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遺言

  慷慨教堂區。

  陽光明媚的花園中，陳侖與芙洛伊正坐在木製長椅上。淡金色長發的恬靜女孩躺靠在他的懷中，陳侖溫柔地看著她閉目休憩的臉龐。

  「芙洛伊。」

  「嗯……」

  女孩嘴中慵懶地哼了一聲。

  「我可能需要外出一趟。」

  陳侖輕聲說道。

  「好，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在這裡等你。」

  芙洛伊嘴角微揚。

  陳侖的眼中也流露出溫柔的笑意。

  他還記得以前，自己帶著芙洛伊從紅蘋果教會的地牢中逃出，每一次外出后回來，她都會默默佇立在門口，不知等待多久，最後輕聲道一句「你回來了」。

  他低頭凝視著她，半晌，才緩聲道：

  「但是這一次，我不能保證自己還會回來。」

  芙洛伊眉頭微蹙，緩緩睜開了眼，並坐起了身，一雙淡紫色的眸子閃爍著擔憂和緊張。

  「是遇到了什麼危險嗎？」

  她聰穎地猜到了什麼。

  「可以這麼說，不過這次與以往都不同，我不能逃避……」

  陳侖微微一笑。

  芙洛伊緊緊抓住了他的手，沉聲道：

  「我和你一起去！」

  陳侖只是搖頭。

  「沒用的，這是我的宿命，沒人能夠幫我……如果我沒能回來，我希望伱帶著馬戲團其他人離開王城，找個隱蔽的角落慢慢成長……接下來靈界的動蕩會更加強烈，你們唯有晉陞到高位，才能搏出一番未來。」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自己挑戰命運失敗，霍華德應該也不會牽連芙洛伊他們，但王城的水太深，而且主線劇情還有諸多不確定性，所以陳侖希望這些同伴能夠離開，好好活下去。

  他相信以芙洛伊等人的天賦，絕對可以在某天成就高位，那樣的話，他也不用再擔心什麼了。

  聽完他如遺言一般的話語，芙洛伊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眼中閃爍著晶瑩的微光，空靈的聲音顫抖：

  「你的敵人是誰？」

  陳侖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這張好看的臉，似乎想要將她深深印在腦海。

  芙洛伊有點生氣了，這是她第一次真正對他感到氣憤，攥緊的手指，甚至都有些發白。

  「你總得告訴我是誰……如果你死了，我也有活下去的動力……我會不惜一切，為你復仇！」

  陳侖感受到了芙洛伊強烈波動的情緒，以及那堅定無比的信念，看著那雙淡紫色的眸子閃動，竟落下了淚水。

  他的心跳不禁一滯。

  旋即暗嘆口氣。

  他抬手捧起了女孩的臉，用大拇指輕輕拭去溫熱的眼淚。陳侖凝視著她的雙眼，沉聲說道：

  「祂名叫霍華德……如果我失敗了，那麼祂屆時必將晉陞為命運天使，你絕無勝算！」

  「那我也會默默積蓄力量，直到同樣成就高位……再殺了祂！」

  芙洛伊凜然道。

  她盯著眼前深愛的臉，語氣一改，化作溫和：

  「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如果你忘了，或走丟了，我們最終都會在月亮上相遇。」

  陳侖最後給了她一個擁抱。

  即是告別，亦是回應。

  因為這個誓約的背後，象徵著死亡……若是自己沒有回來，芙洛伊一定會想方設法為他復仇，最終結果不論成功與否，她必然會死。

  *

  *

  *

  陳侖在芙洛伊恬靜的注視下，獨自離開了花園。

  他沒有將這件事告知團隊其他人，既是不想讓他們為自己擔心，也是沒有什麼必要。

  這是他自己的事，沒人能夠幫忙。

  然而正當陳侖準備找個地方墜入夢界時，他卻看到亞力士一邊哼著歌，一邊沿著小徑，從外面玩耍回來。

  兩人相視一眼。

  亞力士嬉笑著朝他撫胸行禮，然後大聲說道：

  「傑克先生，祝您一路順風！」

  陳侖不禁停下了腳步，深深地看著眼前的傢伙。

  從很早的時候，他就懷疑亞力士的身上藏著大秘密，但不論如何試探，都未曾發現端倪。

  現在對方這句看似平常的話語，對應上自己即將面對的事情，卻顯得尤為應景。

  「你知道我要去幹嘛？」

  陳侖輕笑著問道。

  亞力士茫然地搖搖頭，旋即聳聳肩道：

  「不知道，不過您這不是要外出嗎？」

  「算了……」

  陳侖暗嘆口氣，覺得自己太過敏感了。

  然而亞力士卻又趕忙說道：

  「對了，傑克先生，我這次出去採風又找到了一些靈感，寫了一首全新的詩歌，您要不要聽聽？」

  「不聽了，下次吧。」

  陳侖婉拒道，正準備邁開步子離開。

  「聽一下嘛！很快的！傑克先生！」

  但是亞力士不依不饒地湊了過來。

  「你不聽就是瞧不起我偉大的吟遊詩人亞力士！不行！我就是要讓你聽！」

  說著，他掏出了口風琴，直接開始吹奏了一曲。

  前奏很抓耳朵，相當動聽，可以看出亞力士在音樂上的天賦異稟，但陳侖此刻完全沒有心情聆聽。他一臉無奈地往前走，這傢伙就跟在旁邊吹，像極了討要打賞的街頭賣藝人。

  最後，亞力士氣喘吁吁地放下口風琴，高聲吟唱著詩歌：

  「……如果不是您配不上這個時代，那便是這個時代配不上您啊！偉大的外鄉之神！您必然會以勝利者的姿態回歸！」

  陳侖再一次停下腳步，這一回，他凝視著亞力士，口中沉聲道：

  「外鄉之神？」

  「呃……是哪裡出錯了嗎？我聽說您以前一直都是以外鄉之神的使者自稱，靈感也是來自於此，所以打算為您歌頌一曲！」

  亞力士停下吟誦，不解地說道。

  陳侖沉默幾秒，並沒有回答他，而是鬼使神差地問了句：

  「你覺得我能回來嗎？」

  亞力士先是一怔，旋即眉頭挑起，輕笑道：

  「當然。」

  片刻后。

  陳侖深深凝視著亞力士離開的背影，愈發覺得這傢伙像一團迷霧。

  他沒有再停留，踏出一步后，消失在了原地。

  *

  *

  *

  王城郊外。

  傍晚光線逐漸暗淡，在一處極為偏僻的郊野中，一道身影緩緩步行而過。

  陳侖找了棵樹下席地而坐。

  他先是點燃了一團臉盆大小的篝火，然後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儀式材料，在旁邊進行了一番布置，旋即將銀手杖平放，擱置在雙膝上。閉上雙眼，心中向著貓之神瑪姬以及菲利普進行禱告。

  這一次，他並沒有期望能獲得兩位的回應，只是單純想要將自己即將進入夢界，直面霍華德的事進行一番告知。

  寂靜的環境里，只有噼啪的柴薪燃燒之聲。

  半晌。

  陳侖緩緩睜開了眼。

  眼神帶著一絲遺憾。

  不出所料，他沒有收到任何的回應。

  『該走了……』

  陳侖暗嘆口氣，直接摘下了帽子，當作枕頭墊在草坪上，緊接著直接躺了下去。

  【菲雷德翠冥想法】稍一運轉，兩個呼吸的時間，陳侖便悄然入睡……

  他的意識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清醒，但自身夢境的環境，卻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陳侖靜靜站在一處白色的空間里，看到四周的景象如同畫布上的圖畫，逐漸從一開始的潦草線條，到扭曲模糊的建築和街景，最後才變成一個和現世很類似的廣場。

  陳侖沒有理會夢中形形色色的行人，而是根據手杖曲柄指引的方位，徑直找到了通往夢界的地下階梯。

  就像上次那樣，他往下走過70層台階，來到了「沉睡之門」的區域……原本陳侖都已經做好了與嘆息女士交涉的準備，但這一次，只有那座石頭大門靜靜佇立，上面各種猙獰的海洋生物浮雕栩栩如生。

  陳侖環視一周，看著空空蕩蕩的昏暗大廳，不禁出了一口氣。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直面嘆息女士。

  雖然自己晉陞到了高位，但對於天使階的痛苦三女士，多少還是有些發憷。當然，陳侖也從之前看過的不少神秘典籍中，得知過一些關於嘆息女士的隻言片語……祂雖然身負看守「沉睡之門」的職責，但從未出手傷害過誤闖到這裡的倒霉蛋，若是滿足某些條件，祂還會放人進去。

  從這裡也能看出，嘆息女士並非混亂或邪惡的立場，陳侖才會生出與之交涉的念頭。

  他杵著銀手杖，邁開步子，徑直越過了石門。

  階梯繼續往下深入，陳侖再次走了700層台階。當視線豁然開朗，他再一次抵達了灰濛濛的森林環境。

  取出了之前從報童手中購買到的《悲劇王子》，陳侖用手杖進行了一番杖卜，很快便清晰獲得了霍華德的方位。

  之所以這麼輕鬆，一方面是「天命之人」的加持，另一方面，或許是霍華德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好讓陳侖找到祂。

  「霍華德……」

  陳侖呢喃了一句這個名字，旋即臉色凜然。

  他一步跨出，整個人消失在了原地。

  夢界的深處，在那水晶山脈的頂部，一道黑帽禮服的身影悄然出現，屹立在光禿禿的黑色岩石上，向著山脈的另一邊眺望。

  陳侖的神色發生了一些變化。

  仙境之中，抵達這個相同的區域，只能看到一片虛無，以及那面延綿不絕的高牆……但此刻，他眼中卻倒映著璀璨的星河，視線中，是無邊無際浩瀚的星海，盡頭處，在那片高牆之中，隱約間還能窺見一座散發著七彩光暈的燈塔！

  而在無盡閃耀的星海間，是一個孤零零的金髮男人，正背對著陳侖，席地而坐，彷彿正陶醉觀賞著這片美麗浩渺的奇觀。

  陳侖深吸口氣，身影變幻，瞬間跨越了遙遠的距離，直接抵達金髮男人數十米開外，靜靜佇立。

  男人似有所察，輕笑一聲。

  「你果然還是來了，傑克。」

  祂站起來，轉過身，臉上掛著欣慰的笑容。

  緊接著，只見其緩緩摘下了自己鼻樑上的金絲眼鏡，並將金髮往後一捋，伸出手說道：

  「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菲利普霍華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