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吉賀
佛像背後有一道暗門,是開著的,進入后就是主墓室了。
施晏覺得奇怪,如果皊山的大墓真的這麼容易走進走出,那她的師兄們不應該死在這邊。
秦老闆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路,「剛才數了數,我們一共五十五個人,人數不太吉利啊。」不知道他又在想什麼幺蛾子。
「那秦老闆看怎麼樣好?」施灧心領神會,她是絕對不可能讓施晏活著走出去的,吉賀也不行。
「路也走到頭了,領路的狗也沒必要活著了,不如這樣,你們兩個自己選,一個活著,一個死在這,怎麼樣?」秦老闆邊說邊看施灧臉色,見她露出一絲笑容,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施晏和吉賀被人看管著,互相離得很遠,他們身後就是深不見底的崖壁,應該是建造陵墓的人根據地質活動形成的地下斷層設計的。
兩人都不可能看著對方去死,這點誰都明白。
沉默中,吉賀突然開口了:「我要給你看個東西,我不想死,我要叛變。」說著,他取下了背包,放在地上,似乎要拿什麼東西,眾人紛紛看向他。
施晏突然覺得哪裡不對,出聲喊:「吉賀!」
吉賀的行動來的比她的聲音要快,他已經轉身一躍而下,赴死之前也不曾朝她看一眼,彷彿是怕從她臉上看到失望的神情。
但他不知道的是,施晏從來不會懷疑他,當他留下背包那一刻,施晏就感覺到了不對勁:他不會允許施晏,死在他前面。
施晏幾乎是衝過去了,要不是被陳商淮一把拉住,說不定她也衝下去了,那一刻她幾乎是淚流滿面的,跪在地上對著深不見底的幽深斷層嘶吼:「吉賀!!!」
施晏氣血鬱結,竟吐出一口血來。縱然如此,也再沒有人應答她,除了悲痛,其它東西都停滯了。
吉賀留給她的,是一個裝滿物資的沉甸甸的背包,縱使面對的是死亡,吉賀也把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這個善良的人,還真的以為他們兩人之間只要死一個人,另一個人就能活下去。
施晏回想起與吉賀的一切。
「施小姐,我沒讀過書,也沒什麼本事,你收留了我,我就跟著你,給你打下手,干點力氣活。」
「施小姐,我本來是個無家可歸的乞丐,你給我地方住,在我心裡,你就是我供奉的菩薩了。」
「施小姐,你給我取的名字真好聽。大吉大利,大賀大喜。」
「施小姐,你笑起來特別好看,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孩子,要多笑笑啊。」
「施小姐,你說大海這麼大,是不是所有的不如意它都裝的下?要是它能裝下你的不如意就好了。」
「施小姐,若至春和景明,上下天光,一碧萬頃。這是什麼意思啊?……哦,那春天真是個好季節。」
「施小姐,我總覺得像你這樣善良的女孩子,真是千金萬金也比不上的,沒人配得上你。」
「施小姐……」
對世界充滿善意和期待的人,就這樣死了,死的悄無聲息。
施晏到現在才慢慢意識到,她的執念真的是致命的。
眼前也浮現出愛錢如命又總是問題很多的金老闆,拋下生死拿命換錢的金老闆的手下,金盆洗手替她鞍前馬後一片忠心的羅寅,他們都死的太突然了。
生與死之間的轉換太快了,快到甚至來不及說聲「再見」。
施晏慢慢地站起來,臉上臟髒的,掛滿了淚痕,人很虛弱,目光卻很堅定,她緩緩地走向墓室的棺材。
「不是都想看我死嗎?我成全你們。只是我還有一些話要說。」
她看向施灧:「我告訴你,我施家祖祖輩輩光明磊落,養不得你這樣下賤的人。施家只有一位小姐,你說我大言不慚也好,說我狼子野心也好,施家小姐只能是我。」
「還有,」她看向秦老闆,「羅寅是我的朋友,不是你嘴裡的奴才。」
「要人活著很難,但要人死,我辦法有的是。既然你們一個兩個的都不做人事,那你們就在這裡給我陪葬吧。我說你們陪葬的意思,就是一個都別想走,哪一個,我都不會放過。」施晏說這句話的時候,唇邊帶著血,像極了一個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的吃人的惡鬼。
她拿出一張血符,狠狠地拍在了墓室的棺木上。就在那一瞬間,棺木里的屍體彷彿受盡了折磨,發出一聲嘶吼。
跟著欒杜景學的東西,她沒怎麼學好,可一些不讓她學的東西,她簡直學的出神入化,比如如何讓乾屍暴起。雖然暴起后的乾屍並不會聽從她的話,也會傷害她。但她現在已經不想活了,就想著拉著這些人一起陪葬。
嘶吼從四面八方傳來,似乎是整個地宮裡的東西都被驚醒了。
施晏笑得詭異,「和我一起下地獄吧,諸位?」
棺木里冒出黑氣,混著千年的灰塵,活像一個巨大的煮沸的鍋。
只聽見炸裂的一聲,就看見棺材板已經裂開了,棺中的屍體站立起來,極具攻擊性,這是一具千年乾屍。
寧泛明顯皺了眉,「走。」
只有他知道皊山真正有多少乾屍,他在皊山待了三年,每一條路都走過了。
這裡其實不是主墓室,這樣的墓室皊山有六十四個,來的路上也正好是六十四卦,也就是六十四條不同的路,只有這條路最安全。
通過這六十四個墓室,才能啟動機關下到第二層地宮,那邊才是真正的陰險難測。
其實縱使再陰險難測,他也去過無數次了,只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走得了嗎?」施晏笑得更開心了。
寧泛沒有理會她,對秦老闆說:「先帶人原路返回,別走岔路,我馬上來。」
陳商淮和秦老闆帶著幾個還沒被攻擊的手下立刻撤了回去。
施灧還不走,她拿著秦老闆手下人的刀,刺進施晏的上腹,施晏一路來都沒吃東西,本就已經沒什麼力氣,這時更是受了精神刺激,現在拚命反抗施灧,也反抗不了,只得受著。
施灧毫不猶豫地使儘力氣狠狠劃開,然後放下了刀,還因為害怕施晏的肋骨把自己划傷,她包了層布后,用手生生掰下她的兩根肋骨,這才走。
施晏眉頭皺的很難看,快痛暈過去了,卻不服輸似的,沒有喊過一聲疼。捂著自己的傷口,滿手是血。
陳商淮走到一半,想起施晏,就想回去救她,卻看見了施灧取她肋骨那一幕,想來也活不下去了,只能作罷。
寧泛握著手中沉甸甸的劍,面對暴起的千年乾屍,面色如常。
乾屍舉起破裂的一塊棺材板朝他砸去,竟被寧泛生生用單手接住了,將棺材板甩了回去,擊中乾屍的胸口,乾屍在地上掙扎了一番,又站起來。
寧泛不再等待乾屍出手,手起劍落將乾屍的頭砍了下來,整個動作乾脆利落。
然後他轉身出去,沒有留給施晏一個眼神。
其它地方傳來打鬥的聲音,是其它陪葬者的屍體與秦老闆他們的人搏鬥的聲音。
這些都和施晏無關了,她一個人坐在地上,背靠著棺材,忍受著傷口和心帶來的劇痛,痛的她意識都恍惚了。
一個個陪葬的乾屍從樹中出來,激烈的打鬥讓本就不穩定的斷層結構徹底坍塌。
皊山緯度很高,常年覆蓋積雪。墓室坍塌後山體也坍塌了一大片,造成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崩,把一切都埋在雪中。
結束了。施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