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運
姜德是靜山和碧雲的兒子，今年已經三歲，小傢伙活潑好動，總是喜歡追著後院的小雞，小鴨子奔跑。紅蓮見了，只是遠遠地偷望著，她想上前，可是又怕遇到靜山和碧雲。
如今碧雲已經懷有二胎，走路不是太方便，也很少來姜公館。靜山偶爾帶著小傢伙過來看看母親，老夫人對姜德非常寵愛。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將近三十的紅蓮越發憂愁起來，每次見了姜德既歡喜又心酸。常常在想，自己若有個一兒半女多好，也不至於每晚對著蠟燭空守寂寞。自己空有一副好看皮囊又如何，卻無人欣賞。有時抱怨父母當年只圖門當戶對，反而害了自己；有時也埋怨自己不爭氣，只會怨天尤人。當她知道連梅都學會了讀書識字，越發覺得自己活得連個下人都不如。
一天，當姜德又一次開心的在後院跑來跑去，看四下里沒有別人，紅蓮回屋拿了一個橘子，然後忍不住走至孫少爺身邊，說道：「姜德，你認不認識我？」姜德看了搖搖頭，平時靜山帶著小傢伙來看母親，紅蓮為了不尷尬，都是選擇能避則避，尤其是碧雲也一起跟著來的時候，索性閉門不見。所以姜德雖然偶爾會見一面，又怎能記得？對這位大媽是沒有什麼印象的。
「我是大媽。姜德，你喜歡吃橘子嗎？」紅蓮看著對方，一時高興，伸出手開始撫摸對方的臉頰。
「謝謝大媽！」姜德雖年幼，卻很有禮貌懂事。紅蓮一邊開心點頭，一邊把橘子塞到對方手裡。一時沒忍住便把他緊緊抱在懷裡，姜德感到了束縛，明顯有些抗拒，他嘗試著推開對方，卻推不動，索性哭了起來。哭聲引來照顧姜德孫少爺的隨身丫頭，只見她看了著急地走過來說道：「大少奶，你快鬆開，孫少爺哭了！」紅蓮反應過來，趕緊安慰對方，卻被丫頭無情的把孫少爺拉開來帶走了。這讓紅蓮尷尬不已，她立在原地，看著遠去的孩子，竟雙眼含淚抽動不止。
梅走過來，看到滾落在地的橘子，以及看了看大少奶盯著的早已空無一人的後院，回過頭時，紅蓮已悄然轉身離去，落寞背影顯得越發孤單。梅很替大少奶難過，看著她倉皇的腳步，擔心她會出意外，遂跟在其身後，直到對方進入房間，才放下心來。
可是我們常說屋漏偏逢連陰雨，人越是倒霉，倒霉的事越是接二連三送來打擊，人的意志就是這樣被擊垮掉的。
紅蓮開始喜歡上一個人獨處，每當一個人的時候，便喜歡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她渴望有個丈夫關懷，渴望有個孩子來愛，渴望有人陪著自己聊天，渴望……為了逃避現實，她選擇了活在虛擬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老夫人除了每日早晚見到紅蓮來請一聲安和自己一起吃飯外，白天幾乎很少見到她。（這裡一日兩餐，晚上的夜宵是要送到各屋房裡去吃的。）但因為老夫人上了年紀，再加上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孫子身上，已經沒有太多精力管紅蓮的事。所以，倒也不在意兒媳有否在跟前。
這更加深了紅蓮的孤獨，只有方媽和梅時不時惦記大少奶，尤其是梅，總要一日三次抽空過去看看大少奶是否需要幫助。
但再怎麼小心翼翼也無法抵禦外來的言語傷害，不管是有心還是無過，敏感的人聽了去，就是致命打擊。
一個周末，姜德隨著父親又一次來看望祖母。跟隨的還有照顧姜德的一個新來的小丫頭翠兒。老夫人在和孫子說笑了幾句后，讓翠兒把姜德帶出去玩耍。靜山便和母親聊起靜水。
「二弟走了一陣子了，來過信沒有？」
「這孩子上次來信說是去了廣州，認識了很多同行朋友，應朋友之邀臨時在那裡找了份記者的活。不過這一走也有一年了，再以後也沒有來過一封信。」
「不來信也是好事，二弟一直是個熱血青年，平時工作一定忙得很。」
後院，翠兒和在一旁幹活的方媽聊得很投機。眼睛時不時地朝著孫少爺望一眼，姜德則在一旁追著鴨子玩得不亦樂乎。
「我來過姜公館幾次了，不過很多人還是認不全。我來時在窗口看到一個漂亮少女，她在二少爺房裡讀書。」
方媽擇著菜，知她說的是梅，就和藹說道：「她是梅。」
「她和這家的主人是什麼關係？」
「和你一樣，是主僕關係。」
「啊？」對方聽了一臉不可置信，看著方媽見怪不怪的沒當回事。隨後又羨慕地說道：「那她在這兒一定很得寵。」
方媽笑著說：「梅的確很受歡迎，幾個主子都很喜歡她。你若乖巧懂事，你家主子也會一樣喜歡你的。」
「那梅平時都幹什麼工作？」
「給我打下手，也會照顧大少奶。」
紅蓮正在房裡發獃，突然聽到後院有人笑個不停，小朋友的魅力總是那麼奇妙，即便一個心如死灰的人，見到小孩都會激發一個人的活力，觸動內心最柔軟的心門。她知道是姜德來了，很快對著鏡子整了整妝，然後循著笑聲走了出去。
翠兒沒有察覺大少奶的走進，而是繼續問道：「就是上次我來見到的那位嗎？我看她挺寂寞的，我不太明白大少爺為啥沒有跟大少奶生活在一起？」翠兒來的時間不長，而且一直和靜山，碧雲她們住一塊，並不了解姜公館里的前因後果。
「當事人都不明白！」
「不過大少奶為啥不離婚，她這樣賴在這裡，只有苦了她自己。」翠兒快人快語，雖無惡意，卻言辭不當。被剛走來的紅蓮聽到，猶如一箭穿心，一陣眩暈。
『是她賴在這裡不走嗎？』紅蓮問自己。而早已變了臉的方媽，抬頭看到大少奶立在不遠處，緩緩站了起來。
翠兒意識到不對，回過頭看清了來人，嚇得不敢再出聲。梅正好從二少爺房裡出來，她觀察到幾個人臉色不對勁，也站在原地不言聲。紅蓮看了看面前得幾個人，沒有說一句話，而是轉身傷心離去，方媽和翠兒互相對視一眼。梅則跟在大少奶身後隨她去了西廂房。
紅蓮回到卧室，眼淚隨即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她痛苦地問梅：「梅，我是不是個多餘的人？如今大少爺已經另娶她人，我卻賴著不走？」
「大少奶，錯不在你。」
「以前不是，可是現在是了。」紅蓮想到自己以前雖是明謀正娶，而現在自己卻是橫亘在別人之間的一堵討人厭的牆。
梅見了很難過，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對方。大少奶的事情時刻提醒著她，一定要成為一個有文化的人。
梅離去時，紅蓮對梅說了最後一句話：「梅，你一直在讀書識字，我很羨慕你。你千萬別走我的路，一定要讓自己變成有文化的人，將來找個對自己好的人，就像靜山和碧雲一樣雙宿雙飛！」
梅當是大少奶累了，她靜靜地走出去。回到廚房，方媽有些心虛地問：「大少奶休息了？」
「是。」
「唉！可憐的大少奶！」方媽發出一聲嘆息，又去忙活了。
紅蓮去世的消息，是在夜晚梅去給對方送夜宵時，紅蓮再一次懸挂在了房樑上，只是這次沒有了上一次的幸運。當刺耳的驚叫聲引來眾人後，紅蓮的身體早已僵硬，她還是逃不過自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