆，直到偉大的勝利……傑克，你的劇本如同這首曲子的四個篇章，即將走到尾聲，我想是時候給你一個結局了。」

  霍華德頭也不回地說著。

  陳侖死死盯著祂的背影，抓握銀手杖的手背上，青筋畢露，內心強忍著展開神話生物形態，上前予以對方致命一擊的衝動。

  自己在踏上命運途徑以來，諸多巧合的背後，都是眼前這個金髮男人在幕後推波助瀾，加以引導，最終對自己和身邊的人產生莫大影響……拜爾斯先生的死、阿諾的放逐、諾亞的九死一生以及自己穿越以來的種種不安。

  這些，統統都是霍華德一手促成！

  他知道自己終將與對方一戰，卻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突然……

  或許是自己的晉陞引起了祂的警惕，亦或是對方的布局接近收尾……總之，這一刻悄然到來。

  陳侖抑制不住的殺意傾瀉而出。

  他的雙眼瞬間化作一雙翡翠般的豎瞳，眼角幾枚結晶狀的白色鱗片浮現。店面內部的所有樂器在同一時間錚鳴，震顫，連同牆壁和天花板都裂開了無數縫隙，客人們對這莫名出現的詭異現象大驚失色，喊叫著慌亂地跑了出去。

  「別急，傑克，我知道你恨我，但關於伱最後的演出還有點時間……請容我說點什麼。」

  霍華德雙手不停彈奏，《命運交響曲》來到了最後的章節，激昂的旋律彷彿預示著抗爭抵達了終點，即將迎來甜美的勝利。

  但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祂刻意按下了一個錯音，咚的一聲，打破了完美的彈奏，亦像是終止符，為曲子強行畫上了句號。

  金髮男人緩緩轉過身。

  深邃的五官上，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帶著笑意。

  祂接著又取出了一本書。

  書封上面寫著《小丑之王》。

  「這是關於你的劇本，傑克，但我並未撰寫你的結局……我向來不喜歡看到其他作品的結局，因為年輕的時候，總是因為看到結局而失落，而空虛，而產生無比強烈的抽離感……我想是因為我太過投入，與那些角色產生了共鳴，從而為他們悲傷歡樂，痛苦糾結，一旦結局過後，所有的故事就將化作塵埃落地。」

  霍華德緬懷地搖搖頭。

  「老實說，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久而久之，我就不再看故事的結局，最多只在腦海里想象出一個美好的未來，讓那些角色永遠活著，永遠皆大歡喜。」

  祂微笑凝視著陳侖，彷彿看不到後者那殺意凌然的眼神，只是自顧自地說道：

  「你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角色，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書寫你的結局……但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完成，需要你來填補這最後的空缺。」

  「看來不出我所料。」

  陳侖冷冷道。

  「你隱忍藏匿數十上百年，處心積慮所謀划的一切，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天使晉陞儀式……所以我也是你儀式中的一部分？」

  「嗯，可以這麼說。」

  霍華德並不掩飾，坦然地點點頭。

  「但是這裡是王城，你竟然堂而皇之出現在這裡，不怕安德烈大帝出手鎮壓你嗎？」

  陳侖淡漠地問道。

  霍華德輕笑著搖搖頭，扶了一下鼻樑上的金絲眼鏡，語氣平靜地說道：

  「太陽王？祂確實是一位偉大的君主，橫壓第五紀元四千多年……可現在祂自身都難保，幾乎不可能出手，烈父的神諭就像是一柄利劍懸在祂的頭頂，隨時會落下。」

  祂雙手攤開，嘴角噙著笑。

  「這一次的劇本也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我效仿環公當年之舉，推動『星空三家』太陽、月亮與群星內耗，繼第四紀元後，再次完成了如『珍珠之時』般的偉大時刻，組成了新一輪命運循環，從而將【序列二-佚名】的晉陞儀式推進大半……太陽王明明看出了這一點，卻沒有親自出手阻止，只是抹去了小王子存在過的痕迹，用以削減儀式的效果，這便說明祂確實被束縛了手腳，無法動用太多的力量。」

  霍華德向陳侖緩緩闡述，語氣就像是給朋友分享趣事一般。

  「只可惜，我早有準備……儀式還是如預期那樣，照常進行。」

  陳侖聽罷，眼睛微眯。

  根據霍華德的話，他聯想到了「珍珠之時」，那是命運豐碑上記載的環公偉業……命運之主曾在第四紀元隱於幕後，將死神班克羅特夫推到台前，利用祂殺戮和混亂的權柄，從內部瓦解了星空神教，導致亞尼塔文明分裂成三大家族，正好對應著日月星三家。

  他沒想到的是，霍華德所做的這一切，竟然是在模仿環公……亦或是說，命運序列二的晉陞儀式，就是要完成某種史詩命運的循環？

  『可誰在這場爭鬥中，充當著埋骨老人的角色呢？』

  陳侖內心的疑惑一閃而過。

  下一瞬，答案便悄然浮現——

  『是慷慨議會……七神教會中，關鍵的陣營選擇，正是自己和休斯頓之間的差異，也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同時，慷慨議會走的是陰謀途徑，恰巧象徵著死神。』

  陳侖深吸口氣，似乎感受到了這一切布局的縝密和可怖，霍華德堪稱他見過最為肆無忌憚，甚至是瘋狂的傢伙。

  霍華德緩緩從椅子上起身，接著說道：

  「現在，儀式只差你了，傑克……天使的晉陞，需要途徑權柄的唯一神性，而你手中的書籤，恰好就對應著一份命運途徑的神性，它雖然不完整，卻足夠支撐我晉陞。」

  祂期待的眼神，從鏡片底下流露。

  「你是不是很疑惑，它為什麼會在你的手上？呵呵，因為那是我當初寄存在你身上的……雖然它對我的重要性無與倫比，但根據『超凡聚變定律』，它若是留在我的身邊，會產生巨大且難以掌控的影響力，在這一切還未形成前，給我帶來無休止的麻煩，甚至影響到計劃的順利進行……而現在，是時候將它收回了。」

  陳侖瞳孔猛縮，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自己從一開始就被霍華德安排設計了？！

  穿越之始，自己之所以能拿到《菲利普夢遊仙境》，都是祂在背後引導？！

  『不對……很不對勁，太多的地方說不通了！』

  陳侖腦子裡一片混亂。

  他連忙施展【一心多用】，在神話生物特性「啟迪之顱」的支撐下，腦子飛速運轉，思考著自己沒有注意到的盲點。

  但越來越多的線，在無形之中纏繞在了一起，打成了結，難以解開。陳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手指竟因情緒的波動而微微顫抖起來。

  「命運總是如此，既已註定，又給人以波瀾壯闊的起伏之感，非是玩弄，勝似玩弄……」

  霍華德轉頭看向一邊，視線彷彿透過了店內的牆壁，眺望到了那座金燦燦的太陽宮殿。

  祂嘴裡平靜地說道：

  「傑克，我會在夢界深處等你，我相信你會來的……因為我的時間不多了，而你的時間同樣也不多了。」

  語音還未落下。

  霍華德的身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侖依舊佇立在原地，銀色手杖攥得緊緊，甚至沒留神控制力道，杵在地上的部分，直接貫穿了陶瓷地板，裂出道道紋路。

  他感覺強烈的污染竟從自己的身上蔓延開來，那些璀璨的白晶鱗片一枚接一枚地浮現。

  『我要失控了？！』

  陳侖心頭一緊，連忙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蛻變后獲得的神話之力強大無匹，卻又伴隨著可怖的污染，陳侖這是頭一回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靈性，如同即將爆炸的核彈一般，給他帶來強烈不安。

  片刻后。

  他悠長地吐出一口氣，眼中的翡翠豎瞳回歸正常，殺意逐漸消散，恢復深邃與沉寂。

  身上冒出的白晶鱗片也緩緩消失。

  他很清楚霍華德在離開前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儀式即將完成，霍華德不可能放過他，但王城並非適合決戰的地點，所以祂選擇了夢界。

  『即便我不去，霍華德多半還有後手，一旦祂真的晉陞天使，那我便永無翻身之日……雖然倉促，但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了。』

  陳侖心裡已經下定了決心。

  他會前往夢界，直面霍華德，直面自己的命運。

  然後親手將其打破。

  但在此之前，自己還有一件事需要完成……

  陳侖無視了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老闆，丟下了一袋金磅后，轉身離開了樂器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