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節 空一水 幾味愁(中)
沒有銅鏡,食指輕點,在臉上隱隱發痛的地方拂過,帶過一絲清涼。
現在這個樣子,會很醜嗎?
撫雲起身,想去尋一個銅鏡,一轉眼就瞧見了單獨放在鏤空木櫃中那把琴。
琴? ……
「砰!」
撫雲的拿著藥瓶的手忽然鬆了,藥瓶冷不丁就被摔在了地上。
清水司全都睡了,各大門派聯合,對付紅妝一人,這並不會是一場血戰。相反,輕而易舉。
也許,不到一個時辰。不,一盞茶的功夫,或是一柱香。
從此,大司命,再不是那個紅衣的瘋子。
世上,再無紅妝。
那麼面容,還要給誰看呢。
恰莎剛剛送來的卷宗還放在桌上。
下蠱謀划自己的生父,用迷情香陷害自己的生母。放火燒了皇宮,設計自己的親妹妹成了涅華國質子。
勾引涅華國將軍郭浮莫,沸油火燒屠戮涅華國二十萬大軍,暗害攏蛟國一醒大師,伽散派時好,還有恩人復閑吟。
結合千秋歲,先後屠了大半釋影谷。奪靈晝,百鬼行,流渝宮。這些人至今下落不明。
過河拆橋,又一枚誅殺令發動江湖圍剿千秋歲大祭司重緣。
的確是個女魔頭,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也算是天道輪迴的報應了。
可是,還會有什麼,能讓她受刺激。
撫雲重新帶上了面具,走出了冰窟。
瀾襄國皇宮
「咳咳咳!」無夜憋的臉上有些發紅。心疾是治好了,無礙於性命,可是難受,還是真的難受。
手上的密函被捏的皺成了一團。
江湖聯合征討清水司大司命,紅妝可不是重緣,還有一個千秋歲可以藏身。
清水司的人,沒有一個是千秋歲那樣的亡命之徒。各大門派但凡打進去,紅妝根本無力抵抗。
「失……策.……了.……」
無夜無意識的咬緊了牙關。
「賤人!」
是她!不用猜,無夜一下子就知道了此事到底是誰所為。
那麼上一次.……
稍加聯繫,無夜很快就想明白了,究竟是誰用飛鏢企圖暗殺紅妝,後來又讓紅妝輕而易舉的離開了仙逸谷。
嫁禍紅妝給重緣下誅殺令,在花神島又企圖趁亂要了她的命。
還有這一次,竟然還放出了消息,直接將紅妝一招將死。
是自己不好!是自己疏忽大意!是自己低估了她,才會將紅妝推到了這樣一個險境!
沒有任何的猶豫,無夜捂著心口就衝出了皇宮。
機關馬車,若沒有意外,最快的速度只要一天就能趕到涅華國!
涅華國千秋歲
「你再說一遍!」重緣手中的茶杯應聲碎裂。
「大祭司,現在這些門派已經聯合,看著時間,不到一日,就已經可以打上清水司了!」識愁單膝跪地,低著頭不敢看盛怒之下的重緣。
「我們的人呢!都調回來!」重緣眼中瞬間變得一片血紅。
「大祭司!您不能去!」識愁有些急了,「各大門派匯聚,您是誅殺令上之人,況且你的武功到現在也只回復了不到七成!」
「我問你人呢!多久能全部調回來!你聽不懂嗎!」重緣不受控制的吼了出來,雙手忽然間開始抑制不住的顫抖。
找了那麼長時間,她好不容易回來了。好不容易見到她一面,她卻失憶了!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現在那樣弱小那樣無助。
怎麼能!怎麼可以!她不可以出事!
明明才剛剛回來!自己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允許!絕對不允許!她不可以出任何的事!哪怕是自己死了,也不能讓她掉一根頭髮絲!
「現在調回來,最少也要一天!」識愁硬著頭皮算著,「沫橋他們趕不回來!」
「天黑!」重緣的眸子冷了下來,雙眼微眯「天黑之前,要是還有人沒有回來,就再也不用回來了!」
「大祭司!」識愁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大祭司要大司命,我們去就可以了!屬下千刀萬剮,也定將大司命護好,不讓她受半分傷害!」
重緣抬起眼眸看了識愁一眼,似笑非笑的開了口,「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
就憑他們?重緣可不會放心的。就算是他們真的能護紅妝周全,重緣也一定要在旁邊親眼看著。
只要涉及到了紅妝,重緣便誰也不會相信,不論是誰,不論他有多強。
「是!」識愁知道了,重緣這個時候已經聽不得任何的勸說了。
「等等。」重緣好像想起來了什麼,「流渝宮的人呢?再帶十個給我!」
十個?識愁心裡一涼,「大祭司!不行了!您吸的太多了!您的傷一直沒有好,全靠吸的內力挺著,流渝宮的功力和其他的還沒辦法融合,您這樣,會走火入魔的啊!」
「我不是在問你。」重緣似乎已經用盡了耐心,低吼著開了口,「把人帶過來!不要再讓我重複!」
「是!」無奈?那又能怎麼樣呢?沒有人能阻止他改變他的想法,向來如此。
若他不是這樣一個人,也許就也不會到了現在這一步了。識愁搖了搖頭,退出了房門。
「如果因為他們回來的慢了,讓她有了分毫的閃失……」重緣的話音傳到了門外,「你記住,所有人!我要他們所有人!給她殉葬!」
該來的總會來的,迷迷糊糊的紅妝被聒聒噪噪的暢叫揚疾吵醒。
四處環顧一眼,曾經那個白衣男子所坐的那塊地方空空如也。
撫雲?
紅妝揉了揉眼睛,依舊沒有撫雲的身影。
不在了?怎麼會呢……
紅妝踉踉蹌蹌的爬了起來,在屋裡一點點的尋找著。
他走不了的。他沒有輪椅了,站都站不起來。
小廚房沒有。
靜室里沒有。
紗帳后沒有。
柜子里沒有。
床底下也沒有。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劃破了空間,讓人不寒而慄。
「為什麼!為什麼!」
「砰!砰!砰!」周圍幾個花瓶不知是被著尖叫聲迫害,還是受到了紅妝爆體而出的內力震蕩,同時碎裂開來,殘骸飛散,七零八落的落在了白狐毯上。
紅妝好像是沒有知覺了,光著腳面無表情的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碎片被踩在腳下,這次真的是走出了一條血路,這並沒有給現在沒有什麼感知了的紅妝帶來任何錶情的變化。
「為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要走.……」
「我那麼愛你……你不知道嗎.……你為什麼要離開……」
「和我在一起不好嗎……為什麼要離開我.……」
剛剛走出門的那一刻,紅妝忽然停住了。
本該是一個平靜安寧的夜晚,可紅妝眼中看見的,卻是面目猙獰的無數凶神惡煞的剛剛衝出無間地獄的厲鬼,帶著無數墳墓棺冢嗚咽著咆哮著,合著萬丈驚雷,夾雜著千里暴風。
細細去聽,那刺耳的嗡鳴是笑,猖狂的笑,諷刺的笑,心滿意足的笑。
數百號人看著紅妝就這樣目光空洞,一身紅的光著腳,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出。衣衫凌亂,青絲飛舞,嘴角還有剛剛溢出的血跡,加上清水司竟然無一人看守,安靜異常,一時間沒有一個人敢輕舉妄動,生怕是一出空城計,其中有詐。
一輪青月帶著昏暗的光暈懸在濃墨滲透的夜空,看起來,明天是個要下雨的日子。
從紅妝站的位置為中心,一股莫名的氣息開始擴散,就好像藏匿在黑暗中的冤魂,發出陰風陣陣。
四周傳來的一股一股的寒氣直往骨頭縫裡鑽著,打頭的幾人只覺得頭皮發麻,條件反射的打了個激靈,面面相覷。
「她……是人是鬼?」火磐會一個弟子忽然有些顫抖著開了口。
「我怎麼覺得……這裡,不大對啊?這大半夜的,連個燭火都沒有,也沒人啊!」後面一個矮個子的聽見有人開口,趕緊接話到。
「我聽說,那鬼城酆都,就是這個樣子啊!夜裡不點燭火!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你看她,看她那個樣子!你們看!看她的眼睛!」一個精瘦的男子出言提醒到。
眾人一聽,都將目光移到了紅妝的眼睛上。
滿眼血紅,一片空洞,沒有聚焦,甚至不能夠分辨出她到底在看哪裡。
為首那幾個弟子看的最真切,恐懼是會傳染的,一瞬間幾人的心紛紛狂跳不止,從鼻尖上滑下幾顆豆大的汗珠。
「你們這些窩囊廢!一個沒有武功的女人!有什麼好怕的!」火磐會的古闕忽然怒喊了出來,不顧前方陣陣陰風傳來的夾擊,隔空一掌聚集內力朝著紅妝的方向打去。
「嘩~」紅妝忽然飛身而起,單腳立在了屋頂上。
迎著風,紅裙和墨發在空中飄舞。紅妝閉上了眼睛抬頭對著月亮張開了雙臂。
紅妝還沒有徹底清醒,在她眼裡,那無力的月亮好像是一道門,撫雲就在門裡面。
舒雲谷!對!舒雲谷!
紅妝忽然想了起來。
穿過這些惡鬼!到了舒雲谷,就可以重新見到撫雲了!
他就在舒雲谷!他一定在舒雲谷!
他現在,就在舒雲谷!他就躲在舒雲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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