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節 空一水 幾味愁(下)
這是一種沒有任何常理能夠解釋出來的感知與默契,但是,它的的確確就是存在著的,就好像愛情。
「鬼啊!」看著紅妝飛身而起飄到了屋頂,人群中立馬有人尖叫了出來。
「鬼什麼鬼!大司命善輕功這是江湖皆知!你鬼叫什麼!」烮魂府的魑羿忽然開口罵道,一瞬間給大家撞了膽量。
「可是.……」後面一個面色蒼白的男子倒吸了一口涼氣,身上劇烈的顫抖著,「可是.……大司命.……不是……武功盡失了嗎……」
鴉雀無聲。
這麼小小的一塊地方擠下了數百人,卻一點人的聲音都沒有。所有人都極其緊張戒備的死死盯著紅妝。
忽然,怒號的陰風崩潰而出,整個空間好像都變得扭曲,紅妝隨著風朝著人群飛去。
穿過他們!只要穿過他們!穿過他們就可以見到撫雲了。
要把撫雲抓回來!要卸了他的腿!要殺了撫雲!他死了,就再也不會跑了!他再也不會離開自己了!
所有人都看見了此時紅妝臉上那詭異妖冶的笑容,那是冤鬼厲鬼殺人索命時得逞了的笑容,那是陰間了無生氣的笑容。
「是人!是人!」呼喊聲穿透而出,「我剛剛碰到她了!」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啊!不是沒有武功了嗎?好生厲害!」
「當心她的紅綾!」
「別硬碰硬!這妖女不知練的什麼功法!」
終欽門舒雲谷
琴聲戛然而止。
「盟主,有人來了。」
有人來了。撫雲當然知道有人來了,這樣驚天動地的聲音,撫雲又不聾。
今天過後,世界就安靜了。
忽然,撫雲眼眸一凝,停留在了前方。
時間彷彿靜止了。
一陣風迎面忽來,強烈的拍在了撫雲身上,穿身而過,猛地揚起了撫雲垂下的青絲。
周圍一切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
撫雲眼睛里,只能看見那雙眼同衣裙一樣血紅的女子。還光著腳,一路上留下了一個個血腳印,新鮮的血液順著裙擺嘀嗒嘀嗒的打在腳下的桃花上,急促的呼吸,可眼神,卻沒有了空洞。取而代之的激動,是欣喜,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丟失的寶物,又好像是,餓得奄奄一息的人,忽然看見了一個饅頭。
她.……是.……自己衝過來的?
紅妝的衣裙已經破爛不堪,各種各樣的刀痕不僅將衣裙劃得支離破碎,同樣傷痕纍纍的,還有紅妝的全身。
粘稠的血液已經將整個紅裙全部重新浸染了一遍,那是沉重的,陰霾的,讓人喘不過氣的,流失著生命的顏色,散發著濃濃的甜腥味,讓人恐懼,令人作嘔。
「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好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是來索命的冤魂。
撫雲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到了紅妝面前。
索命,那又如何。
撫雲喉嚨底忽然一陣發酸,沒有躲閃,任由著紅妝撞進了自己懷中,完全無視那些血跡肆無忌憚的玷污著自己的白衣。
面具下的臉上沾了濕潤,粘粘的和面具摩擦著。為什麼,自己居然會流眼淚?直到撫雲嘗到了鹹鹹的味道,才終於敢相信,自己,居然落淚了。
各大門派的人都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就在這樣一個桃花紛飛的美景下,一男一女,一紅一白緊緊相擁,這樣的乾淨簡單,這樣的寧靜美好。
「混蛋!是哪個王八蛋告訴老子!這妖女武功盡失,還擄走了武林盟主的!」
「這是擄走的樣子嗎?這下好了,不僅得罪了清水司!連武林盟主都得罪了!」
「且不說擄走!就這妖女不要命的架勢!哪裡就是武功盡失了!我看她不僅沒有武功盡失,還磕了仙丹!」
「現在怎麼辦?萬一到時候盟主怪罪下來……」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看看局勢!若那妖女有半分不軌之意,立馬要了她的命!就咬死是為了盟主!莫要讓人留下話柄!」
「是啊!若是那妖女遲遲不動手,就她現在這個樣子,也活不過三天了,咱們將所有都推到那傳話之人身上,這盟主也不能怪罪我們什麼,說不定啊,還得獎賞我們英勇仗義呢!」
一瞬間竊竊私語議論著,不到片刻各大門派就再一次達成了一致。
當然,紅妝是聽不見的。
所有,滿心滿眼,所有的感官,此刻都是為了撫雲一人。這種不要命的痴狂感覺,沒有經歷過,永遠都不會真的明白。
「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紅妝笑了,燦爛至極,「你知道嗎!我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撫雲確信了,她真的感覺不到疼痛了。她是個精神失常的瘋子,瘋的非常徹底。
「我真的好愛你啊!你知不知道!我太想你了!我不能沒有你!」紅妝的眼淚大顆大顆的透進了撫雲胸前的白衣里,混合著血跡,好像要直直的往撫雲的心口鑽去。
紅妝的哭喊有些沙啞,帶著聲嘶力竭,撫雲已經完全能感受到,剛剛她到底都經歷了一些什麼。
「可是.……」紅妝忽然雙眼一冷,與剛剛判若兩人,「你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我那麼愛你!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鬼袖綾毫無徵兆的纏住了撫雲的脖子,越來越緊,「你為什麼要離開我!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你要是離開我.……」殺氣一瞬間溢出,「我就殺了你!我和你一起死!你永遠也不能離開我!」
這就是她的愛嗎?還是一個瘋子的愛?口口聲聲說著愛,又要親手殺了自己。撫雲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不過這沒什麼關係,畢竟帶著面具,紅妝是看不見的。
鬼袖綾越來越緊,撫雲臉上有些發紅,儘力的忍住了想要咳嗽的感覺。
一道寒光閃過,在黑夜裡有些刺眼。
撫雲看著正對著紅妝後腦勺蓄勢待發的那枚飛刀,緩緩的抬起了手。
「把紅綾鬆了。」撫雲的手撫住了紅妝的後腦,「我不離開。」
紅綾輕飄飄的晃在了地上,就好像和紅妝脫力的墜入了撫雲的懷抱一樣。
她活不了了。拜自己所賜。撫雲抱著紅妝一起摔在了地上,看著終於閉上了眼睛的紅妝,撫雲忽然覺得很冷,從脊柱擴散出的抑制不住的冷。
為什麼,她會是這樣。這張臉,明明是這樣天真爛漫。她真的做錯了嗎?可她的愛,是真真實實映在整個眼眸中的。是藏不住的。
這一次,真的是自己第一次這樣抱著她嗎?為什麼這樣熟悉?為什麼所有的動作,都剛剛好?
舒雲谷的人越來越少,這些門派里的人沒有傻子。這個時候還不跑,若是武林盟主真的怪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
似乎沒有人回去注意現在究竟還有誰在這裡,直到.……
「啊!」一聲慘叫穿破了此時的寧靜。
「艾迪娜!」恰莎眼尖,一眼就衝到了被一枚飛鏢正中心口的艾迪娜面前。
「你幹什麼!」恰莎一把抱住了正在往下跌落的艾迪娜,死死的盯著飛鏢射出的方向。
「我幹什麼?」無夜眼角微挑,似笑非笑的看著恨意翻騰的恰莎,「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幹什麼,你得問問她~」
恰莎一愣,疑惑的看著自己抱著的艾迪娜。
「我……」一口鮮血從艾迪娜口中,無夜的暗器可謂是當今江湖第一人,又快又准,百步開外的距離,依舊不差分毫的直接沒入了艾迪娜的心口。
「你們百花夭前十的女子,居然沒有她,可真是睜眼瞎~」無夜輕笑到,「你們得先問問,她是如何在你們面前藏住了自己的武功,又是怎樣騙取你們的信任,將著一條條的情報都送了出去~」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恰莎脫口罵道,忽而,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艾迪娜。
「恰……恰莎姐姐……我.……」
「不會的!不會是你的!」恰莎忽然雙眼一紅,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我知道!不會是你的!」
「我現在就帶你去找白骨神醫!沒事的!會好的!別怕!」
「不……」艾迪娜忽然抓住了恰莎的衣袖,大概是,無夜的飛鏢實在太准,一下子就讓艾迪娜進入了彌留之際,迴光返照,也就不意外了。
「恰莎姐姐.……對不起.……」恰莎哭的有些抽搐了,艾迪娜反而鼻尖都沒紅,「你不要……不要……怪城主.……是我不好……」
「恰莎姐姐.……你教……你教我的……我全都學會了……」艾迪娜用力的伸出了不聽使喚的手,想要替恰莎拭去臉頰上的淚痕。
「別哭.……我.……不值得……」
「是我.……用息功散……騙了你們.……」
「不可能!」恰莎不願意相信,極力的想讓自己忘記,小時候艾迪娜學武功是極有天賦的這件事情,「你從小就跟我一起長大!我們一起來的百花夭!不會是你的!」